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等待多久, 那看守车马的婆子便返回原地了。这一次回来, 她的脸上多了两道鲜明的巴掌印,发髻都散乱了。看起来, 被孙绍祖好好的招待了一回。本来性命都还堪忧,这起子不长眼的奴才还去招惹那个女人,他怎么能不发火?
撩起眼皮看了看微笑端坐的大奶奶,婆子心里更是发慌。难道说, 以后这府里就要变天了吗?她一边揣测着, 一边去殷勤的套好了马车,又颠颠的跑去叫了车夫。一切做完之后,她方才走到贾迎春面前,赔笑说道:“奶奶, 好了, 可以出门了。”
贾迎春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站起身来朝着大门外走去。看着她的背影,婆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突然觉得,今日的大奶奶,身上多了一种叫做不怒自威的气势。
乘坐上马车, 贾迎春吩咐车夫朝着她记忆中司棋家的方向驶去。马蹄嗒嗒声响起,听得久了,竟有些像是急促的雨声。
没有耗费很长的时间, 马车便在街头停了下来。车夫回头对车厢里的贾迎春说道:“奶奶, 到了。”
贾迎春提起裙摆, 款款走下马车,昂首望去。这一带住的几乎都是贾家的家生子,虽然从前她并没有来过,却也并不感到陌生。走到一户人家门口,贾迎春对正坐在门外剥蒜的一位中年妇女说道:“敢问大娘,司棋家是哪一户?”
那妇人抬头打量了她一番,指出一户人家给她看。末了,又迟疑着问道:“你,你可是二姑娘?”
贾迎春点点头,回答道:“大娘见过我?”
那妇人忙站起来施礼,口中说道:“前年曾托我家姑婆的福,进过一次园子。远远的看见几位姑娘在游玩,便是那一次见过二姑娘。”
贾迎春淡淡的笑了笑,告辞而去。那妇人看着她离开的优雅背影,暗自咋舌。二姑娘出嫁之后,变得真是跟做姑娘时大不相同了。那满身的气势,比起琏二奶奶来也不差什么。只是,听说二姑爷家待她并不好。怎么今日看来,她身上竟丝毫不见受了委屈的样子呢?果然,日子都是人自己过出来的么……
贾迎春刚刚走到司棋家门口,便看见司棋一脸疲惫之色,提着一个菜篮子走了出来。她身穿天青色的掐牙绫子小袄,下面系一条豆绿色半旧棉裙。头上懒懒挽着一个普通的圆髻,斜斜插一支微有瑕疵的碧玉钗,摇摇欲坠的样子。看见贾迎春微笑着的面容,司棋吃惊得丢下了手里的篮子,疾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姑娘,你怎么来了?——可是在那孙府里受了委屈?”
贾迎春反握住她的手,道:“我来看看你,也是想来问你一声,可愿意再回到我身边来?”
司棋连连点头,道:“愿意,自然愿意。自从知道姑娘在那孙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之后,我便一直记挂着姑娘,可惜,不得其门而入。没想到如今姑娘竟亲自来寻我,我心里十分欢喜。”
贾迎春想要带走司棋的举动,并不是十分顺利的。因为,遇到了司棋家里人的阻拦。贾迎春便说道:“好歹,我还是贾家的姑奶奶吧?就连带走一位丫鬟的权力都没有了吗?照道理说,司棋本来就应该是我的陪嫁丫鬟。如今,不过是让她回归原地罢了。当初司棋出来时候的情况,你们心里也清楚得很,不用我再多说。被撵出来的丫鬟会被人怎么说三道四,我心知肚明。如今她再回到我身边,既不用再听那些闲话,你们也少了烦忧,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
贾迎春的话说服了司棋的父母,她的母亲却还是有些犹豫:“司棋的身契,还在琏二奶奶那里呢……”
贾迎春回答道:“我会把司棋的身契要过来的,不必担心。”
走的时候是一个人,回去的时候,却是两个人。贾迎春和司棋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的朝着孙家驶去。司棋的行李很少,只带了一个不大的青布包袱。她端端正正的坐在座位上,一脸的凛然之色,仿佛要去赶赴战场一般。看着司棋的模样,贾迎春笑了。她的笑让司棋的表情也跟着柔和起来:“姑娘放心,以后有司棋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嗯,我知道。”贾迎春的笑意愈发深浓,这是个好丫头,她知道的。“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如今的孙绍祖,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听闻姑娘竟直呼姑爷的名字,司棋微微一愣,随即便不在意了,只说道:“这是为何?”
