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唤回本命剑,双双拱手,“承让。”
四周一片喝彩。
“大师侄,你听小师叔的话么?”孟七七这才含笑回眸。
陈伯衍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无奈点头,“师侄愿代劳。”随即,陈伯衍转身,抬手,面朝众修士,“请。”
何云归可不想跟陈伯衍动手,可他刚想开口拒绝,孟七七身后那小姑娘忽然探出头来,眨眨眼,笑问:“你们是不敢跟我大师兄打吗?你们如果不想跟我大师兄打,也可以跟青姑打哦。”
何云归怔住?这又是哪出?
围观诸人也怔住,这里面想逼孟七七出手探他虚实的修士不少,可怎么弹指之间,就变成了孟七七逼他们跟陈伯衍打?
至于跟一个小姑娘动手,那是万万不能的,丢份。
可若是真与陈伯衍交手……他们之中那么多长辈,一个个排着队去找一个小辈动手,这传出去……
即便陈伯衍真是天纵之才,能打出一场好比试来,可出头鸟不好当。
那厢孟七七却已经递给陈伯衍一个眼神,陈伯衍心有灵犀般点了点头,解下无妄剑握于手中,上前一步,再请。
何云归被逼无奈,“我虚长你许多岁,在修为方面恐怕会占你便宜,不如我们来一场斗器,如何?”
陈伯衍稍作思考,便道:“可。”
单论修为,何云归认为自己是前辈,定然要深厚一些。但论本命剑,或许陈伯衍得天独厚更甚一筹,是以采用斗器之法,最为公平。
可人群里仍不免有人暗骂一声“老狐狸”,何云归倒是搏了一个好名声,输了也不至于太丢脸。跟随着孟七七从缠花楼里出来的年轻修士们也都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不少人聚集过来,目光在孟七七和陈伯衍身上扫过,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片刻后,陈伯衍便与何云归划出道儿来,双方面对面站定。
何云归郑重声明:“以十招为限,点到为止。”
陈伯衍点头,斗器开始。何云归手掐剑诀两掌向左右两侧拉开,飞快唤出本命剑,那是一柄不甚华丽,但也锋利无比得宝剑。
只是此时此刻,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陈伯衍身上。百年难遇的天赐之剑,究竟有何等风采?
只见陈伯衍眉心剑痕愈发霜白,隐有亮光浮现。他也并不似绝大部分修士那样双手唤剑,他站得笔直,直如青松,一手自然垂在身侧,一手朝虚空中探出。没有什么复杂的手势、剑诀,他只是朝虚空中一探,便抓住了他的剑。
对于他来说,这仿佛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何云归眸色微沉,心中唯一的一丝不慎重也被绞杀殆尽。诸位看客们亦不自觉投入了过多心神,连孟七七的身影都在他们眼中淡去了。
孟七七扫过身后匆匆赶来的徒有穷师兄弟几人,转头朝青姑使了个眼色,两人不着痕迹地退出人群。待退出足够远,孟七七朗声道:“诸位慢慢打,孟秀在狮子楼恭候大驾。”
众人这才纷纷回神,可回头看时孟七七早已遁入人群。
片刻后,距离比斗地点四条街的一处民宅前,孟七七抬头看着门上斑驳的朱漆,叫青姑敲门。
等了许久,门内才传出回信,“谁啊?”
孟七七朗声,“是周四郎的故人,有事求见朱婆婆一面。”
话音落下,惊了枝头上的喜鹊,叽叽喳喳叫着震落了一片去岁的枯叶。青姑抬头看它,一人一鸟大眼瞪着小眼,把无聊难耐的等待瞪出了花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旧的木门终于开了一条缝儿,一个怯生生的妙龄女子探出半个头,朝孟七七欠了欠身子。
“婆婆问,四郎可来了?”她问。
“四郎没来,是与婆婆写信的那位后生来了。”孟七七面带微笑,温和有礼。
女子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确实没瞧见人,眸中掠过一丝叹息,“你们进来吧,婆婆在里面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一路打打打,打到敌人姥姥家。
一剑横挑十四州那句,来自《献钱尚父》一剑霜寒十四州
第23章 红颜老
打扫得异常干净的小院中,几株白梅寂静地开在料峭的春寒里,零落的花瓣投入风柔情的怀抱,打着旋儿落在半掩的窗扉上。
青姑好奇地在孟七七身后探头探脑,那只喜鹊便在树梢上歪着头看她,好似在想:哪儿来的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两人进了内室,披着素花斗篷的白发老妪正倚在窗边看书。她的脸掩在屋内的阴影里,握着书卷的手却露在阳光下。温暖的日光填满了她手上的每一道细纹,那修长的手指抚过书页时,散发着窖藏于时光中的美。
孟七七恭敬地上前行礼,朱婆婆却连眼都未曾抬一下,只淡淡地问:“周自横呢?”
