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甜味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口腔。我又拣出一块随手塞进小怪物嘴里,然后提着布块抖抖,把糖灰集中到一起,拿着走到锅边,把白色的碎糖全部倒进去。
    白色的糖灰随着搅拌融进红色的地莓糊里,更加激发出来那种甜香。我觉得有点腻,盖上锅盖去一边洗瓶子。
    准备用来装地莓酱的瓶子是梨罐头的瓶子,半透明泛着青色,盖子上还有点生锈的痕迹,印着黄皮大梨的图案,圆肚子瓶身上原本贴着的包装纸被我撕了。
    末世后的我有了一些习惯,像是随时随地看到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就会想收集起来,像个收破烂的,反正我看到什么觉得或许用得上,就全都往家里拉,所以现在这个房子里堆满了不少的杂物。像是这几十个玻璃瓶,就是在旁边小镇子路上一个小卖铺里拿回来的,里面没拆开的罐头当然已经不能吃,全都发黑了,但是我把这些玻璃瓶子带了回来。
    之前没找到用处,现在倒是刚好用来装地莓酱。
    二十几瓶地莓酱被装进干净的玻璃瓶里,摆在厨房碗橱里面。这碗橱是用木头做的,看上去用了不小的年头了,但做这个的木匠手艺好,用的材料也耐用,现在看来还是很牢固。上层用来放没吃完的菜,下头放干净的碗盆筷子。上层糊着细细的一层铁丝和纱,下层是木头门,外面用一个木栓子卡住拉手。
    这个拉手不太牢固,之前那只变异老鼠就打开过我的橱柜门,所以我后来就换了一把大锁拴住门。
    我洗锅,小怪物就趴在橱柜面前看,橱柜门被它又开又关了十几次。洗完锅,我从它背后伸出手,越过小怪物拿出了一瓶地莓酱打开,用勺子挖出一勺递给它。
    我只想给它吃两口尝尝味道,但是它把一瓶都吃完了。
    这么甜,小怪物都不觉得腻吗?看看手里的空瓶和趴在我膝盖上一脸满足的小怪物,我觉得地莓酱好像做少了点。这些,够它一个月吃的吗?最后,我还是又做了两锅,这次几乎大部分我们能找到的地莓都摘回来了,一点没浪费。
    地莓的季节完全过去,路旁的小水沟水流平缓,也不显得湍急了,只有天热蹲在那捧起水洗脸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一丝剩余的凉意。一直不断的雨水慢慢减少,天气热的能穿一件短袖了。
    出村那条路上的变异槐树长出了花苞,白色的槐米挨挨挤挤,铺在绿色的茂密槐树树冠上,落了雪似得。
    这棵变异槐树和普通的槐树不一样,它的花开的很多,花期又长,比一般的槐树要长很多,从现在这个月份,一直开到九、十月的样子,整整半年的花期。
    等到它开花的时候,会引来不少的动物聚在树上。
    第014章
    去竹林里砍了一棵新竹,粗细刚刚好,削掉上面的竹枝杈丫,在最顶端绑上一把镰刀,做成一支钩子。
    我扛着竹竿走在前面,小怪物提着空篮子走在我身后,几分钟之后,我们就来到那棵变异槐树下。这树槐花是白色,白中泛了一点点嫩嫩的翠,好看,好闻,大概也挺好吃。
    我去年没动过这树槐花,一来那时候还在修整期,二来对这东西也不怎么感兴趣。但今年有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吃各种花的小怪物,放着这么大一树槐花不管,好像就有点浪费了。特别是小怪物这几天每次往这边路过,看着树上的槐花就流口水。
    它流口水归流口水,也不要求我去摘,就一副直勾勾盯着看,看过就算了的样子。
    末世前去商场,总能见到那些带着孩子的父母,孩子哭闹着想要什么,在地上撒泼打滚,父母多半是虎着脸不肯买的。但是那些懂事的孩子,再想要什么也不说,又不会掩饰,就直勾勾盯着看,可怜的不行,父母看着这个样子,反而心软。
    我的状态大概就是后面这种。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代入父母的角色是越来越自然了,因为小怪物实在是个听话又懂事的孩子,但凡我心软了一次,接下来的无数次,好像都变得理所当然。只是我心里始终还有那么一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顾虑和抗拒。