当下,贾迎春便把自己如何整治孙绍祖的事说了一遍,听得司棋一愣一愣的。紧接着,便是深深的怜惜。逼得从前温柔到懦弱的姑娘变成这个样子,那孙家,真是该死!不过,姑娘改了性子,也是好事。自己立起来了,便什么都不怕了。虽然如此想,但她心中还是有些担忧:“可是,用毒/药来吓住他这个法子长久不了,他始终会发现的,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呢?”
贾迎春道:“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
看到姑娘笃定的神情,司棋也只能暂时放下心来了。从前的姑娘,真的是已经远去了啊……
回到孙府下了车马,贾迎春便带着司棋朝自己院子走去。刚刚回到屋子里,水都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外面便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声音:“贾迎春,你好不要脸!”
贾迎春眉梢一挑,还没有说话,便看见司棋从绣橘躺着的屋子里匆匆走出去,直接对上了门外的妇人。贾迎春走到门口,斜斜靠在门框上,朝着外面看去。她在这孙家一点地位都没有,原本伺候她的婆子丫鬟跑了个干净。此时,院子里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看不到。这个时候,廊下站了一个妖娆的妇人,正双手叉腰满面怒色的看过来。却见她面若桃花,眼若春水,娇娇滴滴,一身的风流,便是发怒也是美的,是个十分惹男子喜爱的模样儿。她头上挽着精致的牡丹髻,上面戴着纯金玲珑草虫头面,在斜阳底下闪闪发亮。耳边一对蓝宝石坠子,荡荡悠悠,愈发映衬得她肌肤白嫩。身上穿一件织金云绢衣裳,下配紫罗裙,刺绣精细。整个人看起来,装扮得比贾迎春更像是个做奶奶的。其实,这人只不过是孙绍祖的一名爱妾而已。名叫段丽娘,出身花街柳巷,惯常会拿乔做势。以前,贾迎春可是受了她不少的欺辱。
此时,段丽娘看见出来的是一个眼生的丫鬟,微微怔愣了一下,随即便冷笑道:“怎么,贾迎春当了缩头乌龟,不敢出来见我了吗?”
司棋拂了拂衣袖,冷然说道:“你是什么样的身份,也配叫我们姑娘来见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从前是花娘,现在是小妾,段丽娘最不爱听的,便是身份二字。她闻言顿时大怒,竖起了一双柳叶眉,喝道:“别跟我提什么身份不身份的,贾迎春是奶奶没错,可在这府里,有谁把她当回事了?我呸,给我提鞋都不配,真好意思的!”说着说着,她又得意起来,“我告诉你,甭管是夫人还是姨娘,端看谁在爷们心里的分量重,谁才是说话顶用的那一个呢!在这府里,我段丽娘说一句话,可比她贾迎春说句话管用多了!”
司棋冷笑,说道:“夫人就是夫人,姨娘就是姨娘。宠爱不过是暂时的,能天长地久吗?你能受宠一时,还能受宠一世不成?爷们的心,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到底是出身低贱的东西,论起不要脸的程度来,倒的确是我们这些人比不上的。”
听了司棋这话,段丽娘顿时怒不可遏。她挥舞着双臂,便要上来撕扯司棋。可司棋原本就身材高壮,力气亦比一般女子大,段丽娘哪里是她的对手?不多时,她便被司棋打得鼻青脸肿,打成了一股烟,一股气。她跌坐在地,大声嚎哭起来,声音简直撕心裂肺。这个时候她方才后悔起来,没想到贾迎春身边新来了一个如此厉害的丫鬟,早知道,她就多带些人来了……
贾迎春这时才施施然的走了出来,手中雨过天青色的纱质团扇托起段丽娘的下颌,问道:“你来做什么?口口声声说我不要脸,我怎么个不要脸法了?”
