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真是不知道。
玉罗刹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就比如说他万万没想到,这小黑虫的目标竟然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他的神经质或许到不了天下第一,但是他的武功,是绝对的独步武林,高深的武功给了他相对的自信,更不要说玉罗刹本来就很善于谋划。
就比如说他派出了黑白无常,即使有波折,最后还是绑了叶城主的十六个下属,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十六个人不会整什么幺蛾子,事情会按着他想得方向发展下去。
然而并没有。
就算是玉罗刹也有失算的时候。
人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
黑色的小蛊虫被戳着玩玩,等过了一会儿却也没有了兴致,手一松,就任凭它飞到天南海北,再一次将注意力集中在树下的两拨人。
玉罗刹还稳稳地坐在树杈子上,看陆小凤和岁寒三友混战。
陆小凤的对手只有孤松,本来在岁寒三友三人之中,身为老大的孤松就是实打实武功最好的那一个。
他的武功好,陆小凤的实力却也一点都不低,甚至还隐隐压过了孤松一头。
但陆小凤现在,却是被孤松压着打的。
原因很简单,孤松一心要陆小凤死,陆小凤却并不如此,他希望能够生擒了孤松。
寒梅已死,如果岁寒三友中的三个人都死了,有些秘密就永远都会成为秘密,但若这些秘密无人知晓,无人公布,已经死去的那些人,那些白衣剑客,应该如何自处?
起码还要有人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死的,只有知道原因,才能避免下一次的伤害。
陆小凤并不喜欢管闲事,但是他对所谓的真实却有一种天性的好奇,仗义与执着,不仅是江湖人的精神,也是冒险家的精神。
为了知道真相,还很多人一个公道,他便能将自己至于危险之中。
这就是侠!
陆小凤身形一闪,躲过孤松一记利爪。
孤松五指曲起,指甲上闪着光,那五根手指头戳进老树的树桩中,只留下五个深深的洞,便轻而易举地从树桩子里挣脱出来。
看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的程度,干硬的木头对他来说,恐怕比豆腐还要柔软。
这还只是撞进了树干中,如果爪入胸膛会怎么样?
陆小凤倒吸一口凉气,他并不想知道结果,因为他晓得,自己的胸膛一定没有树枝子硬。
孤松想要把陆小凤的心给挖出来捏碎了。
玉罗刹在树上看着,啧啧称叹。
他道:“这样下去不行啊。”
原本以为陆小凤铁定把孤松挑了,哪里想得到现在竟然如此被动?
他们真这样打下去,死得是哪个都不知道。
他都想下去把孤松给收拾了。
叶孤城在树林间狂奔。
说是狂奔好像并不很符合叶城主的逼格,应该说他脚底运轻功,飘飘欲仙,如同踩在云端。
在他身前带路的是一只鸽子。
没错,就是白云城特产的肥鸽子。
别看它长了山鸡的模样,翅膀拍打起来竟然还非常有力,竟然能让叶城主用轻功在后面跟着,也是非常地了不起了。
肥鸽子:嘎嘎——
虽然它长得像山鸡,叫得像鸭子,还能跟狗一样识人,但它毕竟还是只鸽子不是?
丁大跟在叶城主身后,他身边是叶孤鸿。
两人的轻功也很不错,但跟着叶城主就有那么一点吃力了。
他们这么着急究竟是赶去哪里?
自然是去找即将开始去越级挑战玉罗刹的岚风朗月。
如果两婢女在他身前,叶城主指不定会用手在她们脑袋上拍拍感叹两人的胆大包天。
就算是为了他,直接对上玉罗刹,这是不是也太夸张了?
武林高手,可不是靠群殴就能赢的,特别现在江湖上只是到处流传玉罗刹的传说,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强。
如果真是横扫武林,就算是几百个白云城众累加在一起都不够他们送菜的。
要按照他来说,这时候岚风和朗月就应该修书一份,直接让他知道,由叶城主带领组成屠魔小分队,再去找玉罗刹的麻烦。
这套路虽然符合叶城主的心意,但再想想,似乎周期又太长,如果在这段时间内那隐藏在暗处的人已经对叶城主下手了怎么办?光是想想这可能,白云城众就寒毛直竖。
在叶城主生命受胁迫的紧张局势下,他们竟然胆大包天出此下策,也算是可以理解,毕竟他们也并没有不让叶城主知道,而是双管齐下,让丁大来找叶城主,其他人先去探探玉罗刹的底子。
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实力不够了,就算只是想探知一二,搞不好也弄个有去无回。
未知的敌人,是最可怕的。
叶孤城恨不得自己的速度再快些,更快些,最好能在岚风朗月找到玉罗刹之前就赶到事发现场,而不是等到了现场,双方人已经开始互怼。
他一路狂奔,心中种种思绪却在不断浮动。
玉罗刹为什么来找他?