    把顶端那钩子往簇拥的槐花堆里一伸,勾住那绿色的茎往下一拉,一串还未开的槐花就沙拉从树枝上跌落下来,砸在树底下那堆落叶里。
    这棵变异槐树枝叶茂密,树冠笼罩的地方比旁边都要暗上两分,一站到树冠底下,在阳光里被晒出的两分热意霎时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被不知哪里来的风一吹,背后的凉意层层叠叠就爬上了后脑勺。
    树底下的落叶松软潮湿,除了菇类就只长着些小小的槐树苗,不到一尺高,很快就会因为晒不到太阳而死去,所以槐树底下显得空荡荡的。看上去很平静,但我知道树上藏着一些小东西。
    我不往树底下走,也不许小怪物往里面走,就在边缘上徘徊,割那些长在外围树冠上的槐花。我割下来,小怪物就拖着大竹篮子去捡。看到一串串槐花掉下来沾了落叶,它还用爪子捏着茎抖一抖,再放进篮子里。
    这树槐花肥厚香软,我一气勾下来几十串,装满了竹篮子。回去的路上,小怪物就捏着一串槐花,一朵朵的摘下上面的槐花放进嘴里吃,像吃葡萄一样。我也吃了两口,然后就不动了,我不太喜欢生吃的这个味道,煮过后会好一点。
    中午吃的多加了一道蒸槐花。
    洗净晾干的槐花均匀的拌上面粉,放进蒸笼里蒸,口感绵软,有一些甜丝丝的。我不喜欢甜菜里面放咸味,所以什么酱料都没放,最后加了点糖粉。
    槐花的吃法应该还有不少,但是我不会做,而且材料也没那么多,我就每天勾一篮子回来,有时候想吃就用最简单的方法蒸槐花,不想吃的话,那一篮子就让小怪物生吃了。好在小怪物跟我一样不怎么挑食,我怎么吃它就怎么吃,有的吃它就能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那一树槐花从最开始没开放的花骨朵,变成了一串串开放的花,周围出现的各种痕迹也增多了。那是松鼠老鼠,变异的流浪猫,和一些野鸟弄出来的痕迹。它们这个季节,喜欢聚在这棵树上,整个夏天,这棵变异槐树上都会有不少的动物停驻。
    我估摸着再过两天,这边树上藏的动物就越来越多了,准备今天割多一点回去,之后都暂时不往这边来。
    我常去的那一边已经没有多少槐花,只能换了一边。我去旁边勾槐花的时候,小怪物还在之前的地方蹲着捡地上的槐花。我勾了几串,见小怪物还没过来,扭头准备叫它,却看到一道黑影猛的从附近树枝上扑了下来,朝着小怪物兜头罩去。
    我反应极快,手中的竹竿迅速挥了过去。那东西在半空中听到我竹竿挥过去的裂响,下意识改变的方向,落向另一个地方。我大喊了一声:“姜羊!”然后往它那边跑过去。
    那道黑影是只灰黄色夹杂黑灰色皮毛的狐狸,身子很长,几乎像狼一样大,爪子上的倒钩非常明显,獠牙也凸了出来。
    这是只变异狐狸。我之前没在这附近见过这只变异狐狸,应该是往另一边山上过来的,这东西显然比变异老鼠难对付得多。我双手握着竹竿,把小怪物挡在身后。
    小怪物好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扔下篮子躲在我身后。它从出生起就没遇到危险,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主动攻击的动物。
    那只变异狐狸明显是冲着小怪物来的,自然界中的狩猎者,大多都会看准自己更容易抓到的动物,带着孩子的雌性最容易成为目标。人和其他的动物也没什么不一样,甚至更加的脆弱,末世之后,许多变异动物都将人看做食物,死在变异动物口中的人并不少,我早已经习惯。
    变异狐狸绕着我走,前爪试探着往前,显然不想放弃我身后的小怪物。这很糟糕,因为这代表着我必须让它受伤,它才会知难而退。
    我最近因为安逸的环境,变得太放松,出门都没带柴刀,现在只有手中这个竹竿,竹竿上绑着的小镰刀是用来割稻谷的。一点都不锋利,还非常薄,割槐花差不多,要伤这种以狡猾著称的狐狸比较困难。而且这竹竿很长,我拿在手里其实非常不方便。
    我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只杂毛狐狸,突然间它动了,径直朝竹竿底下跑了过来,我反手把竹竿往下一打,它却早有预料似得轻巧一跳跳到了竹竿上,飞快的接近了我的脸。
    一旦被接近,手中的竹竿就没什么用了,我唰的扔下竹竿,整个身子往下一顿躲过狐狸的爪子,抬手摸到刚才小怪物扔在脚边的篮子,挥手就往杂毛狐狸身上打。
    我感觉自己打到了那狐狸的前爪,然而竹篮也被那狐狸锋利的脚爪给勾破了。我本来也没想用竹篮能打到它,只不过是争取时间而已。