“小师叔死了。”
“哦?”朱婆婆翻页的手顿了顿,“你亲眼瞧见了?”
孟七七摇头,“正因为没有亲眼瞧见,所以我当他死了,否则剑阁式微,他怎会到现在还好意思不出现?”
朱婆婆这才慢悠悠地把书放下,抬眸,道:“你这后生,真个没心没肺。”
孟七七反笑道:“婆婆可别夸我,今儿个上门是有事相求来了。您再多说几句,我得不好意思开口了。”
朱婆婆哑然失笑,真不愧是周自横的传人,真人比书信上更不拘一格。她摆摆手让两人坐下,刚才开门的女子很快送上茶水,送完茶便站到朱婆婆身后,体贴地替她揉肩。
朱婆婆懒洋洋地闭上眼,“喝茶吧,既然周自横不来,那你喝了茶就给我滚蛋。”
“婆婆您自己请我来的,怎能随便赶人呢?”
“我什么时候请你来了?”
“婆婆把这里的地址化作谜题藏在交予我的最后一封信中,不正是希望我找过来吗?虽然解题的不是小师叔,可看在我孜孜不倦地给您写了那么多封信的份儿上,婆婆您可不能把我赶出去。”孟七七无奈摊手。
朱婆婆笑了,“这题你真的解出来了?”
孟七七被她那直勾勾逼视的含笑目光看得心虚,可面上还得硬撑,“自然是解出来了。”
“你让这小姑娘说,你师父是否真的解出来了?”朱婆婆看向青姑。她出的题普天之下只有周自横看得懂,这后生就算再天纵英姿,也不可能解的出来。
青姑站起来,朝朱婆婆欠了欠身子,乖巧地回答道:“婆婆出的题太难了,师父可解不出来。但他威胁蔺叔叔,蔺叔叔没办法,就只好告诉他啦。”
蔺叔叔就是帮两人传信的中间人,一个顶好顶好的老实人。孟七七瞪了青姑一眼,“你这小丫头,净拆你师父的台。”
青姑委屈地眨眨眼睛,“师父你不要骂我嘛,婆婆肯定一早就猜出来你解不出谜题了,不说实话会被赶出去的。”
“你说了实话就不会被赶出去了吗?”孟七七没好气。
朱婆婆看不下去了,语调微扬,“你们这师徒两个,一唱一和,真当我老婆子听不出来?”
孟七七赔笑,“婆婆慧眼如炬。”
于是朱婆婆便用那双慧眼赏了孟七七一个白眼,却又用手招了招青姑,“来,小姑娘,到婆婆这儿来。”
青姑走过去,甜甜地叫了一声“婆婆”。
朱婆婆稍稍坐直了身子,目光里透出一丝慈爱。孟七七知道,进门这一关算是过了。这朱婆婆百年前也曾是仙门中赫赫有名的一位仙子,追求者无数。她与周自横年少相识,当时人人都道这是一对璧人,可谁知两人过了几年便分道扬镳。
周自横游历四海而去,朱婆婆嫁给了一个普通书生,从此再无影踪。
红颜易老,几十年后在金陵城平凡无奇的小宅子里,当年那个倾国倾城的仙子长出了皱纹白了头发,温和地端详着故友的后辈,问:“你叫青姑对不对,今年几岁了?”
“青姑今年刚满十五了,是腊月生的。”青姑扬着小脸儿笑得眼睛里亮亮的。
“好。”朱婆婆摸摸她的头,对这小姑娘甚是喜爱。
孟七七见两人相处得和睦,没有一人愿意理他的样子,皱皱鼻子,自个儿饮起茶来。
大街上,陈伯衍与修士们的比斗仍在继续。徒有穷捋起袖子在人群里助阵,“好,下一个!下一个!”
