长生颔首,“好。”
“替朕守护这大周江山。”裕明帝道,“好好地守护这用阿榛鲜血换来的江山……”
长生没有犹豫:“好。”
“果真?”裕明帝却笑了,不是不信她的意思,而是似乎还想取笑取笑她,仿佛如今面临的并不是生离死别一般。
长生点头:“是!我发誓,此生此世将会倾尽一切来守护这大周江山!”
“那若朕让你当……”
“那会天下大乱的。”长生没让他说完话,也笑着道,“您老人家也不想以后跟你的宝贝皇后女儿团聚了还不得安宁吧?”
“你是不想连那臭小子也一并防着吧?”裕明帝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佯怒道。
长发哈哈笑着,“又被您看出来了。”
“或许你也说的没错……”裕明帝没继续跟她说萧惟的话题,而是道:“朕还是多疼原先的阿熹多一点的,当年朕的心可真够狠的,你才七岁便把你丢出去了……后来……居然起了要把你推上那张龙椅的念头,而且还做了……那可不是个好东西……谁沾了……谁不得善终……朕到底还是多疼原先的阿熹一点的……”
“没关系,我不生气。”长生笑道。
裕明帝也笑了,声音多了一股浓重的疲倦之色,“朕还记得当年……父皇也是这般躺在这里……我跟你一样……守在了他的身边……他说……他厌恶朕……极为的厌恶……因为见到了朕……便会想起了朕的生母……那个残杀了他最看重的嫡子的女人……那个他恨不得碎尸万段的女人……可偏偏,最后他却要将皇位传给朕……他最重要最宝贵的东西啊……他守护了一辈子……最后,却要交给他最恨女人所生的孩子手中……他该不甘心,该怨恨的,可是在最后的一段日子里,他却没有,及时他还是不愿意理朕,甚至不愿意正眼瞧朕,可是他的眼里没有不甘,也没有怨恨……朕开始一直以为他便是厌恶朕,但到底还是对朕有些期待,对朕放心的,他是相信朕可以当好这个皇帝,守住这大周江山,他到底还是看重朕的,可是现在……”
“累了便别说了。”长生道。
裕明帝笑了笑,“没事,再累也累不到哪里去了。”随后,继续道:“他啊,是知道朕最终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呢?他最厌恶的人,得不到好下场,该高兴该放心才是。”
“你信不信若是我真的接了这个位子,我会有好下场?”长生挑眉道。
裕明帝笑道:“朕信,你是谁啊?你可是朕的长生公主。”
“那你便记着,你会有好下场!”长生一字一字地道:“有我这个女儿在,你怎么会没有好下场?你看,现在天下太平,后宫和睦,你的三个女儿日子虽然还是不圆满但至少是安安稳稳的,你还有好几个外孙,他们都等着你给他们机会恭恭敬敬地来孝顺你,侍奉你,还有你的儿子,虽说没了好几个,可不是还剩下几个吗?燕王没说什么,但他心里实实在在的是关心你孝顺你,衡王那混蛋虽然做了不少混账事,但你没瞧见他说你不好了的时候眼眶都发红了,那天在泷州他就差没跪下来哀求我回来看看你,你说他多恨我呀,可为了让我回来看看你,让你好起来,什么脸面都不要了,还有安王,他也一直盼望着你能跟宠我一般宠他的,父皇的确是一个好皇帝,不过除了我之外,对别人来说可都不是好父亲,所以啊,你得补偿,三位皇姐的婚事还单着呢,总不能让她们一直守寡守下去,就算不成亲也得给她们弄几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吧?不过这事要是没有父皇拍板的话,我怕她们会一直被那所谓的礼教,哦,还有我们那老糊涂了的太祖爷爷……”
“不许对太祖皇帝不敬!”裕明帝教训道。
长生耸耸肩,“不许便不许,不过三位皇姐的事情的确是要好好留意留意了,父皇总说我眼光不好,我可接不了这事,至于其他人怕也没有父皇这般眼光独到。”
“那臭小子要是欺负你,你便休息她。”裕明帝道,“然后找几个知冷知热的,可别学你那三个皇姐。”
“人家新婚燕尔的,父皇您说这话不是晦气吗?”
“朕的公主岂会怕晦气?”
“您便这般讨厌他?”
“朕不觉得朕该喜欢他!”
长生无奈摊手,“好吧,父皇您老人家不喜欢便不喜欢,至于父皇的好意,儿臣便心领了,要是儿臣连让自己丈夫死心塌地一辈子都做不到,岂不是白白让您教养了一场?再说了,让自己的男人给戴了绿帽子,那是多丢人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让这事发生?”
“行了,都还没嫁人……”
“嫁了,堂都拜了,怎么还说没嫁?”
“没洞房!”
“谁说没洞呢?早八百年前就洞了。”长生公主一脸坦然地说道。
皇帝陛下彻底无语了。
“好啦好啦,儿臣知道自己不要脸,我发誓以后绝对绝对把脸给捡起来。”长生举手发誓,“父皇说没洞房便没洞房。”
“哼!”
长生没有接话。
寝殿内,安静了下来,一瞬间,窒息的压抑迎面扑来,长生心脏一阵阵地缩着,呼吸变得极为的艰难。
“阿熹……人生在世,生死有命,没有什么好伤心的。”
长生低着头,双手握成了拳头,“我知道。”
“别难过。”
“好。”
裕明帝笑了,“这才是朕的长生公主。”他说完,便道:“去把,将燕王跟阳儿叫来,还有文武百官……”
长生猛然抬起头,眼泪盈眶。
“去吧。”
“不!”长生挤出这个字,“我们还有很多话没说了,不是说秦恪当初刺了你一刀还下了毒吗?他最后怎么逃出去的?你又是怎么治疗的?这般多年来,你又是怎么样看起来完全没事的?还有你让我帮你守护这大周江山,总得跟我好好说说怎么守护吧?你……”
“阿熹。”裕明帝打断她的话,“别让父皇难过。”
长生心如刀绞,她想继续胡搅蛮缠,她该继续胡搅蛮缠的,只要一直拖着一直拖着,便可以不断地多出时间了,他便可以一直都在!