段丽娘噙着一泡眼泪,哑着嗓子说道:“你还装蒜?我的首饰就是我的,凭什么要给你?”
听了这话,贾迎春才恍然大悟。想必是从前孙绍祖拿了自己的陪嫁首饰给了这段丽娘,如今,又想要要回去了。段丽娘不敢跟孙绍祖呛声,却来拿自己做个醒酒汤儿。想到这里她轻轻一笑,说道:“真的是你的首饰吗?怎么我记得你刚来孙家时,不过孑然一身,哪里来的什么首饰?”
第27章 如花似玉丸
听了贾迎春的话, 段丽娘的眼神微微一闪烁, 随即便撒泼道:“我说是我的,便是我的。你有什么证据, 说那不是我的?”
贾迎春小小的打了个呵欠,浑不在意的说道:“我没有证据,不过,那并不重要。”
闻言, 段丽娘不禁愣了愣, 正想再说点什么,就被一个惊怒交加的男声打断了:“贱/人,你来这里干什么?”
段丽娘回头望去,看见孙绍祖一脸狰狞的走了过来, 一边走还一边挽袖子, 看起来可怖极了。她知道这个浑人脾气上来是亲娘老子的面子都不看的,顿时怕得抖了起来。孙绍祖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往外拖,将脑袋转向贾迎春时,顿时却又换了一副神情。他陪着笑对她说道:“奶奶不要生气,我这就带她出去。”
听到孙绍祖的话,段丽娘心里委屈极了, 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从前她露出这副模样的时候,总会换来孙绍祖的怜惜。而这一次,他却对她这惹人爱怜的样子视而不见, 动作十分粗鲁的把她拖出了院子。
司棋是第一次见到孙绍祖, 不禁有些吃惊的瞪大了双眼。待他离开之后, 她握住贾迎春的手,眼泪潸然而下,泣道:“姑娘花朵一般的人,竟给了这样的东西……”说着,泣不成声。
贾迎春取出袖口里掖着的胭脂红绫帕子,动作轻柔的替司棋擦了擦脸上的泪,道:“不要在意,这样的人,我也看不上眼。你放心,如今你也来了,我们主仆三人在一起,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至于那个男人,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司棋强忍住悲伤,和贾迎春一起携手进去看绣橘的情况。她现在身子已经好了很多了,想来,明日就可以下床了。
晚上,孙绍祖带着两千两银票和两匣子首饰,来到了迎春的屋子里。贾迎春叫了司棋,一起验看。查过没有不妥之处后,她便叫司棋将银票和首饰好好的收起来,钥匙便由司棋来保管。这一边,孙绍祖眼巴巴的觑着贾迎春,搓着手说道:“奶奶,东西我都已经带来了,那,解药,你看,是不是可以给我了?”
贾迎春撩起眼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了过去。孙绍祖连忙接过来,打开看见里面包着一颗浅红色的小药丸子,散发着淡淡的腥味。他迟疑的嗅了嗅,问道:“这个,真是解药?”
贾迎春轻笑了一下,道:“不相信的话,你可以不吃。”
孙绍祖捻起药丸又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最终还是狠了狠心,将其放进了嘴巴里面。药丸下肚,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便觉得肚肠里一股热气涌了起来,整个人似乎都舒服了些。如此一来,他方才松了一口气。
吃完解药,放下心头的大石,孙绍祖面对贾迎春的时候,便不再像之前一样战战兢兢的了。他翘起二郎腿,上下打量着她,不知道心里在转着什么主意。贾迎春端起绘着蝶恋花的茶盏喝了一口之后,用眼角瞥向孙绍祖,道:“你还不走?”