陈伯衍连战三人,全胜。
这第三次甚至是他自己主动收手,对方无奈拜服的结果。因为与他对阵的那位修士出生草莽,无名师教诲也无厉害剑诀,本命宝剑也是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凝出来的,与陈伯衍的无妄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不是陈伯衍及时收手,恐怕他的剑会被无妄直接斩碎。
天生剑体的恐怖威力,教在场所有修士都惊叹不已,也绝了许多人欲上场比斗的心思。这真是太无力、太憋屈了,单论斗器,就算他们淫浸修炼之道几十年,也比不过一个年纪轻轻的陈伯衍,这让他们还能说什么?
徒有穷见迟迟没有第三人,与有荣焉之际,余光瞥见北斗门的蒋斜,眼前一亮。
“蒋师兄!蒋师兄留步啊!”徒有穷大声呼喊。
蒋斜听见了,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自己绝对比不过陈伯衍,哪里高兴自取其辱。
徒有穷见他脚步不停,乐了,“蒋师兄!我家小师叔回来了嘿!你不是要找他吗,来啊来啊来啊!”
一时间人人侧目,蒋斜不得不停下来,回头道:“徒师弟,在下有要紧事处理,恕我暂不能奉陪。至于与孟小师叔的约定,北斗门可从未忘记!”
说罢,蒋斜拂袖而去。与徒有穷曾在秘境里并肩作战的赵兴就跟在他身后,临走时怒瞪了徒有穷一眼。徒有穷朝他得意地做鬼脸,把人气得不轻。
戴小山却发现了别的事情,含笑道:“蔡穆不在。”
“蔡穆?你说那天在缠花楼里跟我比试的那一个?”徒有穷问。
“嗯。以北斗门的行事作风,蔡穆输给了你,败了北斗门的面子,这几日一定不好过。”
徒有穷撇撇嘴,“我若是输了,大师兄也会罚我勤加修炼呢。”
戴小山无奈摇头,拍了拍他的肩,道:“师弟啊,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啊?”徒有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恰在这时,陈伯衍看过来,把徒有穷傻愣的模样收入眼底。
“有穷,你过来。”陈伯衍道。
徒有穷蹭蹭蹭跑过去,“大师兄你叫我做什么呀,继续打啊!没人来打了吗?我看看啊……”
说罢,徒有穷积极地为陈伯衍寻觅对手,最好让大师兄把这里的人都打一遍。以后他走在街上,就能横着走了。
只是不知为何,徒有穷觉得后脖颈凉凉的。他摸了摸脖子转过头,看到陈伯衍神色淡漠地看着他,道:“既然你这么喜欢打,那就自己打个够。”
“大、大师兄?”徒有穷懵了。
陈伯衍扫视一周,“诸位,陈某体质特殊,即便胜了,也没什么可夸赞的。余下比斗便由我孤山剑阁其余弟子出阵,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众修士面面相觑,陈伯衍竟然就这么放弃了自己的优势?可转念一想,这不正是君子之道么?这陈伯衍真不愧是孤山大师兄、陈家的后人啊。
可徒有穷不要啊,他可什么都没做错,怎么又又又变成他上场了?他急得抓住了陈伯衍的袖子,“大师兄!”
可陈伯衍不为所动,目光冷冷往下一扫,吓得徒有穷连忙放手。徒有穷的小心肝颤了三下,转而悲愤地瞪着戴小山——说好的身在福中呢!福呢!
“哎……”戴小山摇头叹息,这可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陈伯衍看着这对活宝师兄弟,转头对宋茹吩咐道:“你看着他们一点,打不过就认输,不要出事。”
“是,大师兄。”宋茹点头。
徒有穷却不干了,“大师兄你怎么盼我输呢?主动认输多丢脸啊!”
陈伯衍冷冷地看着他,“你如果平时修炼再勤快一点,你也可以对我说这句话。”
徒有穷不出声了,默默地转过身去,无语泪千行。陈伯衍又问宋茹,“归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