    一把拖起蹲在身后的小怪物,我将它往路边一推,手中迅速扯过竹竿一横,将梢头的小镰刀拿在了手上。
    那狐狸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棕黄色的眼睛灵活的转动。突然间,它又动了,这回目标却不是更远的小怪物,而是我。
    ……
    杂毛狐狸被我割伤了前爪,飞快跳上树消失不见了,而我肩上连着手臂,都被那狐狸锋利的爪子勾伤,出现了几道深深的痕迹,鲜血一下子就冒出来,染红了我肩上的衣服。
    小怪物刚才被我一推,推的翻滚进了路边的草丛,这会儿脑袋上沾满了草灰跌跌撞撞的朝我跑过来,我喝道:“别动!”然后警惕的看一眼狐狸消失的地方,握紧了染血的镰刀走向小怪物。
    我脸上还带着刚才狐狸的血,看上去大概有点狰狞,小怪物僵硬的缩着爪子站在那怔怔的看着我,我推了推它,带着它绕路回家。
    一路上我都很警惕,小怪物紧紧抓着我,一点声音都不敢出。回到家后,我关上了大门,把门栓拴上,径直来到水井面前,咬牙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就着之前打出来的水,舀起一勺淋在肩膀上。鲜血顺着水珠落在地上,不一会儿汇成了一片红色的水泊。我曲起手肘,把衣服卷成一团放在手肘窝里用力压着,用冰凉的井水冲刷伤口。
    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自己现在样子多狼狈,我起身的时候感到脑子里一阵眩晕,扶住了水井上的压水柱子才没摔倒,走进房里找出一些布条裹好伤口。可是伤口一直不停在流血,我坐在床上闭了一下眼睛,抬手用力按压锁骨下的凹陷给自己止血,按得我眼前一阵发黑。
    我好久没有受过伤了。血腥味让我有一点茫然,又好像是让我冷静了很多。我想起自己刚才的状态,我应该是在害怕的,就像从前很多次一样,受伤了,就会害怕自己就这样轻易的死了。
    我又想到了小怪物,它好像被吓得不轻。
    “咩咩……”我抬起头,看到小怪物缩在门口,朝我轻轻的喊。它半个身子都是湿的,刚才我冲伤口的时候它离我太近。大概过来的时候还摔跤了,身上都是泥。
    我朝它招招手,它立即就站起来往我这边跑,没跑出两步又摔倒了,然后一声不吭的爬起来往我这边蹭。一挨到我身上就开始瑟瑟发抖,嗓子里发出轻轻的嗝声。
    吓成这样,太娇气了。
    我用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它柔软的黑色头发,然后起身摸到床边柜子里给它翻了件干净衣服。
    “你自己换上吧。”
    “我先休息一下,吃的家里有,你饿了就自己去拿。”小怪物会自己找吃的,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
    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醒之后,感觉比之前糟糕多了,肩上露出来的布条凝血变黑,我整个手臂和肩几乎都没什么知觉,眼前更是一片放光,天旋地转的。
    很糟糕,我发烧了,意料之中,肩上的伤口应该是感染了。
    小怪物扒在床边,没有换衣服,好像也没动过,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见我醒了,立刻咩咩的叫,小爪子勾上了我的手。
    我侧头看它。
    这样一个还不能理解我说话的家伙,要是我死了,它怎么办?也许很快就会被周围的什么东西给吃了吧。如果它足够好运,或许能多活一段时间。
    第015章
    知了在树上鸣叫,没完没了的,在这种聒噪的叫声里,好像连太阳都烈了两分。
    我推开爸妈的房门,探着身子往里看了一眼,老妈睡在床上没动,身上盖了一层薄被。这么热的天,房间里没开空调,只有一个风扇对着一边嗡嗡的吹着,又闷又热。
    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我轻轻关上房门,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
    老爸提着两个西瓜走进来,一边换上拖鞋,一边关门。
    “爸,妈还没醒,要不要带她去看医生啊?”