闻言,孙绍祖眼珠一转,笑嘻嘻的说道:“这里也是我的屋子,你要把我赶到哪里去?”说着,神态变得十分轻佻。“大奶奶,我们可还没有儿子呢,要多多努力才行啊!”这女人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不但性子变得让人又恨又爱了,连气质都变得吸引人了。比起从前那副畏畏缩缩小家子气的样子,她如今这种淡然镇定的模样,要勾人多了。让人不禁幻想,她露出泫然欲泣的样子来的时候,是不是非常的诱人……想着想着,孙绍祖就觉得腹下一股热气蒸腾起来,使得他感到舌干口燥。身不由己一般,他伸出手,去拉扯贾迎春的手。
“啪”的一声响起,却是贾迎春挥手打开了孙绍祖的手。男人浓眉一竖,眼看就要暴怒起来。就知道这个人的德行……贾迎春冷笑:“不要命了?”
孙绍祖闻言一愣:“解药不是已经吃下去了吗?”随即他又恐慌起来:“你、你竟然骗我?”
贾迎春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没有骗你,你吃下去的的确是解药没错。只是,那药丸虽然解了黯然销魂丸的毒,却又给你种下了一种新的毒。你现在摸一摸你肋骨底下,是不是很痛?”
孙绍祖立即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肋下,当即“哎哟”一声叫了出来。他抬眼看向贾迎春,怒道:“你简直是蛇蝎心肠!”
“彼此彼此。”贾迎春笑道:“这是一种慢性毒/药,你不去按那里,身子也不会有什么不适的。每个月,我会给你一次解药,吃了就不会有事。若是有一个月没有得到解药,就会七孔流血而死。我想,你还没有活够吧?”
他活得有滋有味的,自然不想死。孙绍祖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色心自然也荡然无存了。他还想说点什么,贾迎春却道:“我累了要歇息了,你走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不敢再招惹这个煞星,孙绍祖有气无力的走了出去,朝着小妾们的居所方向行去。他离开之后,贾迎春的脑子里忽然响起了系统没有情绪的声音,说道:“叮——找孙绍祖讨回被抢走的首饰和银钱,任务完成。奖励即刻发放。”声音刚落,一颗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橙红色药丸便出现在贾迎春掌心。一股淡雅悠长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就是那如花似玉丸了吗?这也未免太大了吧,怎么吃得下去啊!”贾迎春举起药丸放在鼻端嗅了嗅,出声说道。
系统在她的脑子里回答道:“谁叫你吞下去了?嚼吧嚼吧咽下去不就行了?”
差点忘了,药丸不是全部都要用水吞服的。贾迎春将那丸子凑到嘴边,试探性的小小咬了一口。没料到,这玩意儿竟然还挺好吃的。甜丝丝,香喷喷,像是糖果一般。很快的,一颗药丸子就全部下了肚。
一边咀嚼着如花似玉丸,一边想着之前给孙绍祖吃下去的那颗药丸。那是她抽时间去药铺里抓了各色常见药物,自己调配的。有过许多入世的经验,她对药物也并不陌生。一些本身极为常见而且也并不是毒/药的药材合在一起之后,因为互相之间的冲突,便会变成致命的毒/药。第一次她给孙绍祖吃下去的并不是□□,而第二次给他的,就真的是毒/药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起床洗漱之后,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发髻的时候,身后的司棋突然说道:“咦,姑娘,怎么你的皮肤看起来好了很多似的?”
“是吗?”贾迎春将脸蛋凑到镜子前,仔细的查看起来。原本贾迎春的皮肤是养得不错的,不算很白,但也不黑,非常细嫩。嫁进孙家之后,在孙家人的虐待之下她变得形销骨立,皮肤也粗糙起来。然而此时镜子里面的佳人,皮肤宛如刚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皙润泽,整个人的美貌都上升了一个档次。
“真的,只是一夜不见而已,姑娘就变得好看了!”司棋十分的惊喜,也有些诧异。“这却是为何?”
