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或许会难过,不过很快便会好起来。”皇帝打断了她的话,也明白她想说什么,“然后继续当她的皇后,即便不依靠皇帝,她也可以过好自己的日子,完成自己的期望。”
长生看着他,“她是你的皇后,你想说什么便是什么。”
“皇后很好。”皇帝继续道,“可她还有钱家,有她所求的,有她的期盼,如今,更是有了孩子,在她的心里,我并非不可缺失。”
“我有些明白了。”长生点头,“你生母那里,你是不可缺失的,所以,她也是你不能失去的,原来先帝最终选出来的继任者是一个没断奶的妈宝男!妈宝男什么意思知道吗?就是……”
“你可以耻笑我。”皇帝没让她说下去,苦涩地笑着,“但是四皇妹,这便是秦靖,也是秦靖最脆弱的一面!”
长生盯着他。
“这一面越强势,我便越是在想为什么先帝就可以这般狠心?为什么他可以做的这般绝情?既然丝毫没有将我放在眼里,为什么最后又选了我?让我继续为你铺路?可不是,即便我愿意,也没有本事将你拉上这个位子,我没有他的魄力要带出一个女皇帝,即便有,他又如何相信我可以做到?从在将我放在眼里又如何要如此信任我?即便是秦阳也比我好吧?他为什么要选我?我又要做什么?我该做什么?”皇帝继续道,“你说的对,我是委屈,更是逃避,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可以平复下心里的那股积了二十多年的怨气,更不知道我如何做才可以让他不再冷眼看我,将来再见面了不会再用那种我不配给他当儿子的眼神看着我——”
长生没有答话。
“你理解这种感觉吗?你尝试过吗?”皇帝看着她问道,不过没有等她回答,而是继续道:“有过吧?当年父皇要取你性命,想像垃圾一样扔了你,你应该能感受到那种绝望那种痛苦委屈吧?”
长生还是没答话。
“不过你比我本事。”皇帝继续道,笑了,转过身看着仁宗皇帝的灵位,“你受的起父皇对你的信任与宠爱。”话顿了顿,没有再看着她,“四皇妹,我的确不如你。”
“然后呢?”
“可我也不是懦夫,我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皇帝继续道,声音散去了抑郁与悲凉,慷锵有力了起来,像是一个萎谢了的树木得到了雨水的滋润,开始焕发生机,便是来的有些慢,但到底算是熬过了最萎靡的时候,他转过身看着她,“我不会输给你,至少不会输给你为先帝为这大周江山的心!”
长生看着他,虽然无法看出他这股生气究竟能维持多久又是不是真的打开了心扉不再跟小肚鸡肠地想着那些小事,但是至少他有了这个意识,至少在她需要他清醒的这几年中,他还清醒着,知道什么才为江山好,知道皇帝该怎么做!“先帝曾问过我一个问题,若是萧惟与大周江山走到了对立,我必须二选一,我选谁。”
皇帝眸子一缩。
“我的回答让先帝很满意。”长生继续道,“不过我不是先帝,也没有资格对你要求那般严苛,但是,你生母是什么样子你很清楚,我也不敢要求你将她看的死死的,但至少让她少惹些麻烦,还有,太后之位,便让她不要再奢想了,倒不是我吝啬于一个太后之位,又或者她当了太后便能介入先帝与元襄皇后之间,但多了这般一个名分也是膈应的很,再有,现在她还身份不明您都这般难以掌控,要是她当了太后,有了名正言顺的母子名分,太后的权势,你说以她的本事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可不少人就等着走余太后的路子了。”
皇帝沉默。
长生也没有强迫他一定得开口应下,“你既然清醒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便信了,往后我也就不多管闲事了,今天我便离开。”
皇帝神色一变,“我并非……”
“你该自称朕!”长生打断了他的话,神色严厉,“皇帝陛下,别让我叫你怎么做皇帝,我也没做过!”
皇帝抿了唇,“朕没有防着你的意思!”
“我也没给你做牛做马的打算。”长生笑了,“这死水一般的朝堂,蠢蠢欲动的四周边境,你自个儿想法子解决便是,我不掺和,也不操心,你不是想让我去泷州吗?我这便收拾包袱去!”
“四皇妹……”
“陛下。”长生打断了他的话,“记住,你该守护的是这大周江山,这才是你唯一该守护的!”说完,便转身离开。
她一路疾步走出了太庙,拒绝了早已等候在太庙之外的轿銮,一路疾步走出了皇宫,不知道走了多久多久,仿佛前方永远没有尽头一般,那弥漫着无尽黑暗的前方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他清醒了。
知道反省自己了。
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了!
这是好事,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来的,可是为什么她会如此的悲哀愤怒伤心?!就像有一头巨兽在心里咆哮着要冲出来毁了所有的一切一般!
这是她所希望见到的,也见到了,却又不是她所期望的,明明都是相差不多的结果,可却仍旧是失望,仍旧是愤怒,甚至悲哀!
即便想通了,也只是如此吗?
昔日那个可以与她并肩作战的七皇子秦靖,甚至不会比她差的七皇子秦靖,原来也不过如此?
当日她所做出的那个结论,是不是错了!?
她怎么便说他所选的人一定便是最好的?她怎么为了自己舒服,为了省去了许多麻烦,为了所谓的将来只需要防着皇帝便可以了的私情将大周江山交给了这样的一个人?
为什么她就不能自己坐上去?
不就是杀人吗?
谁不服便杀了就是,杀着杀着,自然便会服了,自然也就坐稳了!