但是……
她低下了头,许久许久之后才抬起,“好。”
……
燕王跟衡王一前一后地进宫,进了太极殿到了帝寝殿前,便见到萧惟站在殿外,秦阳第一个冲了上前,“你怎么站在这里?那臭丫头呢?”
“公主进去了。”
“你怎么没跟着去?!”秦阳喝道,若是换做其他时候他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是现在他什么都觉得不对,“那臭丫头不是叫你陪她进宫的吗?为什么你不进去?为什么你一个人站在这里?!”
“自然是我让他在这里的。”萧惟还没回答,长生便替他答了,声音冷漠嘶哑。
秦阳当即便弃了萧惟了,大步冲到了长生的面前。
萧惟神色一沉,忙跟了上去,挡在了他跟长生面前,生怕他会伤到了长生似得。
“滚开——”
萧惟不动。
秦阳眼眸暗红,“再不滚开……”
“父皇在里头,你确定你要在这里闹事?”长生冷声道。
秦阳咬着牙,一双猩红的眼睛盯着她,“父皇现在怎么了?!”
“你自己不会进去看吗?”长生道。
秦阳一愣,下一刻便直接冲进去了。
燕王紧跟其后。
“等一下!”长生叫住了他。
秦靖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她,“四皇妹。”
“父皇说他要见大臣。”长生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道,“我离开很久了,不知道这道旨意到底该传给谁,燕王既然为父皇监国了两回想必知道父皇想见的是哪一些人。”
秦靖浑身一震。
长生没有再理会他,交代完了便伸手握住了萧惟的手臂。
萧惟转过身。
“父皇说想吃我们的包子跟肠粉。”长生看着他,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我一个人做不来,你帮我。”
“好。”萧惟道。
他没有多说什么,她不开口,他也便不说,她沉默地在前面走着,他就在后面跟着,到了小厨房中,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就像是回到了泷州那一个个早起的清晨,一起忙活着,不一样的是那些清晨,欢声笑语,嬉笑怒骂,而这一夜,只有沉默。
萧惟知道她心里痛,可他知道此时此刻她或许更想要一个人承受,因为这是惩罚,她在自己惩罚自己。
他心疼,却忍着不阻止。
要是连这最后的惩罚都没有的话,她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一切?
他默默地陪着她一起做出了他们曾经为之自豪的吃食,这些也曾经承载了他们对未来的美好希望,如今,送到了皇帝的面前,便是最好的祝愿或者……送别。
“好了。”
长生低着头,泪水滴落在了桌子上,一滴一滴的,差一点便将那新做好的吃食给污染了,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萧惟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轻轻地抱着,陪着她一起沉默,一起伤心。
……
皇帝召见大臣了,在这个时候。
早就已经从长生公主府中回家了的诸位大臣每一个直接洗洗睡了的,尤其是那些朝廷重臣,都在书房里面心焦地等着呢。
他们都派出去了亲信打听消息,只是此时此刻的皇宫哪里这般好打听的?
而他们的亲信还没回来,宫里的内侍便到了。
皇帝召见。
钱阁老在接到了传话之后便吩咐了管家看好门户,然后换上了朝服坐上马车进宫去了,京城的大街热闹起来了,来自不同方向的马车齐齐往皇宫驶去。
朝廷三品以上大员,齐聚帝寝殿外。
皇宫中,灯火通明,死气沉沉。
……
而此时,秦阳已经在寝殿内待了一个时辰了,这是他过去二十多年的时间里,第一次跟他单独待在一起这般长时间。
即便他大多数都是闭着眼睛,即便他们进来之后,所说的话都数的出来,可是,他还是觉得异常的满足。
满足的甚至忘了眼下的状况。
“你……不后悔?”
裕明帝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眼睛的,但也只是闭着眼睛而已。
秦阳猛然抬起头,他闭着眼睛不说话的时候,他便安安静静乖乖地站在边上,也没去看他,就是这样守着他,如今他猛然说话了,他便被惊了一下,“后悔?”
“嗯,后悔。”裕明帝看着他,深沉的眼瞳中泛着一抹慈爱。
秦阳看到了,即便不明显可是真的,在深沉也掩盖不下去,“不!我不后悔!”他为什么要后悔?他还是把他当儿子,对他还是有慈父之心的,他后悔什么?那个破位子谁要谁拿去!他现在日子过得很好,他有母妃,有妻子,将来还会有孩子,现在,更是有父亲了!“我怎么会后悔?”原本便不是他的东西!
“你便不怕将来……”裕明帝继续道。
秦阳没等他说完便道:“不怕!我从未对不起过他秦靖,他难不成还会对我赶尽杀绝?就算他真的要这样做,我也不是傻子任由着他宰割的,再说了,不是还有那臭丫头吗?她总不能看着我死的,而且,他是您选的人,我信您!”
裕明帝笑了,“朕倒是想后悔了。”
“父皇……”秦阳正色道,“儿臣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不说儿臣的能力,便说儿臣的身子,哪里能惊得起这当皇帝的折腾?”话一说完便后悔了,脸色也惨白了起来,嗫嗫喊道:“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