贾迎春干咳了一下,胡扯道:“那都是因为你来了,我心情变好了,所以皮肤也就变得好起来了。”
司棋听了贾迎春的话,一时间感动不已,便忘记了追问到底。
又过了几天之后,绣橘的身体便好得差不多了。有两个忠心的丫鬟随侍在身旁,贾迎春的日子过得松快起来。等绣橘彻底好了之后,两个丫鬟便去厨房大闹了一场。自此以后,厨房便不再敢继续给她送一些劣质的饭菜了。要热水的时候,也不敢再推三阻四。自然,这并不全是两个丫鬟的功劳,亦有孙绍祖态度转变的原因。这些最会看人脸色下菜碟的人,自然也就不敢再苛待贾迎春了。
这一天,迎春正坐在窗下弈棋,忽然绣橘一路小跑着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迎春抬头看去,说道:“这是怎么了,惊惊慌慌的。”
绣橘微微喘着气,说道:“姑娘,老太太回来了。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送回来,没想到,就突然这么回府了。”
司棋不解的问道:“老太太回来就回来了呗,你如此慌张作甚?”
绣橘面露不忿之色,说道:“司棋姐姐你不知道,这个老太太,十分不喜欢我们姑娘。在她手底下,姑娘可没有少受磋磨。如今好不容易姑爷不敢苛待姑娘了,老太太偏又回来了,这可真是,唉……”
司棋道:“我们姑娘这么个面团似的人儿,就算不招人喜欢也不该惹人讨厌才对。她为什么会对我们姑娘看不顺眼?”
绣橘看了看神情疏淡的迎春,又看向面露不忿之色的司棋,回答道:“还不是因为,姑娘的嫁妆的原因……”
第28章 直面老妖婆
司棋因为没有陪着迎春嫁过来的原因, 对一些事情很不清楚, 便问道:“嫁妆?这又关嫁妆什么事?莫非,她嫌弃我们姑娘的嫁妆少了?”
“这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并非全部。”绣橘说道,“姑娘刚嫁过来没多久,老太太就想要姑娘把嫁妆交给她来保管。可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呢?谁家媳妇的嫁妆,不是由媳妇自己保管着?也就是这不要脸皮的孙家了, 竟然想要插手媳妇的私产。姑娘当时本来有些意动, 却被我死死的劝住了。因此,孙家老太太就恨上了我们姑娘。可是后来,姑娘的嫁妆还是没有保住。都怪我,早知如此, 就不劝姑娘了……”说着说着, 绣橘就有些自怨自艾起来。
迎春摆手,止住了绣橘的哀怨,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的嫁妆也已经要了回来,便不要再提了。从前是我糊涂,以为忍让着, 就能关上门自家过自家的日子。如今想来,却是我太过天真了。这世上有些恶人,不是你忍着让着, 他们就会知足的。以后, 我们都要立起来, 让孙家的人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司棋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喜动颜色:“姑娘知道这道理,我就安心了。从前在园子里的时候,劝过姑娘多少次,总不中用。看来,这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司棋高兴了,绣橘却是愁眉不展,苦兮兮的说道:“老太太回来了,一定会找姑娘麻烦的,我们可怎么办才好呢?”
迎春笑了笑,端起一旁搁着的绘着楼阁人物的薄瓷茶盏来抿了一口,道:“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说罢,她站起身来,拂了拂裙角,又道:“走吧,我们迎老太太去。”
迎春去得有些晚了,当她们来到院子外面的时候,被告知老太太已经回到自己院子里去了。于是,主仆三人又朝着老太太的院子那边走去。绣橘见迎春摇着绣花紫绡团扇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由得开口劝道:“姑娘,我们……是不是快些行路比较好?本来就已经晚了……”
迎春淡淡瞥了绣橘一眼,道:“我去得快些,老太太就能待见我了吗?”