    老爸抬手把西瓜放桌上,看了一眼房门,眼里有点担忧,嘴里却说:“不碍事,你妈那个人你知道的,就是不喜欢吃药去医院,她说睡一觉出出汗就好了。晚上要是还不退烧,我再带她去医院吊水。”
    “哦。”我应了一声,跑到冰箱那里掏小布丁。
    “你今天吃两个了吧,不要再吃冰棍了,等会儿跟你妈一样病倒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注意,你妈就是说热空调开太低才会生病,你自己也要小心,我刚才下去买西瓜,小区诊所都坐满了人了,全都是发烧的……”
    我对着冰箱门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小布丁扔回去,哐的关上了冰箱门,“行行行,我不吃了行了吧。”
    我拿了一个他放在桌上的西瓜敲了敲,“我吃西瓜总行了吧!”
    老爸把手里的钥匙放在桌上,从我手里拿过西瓜,“我去切,毛手毛脚待会儿切到手。”
    我急忙跟在他身后喊,“爸,我要切成两半的挖着吃!”
    “就你事多。”老爸嘴里这么说,还是切了一半给我。
    我从橱柜里拿出勺子,在西瓜中间挖了个洞,把那块没有籽的鲜红瓜瓤塞进嘴里。挖西瓜吃的时候,这一下就是最幸福的。我抱着西瓜咬着勺子,准备去开电视,老爸又唠叨上了。
    “你作业做完没有哦?还有半个月要上学,你明年都高三了,别总是想着玩,抓紧点时间学习。”
    整天就是学习学习,我心里很烦,一言不发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过一会儿,客厅里响起三国演义的声音,中央台放了多少年了,每年暑假都放,我爸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一直都看不厌。
    “滴”我打开空调站在风口底下吹了一会儿凉风,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抱着西瓜坐在电脑桌前面吃。右下角的qq嘀嘀嘀的闪动,我点开来,发现是班上的群里正在讨论补习班,马上要高三了,不少人都要报补习班。
    我不感兴趣,反正我不报,烦死了,叉掉这个对话框,又弹出来一个,这回是我的好朋友余凉凉,她家和我家住一个小区,就是不在一个单元。
    她说:姜苓姜苓!你知不知道!咱们班班长跟二班那个林湘谈恋爱了!
    我一口西瓜呛住,不敢置信的打字回她:不可能吧!
    余凉凉也在线,很快就回了过来,她继续说:死胖子亲眼看到他们去看电影,还去吃饭了!我的天!
    我想了想班长平时那做派,还是觉得有点不敢相信,回道:学校都说了不能谈恋爱,高三抓到就要全校通报批评的,班长还敢这样做啊,他就不怕被他妈骂?
    余凉凉说:谁知道呢,那个林湘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好几个男生都勾勾搭搭的,肯定是把咱们班长骗了呗。
    林湘的人缘在女生里面确实不太好,我也不怎么喜欢她。又聊了一阵,余凉凉那边有事下线了,我叉掉对话框点开网页看番。
    可看了一会儿心里总想着刚才那事,这个年纪,大家对于恋爱都是好奇又不敢主动,谁和谁真的走到一起去了,立刻私底下就能传遍,大家一边讨论,觉得这事很悬,可心里同时又觉得有点羡慕,还有点跃跃欲试。
    十六七岁,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充满了矛盾的时间,就和这个夏天一样,令人躁动。
    我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音乐睡午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睡过了头,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耳机里的音乐还在放,我扯下耳机揉了揉耳朵。睡太久脑子里都一片浆糊,有点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有那么一刹那感觉半辈子都过去了。我从床上坐起来缓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奇怪,我爸这个时间还没来叫我?平时他都说午睡不能超过两个小时的。
    我打开门往外看了一眼,客厅里的三国演义还在放,正在播放片尾曲,唱到“兴亡谁人定啊盛衰岂无凭。”客厅里的风扇呼呼作响,老爸不知道去哪了。
    爸妈的房门还是紧闭着的,我心想,难道老爸也去午睡了?可他怎么没关电视和风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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