天下大乱,里里外外脱胎换骨,总好过现在慢慢地被这所谓的繁华盛世腐朽下来!
她错了!
错的离谱!
可又能如何?
手持皇帝遗诏登基,她杀的名正言顺,闹的天经地义,可是现在……即便她不怕千夫所指,也不愿意先帝在死了之后还要背负养出一个乱臣贼子的污名!
抱怨什么?
生气什么?
一切都是她该承受的!
“呵呵……”
……
秦阳一直派人盯着,一旦皇帝召长生进宫他便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不过当他看到抱着他家女儿坐在暖阁内的女人,就知道自己还是棋差一着,可他好心好意的,她还将他当贼一样防着,这口气怎么也下不去!
“要女儿自己生去!”直接上前抢人了,可走上前去看到了她眼睛里边的神色,却顿住了。
长生脸贴着孩子稚嫩的小脸,嘴边一直泛着笑意,柔和柔和的,只是眼中却是悲凉空寂,“让我抱抱,保证不会把人偷走。”
秦阳心里揪了一下,“见过皇帝了?”
“有乳名吗?”长生没回答他,“不是说女孩子家的闺名不能随便被人知道吗?福寿你们又不喜欢,我叫着叫着也觉得的确有些俗气了。”
秦阳盯着她,顺她的话说下去,“孩子有了之后我便给孩子取名字,左思右想的直到出生了才真正定下来,儿子女儿都叫淳,之后便阿淳阿淳地叫了。”
“都叫阿淳?”长生睨了他一眼,“你这个当爹的还真的够省事的!”
“你别急着取笑我,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秦阳也没生气,将当初她扔给他的话扔回去给她了。
“成,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长生耸耸肩,嘴边的笑容突然间扩大了不少,“笑了?我们的小阿淳对着姑姑笑了,来,再笑笑,我是你姑姑哦,最疼你的小姑姑,等你长大了可不能忘了我。”
秦阳听了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来取个乳名怎么样?”长生笑着问道。
秦阳挑眉,“我可以拒绝吗?”
“自然不成。”长生道,“嗯,就叫央央吧,好不好啊?小央央?”
秦阳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也不想跟她计较,不过这事关系到他家宝贝女儿,自然得慎重,“有何典故?”
“乳名而已,要什么典故?”长生反问。
秦阳咬牙:“这可是我女儿!”
“我又没说跟你抢。”
“你——”秦阳气结,可看着她珍而重之地抱着孩子,到底还是咽下了这口气,“行,看在你给我女儿那一车礼物份上,就给你这个机会,不过起了名字往后过年过节生辰及笄出嫁生孩子,你这一辈子都得管!”
“我还管不着吗?”长生挑眉道。
秦阳笑了,“拭目以待。”
“哇哇哇……”孩子扁了嘴了,不知道怎么的哭了起来了。
长生忙抱起了哄着,“怎么了?怎么了?不喜欢姑姑给你取的名字?央央不好听吗?”
秦阳听了这话突然间想到这乳名多加一个字便成了病恹恹了,这怎么能成?“你……”
“央央哪里是不喜欢姑姑给娶的名字。”顾绮笑着走了进来,“怕是拉臭臭了。”边说着边警告似地睨了丈夫一样,刚伸手去接女儿,“给我吧,这丫头就跟他父王一样,爱干净的很,尿了拉了便哭,换慢点儿便能哭的声音都哑了的。”
长生将孩子放到了她的手上,“这般乖啊。”
“还乖?被她父王给宠坏了,哪里乖?”顾绮失笑,“我先去给她换了,你跟王爷说会儿话。”
“好啊。”长生笑道。
秦阳阴阳怪气地道:“还说管一辈子了,怎么换个尿片便躲了?”
“他给换过吗?”长生指着某位不满意的父亲大人,问道。
顾绮板着脸,“王爷贵人事忙,哪里有这个功夫?”
秦阳有些傻眼了。
“现在不就有了。”长生正色道,“把孩子给他,让他抱下去换!”
“你——”存心折腾他是不是?哪里有男人给孩子,还是女儿换尿片的?
“哇哇哇……”小郡主哭的更厉害了。
顾绮板着脸将孩子交给他。
秦阳忙伸手接着,孩子哭的他心都疼了,“阿淳……”
“央央!”顾绮严正更正道。
秦阳哪里敢惹生气了的媳妇?赶紧抱着女儿下去了,可这才走到门口,身后便传来了某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公主殿下不怀好意的话,“自己换才是疼女儿!”
“王爷当然疼女儿了!”
行!
他认栽!
不就是换尿片吗?
他还不会不成?!
孩子的哭声渐渐地远了,但也还是在,当然还有某位当父亲的心疼的哄声,不过当母亲的似乎不怎么心疼,将女儿扔给了丈夫之后便笑着看着长生,“别理他,他这人就是给好脸色便上杆子胡闹!”
“这倒是。”长生笑道。
顾绮让人送来了新的茶杯跟点心,似乎有些感慨,“没想到我们还能有坐下来这般说话的机会。”
“你很幸福。”长生笑道,“这便好。”
“公主也可以的。”顾绮道。
长生笑道:“什么也可以?我原本就很幸福的,难不成你也认为我独守空房这般多年一定过得很不好?”
顾绮脸色一僵,“我不是……”
“跟你开玩笑呢。”长生没等她说完便笑道,“这都跟了秦阳这二百五这般多年了,怎么便学不到他那豁达的性子?”
顾绮缓过来,也笑道:“这是赞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