白衣剑客为什么死?
寒梅究竟是想找谁?
玉天宝为什么会在这里?
即便在急匆匆地赶路,这些思绪却一直在他脑海深处徘徊,无论心中有多么焦急,都无法将这些思想赶出去。
叶孤城隐隐约约有所预感。
就好像,如果他能将这些问题想通,所有的秘密便能迎刃而解。
他究竟忽视了什么?
当西门吹雪安静时,他比玉罗刹还像一抹幽灵。
不不不,幽灵这个词并不应该用来形容他,因为他并不诡谲,也并不虚无缥缈。
当西门吹雪安静地站着时,就好像看见了被白雪覆盖的天上远山,或者天空中漂浮着的云。
他很沉稳,很有气势,二十岁的脸深深被撑出了五十岁的氛围。
没人敢惹他,也没人敢靠近他。
但绝大多数时候,西门吹雪都很安静。
他的轻功很出色,脚步凝实踩在地上,却不会发出声响。
动静比猫还要小。
他又很神出鬼没。
当他在万梅山庄时,每天的生活外人都无法知晓,他是在练剑,还是在抚琴,还是趁着冬日,看漫山遍野的梅花?
没人知道。
就算是他一年四次的千里追杀,如果不是自己放话出来,又怎么会有外人知道?估计等到他策马扬鞭出现在对方面前,那人才会惊觉,自己竟然被西门吹雪选中了。
剑入胸膛,绽放一滴血花,但持剑人眼中跳动的,也并不是夺走别人生命的兴奋,而是深深的寂寞。
西门吹雪的寂寞,是深入骨髓的。
他总是一个人。
就算现在也是如此,他一个人在林中小道穿梭,一个人走到树林子深处安静的庭院。
庭院四处静悄悄,只有照顾石雁的小道童会在走廊中穿梭。
石雁是武当山的长老,又是很重要的证人,甚至还是下一任的武当山掌门。
但现在形势危急,即使他的身份足够高,足够贵重,也只能挑出一二小童来照顾他。
所有人都自顾不暇。
但现在这时间是西门吹雪换药的时间,小童怕是被嘱咐过西门吹雪喜静,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儿去了。
西门吹雪推开门,房间内传来一阵药香。
他对这药香很熟悉,因为其中每一味都是他亲手配制而成。
石雁稳稳地躺在床上,那张脸也终于是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西门吹雪的药膏真不是盖的。
仔细看他的那张脸,竟然都没有明显的拼接痕迹,只有在脸边缘一圈才能看见影影约约的红痕。
想来只要保养得当,假以时日,就算这圈痕迹也能随着时间的消磨去去掉。
石雁的脸,还是石雁的脸。
西门吹雪帮他换好药,竟然没有走,稳稳地端坐在室内,好像在等些什么。
那照顾石雁的小童时间也算得很不错,平日里西门吹雪都是掐着点来找人,再掐着点离开,他基本上就是西门吹雪前脚离开,他后脚进门。
哪想到今天开开心心地一推门,竟然见到西门吹雪稳稳地端坐在室内,当时就吓得一个激灵。
恨不得直接跪了。
西门吹雪当然不会和一小孩子计较,他闭着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那小道童见他并没有在意自己,又一溜烟儿地跑了。
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有勇气和西门吹雪呆在一起的,特别这人还算得上是凶名远扬。
估计全世界唯一一个认为西门吹雪是可爱小乖乖的,也只有亲爹玉罗刹了。
西门吹雪的眼睛忽然睁开。
他一双灿若寒星的眸子黏在石雁脸上。
石雁的眼皮微微颤动几下。
这是他苏醒前的征兆。
石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