绣橘愣了愣,道:“那倒是不能。”
迎春闻言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去得迟一些早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绣橘无言可对,便只好不再开口了,由得姑娘带着她们慢吞吞的朝前走去。行至老太太的院子外面,还没进门,便听见一阵笑语声传来。来到房屋外面,打帘子的丫鬟看了她们主仆三人一眼,慢条斯理的打起藤黄色绒花软帘,口中说道:“大奶奶来了。”
迎春提起裙摆,迈步走进屋子里。里面的主仆们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兀自笑语不断,并没有人出言招呼她。迎春也不在乎,抬眼朝着前方看去。却见中间主位上坐着一位瘦小枯干的老妇人,三角眼,吊梢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刻在黑黄色的脸颊上,一看就不是善茬。在她身边,坐着一位作未嫁少女装扮的女子,眉眼跟这老太太极为相似,便是孙绍祖的唯一妹子,孙老太太的独女孙春芸了。虽然她眉眼随了孙老太太并不好看,幸好皮色还算白净,年纪又不大,倒是有几分姿色在的。却见她头上挽着双环髻,发髻中间簪一朵金镶珍珠的花朵,闪闪发亮。鬓边一枚彩色碎宝石鬓花,耳坠上戴着一对玉兔捣药的白玉耳环,随着她的笑语摇来晃去,十分精致而惹眼。
贾迎春打量了这孙家母女一番,见她们兀自交谈着不理睬自己,便自行走到一旁的红木交椅上坐了下去,一副十分坦然自在的样子。
看见贾迎春这幅模样,孙家母女心里顿时不痛快了。这个畏畏缩缩如同老鼠一样的女人,怎么现在变得这样胆大了?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母女俩对视了一眼,孙老太太干咳一声,开口说道:“我让你坐下了吗?还说是什么大家子小姐,我看,连我们这些小户人家的姑娘都不如,家教都去哪里了?”
孙老太太的话音刚落,贾迎春脑子里便响起了系统冷冷的声音:“叮——任务发布。反击孙老太太,令孙家母女对你刮目相看,心生畏惧。任务成功奖励,如花似玉丸一枚。任务失败惩罚,无。”
又是如花似玉丸,这穷系统是拿不出什么其他的好东西了吧?贾迎春无可无不可的想了想,抬眼看向孙老太太,笑道:“有家教也是要看对着什么人的,难不成对着一条狗一头猪,我也要跟它们讲什么教养吗?”
往日,孙家母女可没有少磋磨贾迎春。就是那个云英未嫁的孙春芸,对待贾迎春也十分刻薄。究其缘由,听说居然是孙春芸不忿贾迎春跟她的名字里都带着一个春字,这是什么道理?
听了贾迎春的回答,孙老太太气得脸都红了,伸手大力的拍着桌子,怒道:“满嘴胡咧咧些什么!混账东西,我们不过是走一走亲戚数日不回来,你就当这家里是你做主了吗?来人啊,给我掌嘴!”
身为大家子里的奶奶,就算犯了什么错的话,应该最多也不过是禁足罢了。哪有刑罚上身的道理?孙家这样行事,是完全不把贾迎春当人看了。贾迎春闻言也伸手将桌子一拍,大声说道:“你们敢!今日你们若是碰了我一个指头,我就敢去敲鸣冤鼓,你们不相信的话,大可以试试看!”
听了贾迎春的话,看着她凛然无畏的眼神,孙老太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抬起手来摆了摆。原本就要上来的仆妇们,顿时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见状,孙春芸笑了笑,开口说道:“大嫂可不要吓唬我们,那鸣冤鼓是随意可以敲的吗?听说,凡是敲了鼓的人,不论是否有冤情,都得先去滚一滚钉板。大嫂这娇滴滴的身子,可受得了那一滚?”
贾迎春收起怒色,微微的笑了笑,说道:“有什么不敢的?俗话说软的怕硬的, 硬的怕横的, 横的怕不要命的,不是没有道理的。如今我在你们孙家待得命都快要没有了,还有什么害怕的?”
贾迎春的话说完,站在她身后的司棋也开口了:“就算我们姑娘受不了滚钉板,我们丫鬟还没死呢!便是豁出命去滚一滚,又值得什么?”
闻言,孙春芸露出一副吃了苍蝇的神情,也偃旗息鼓了。不多时,贾迎春的脑子里便又响起了系统的声音:“叮——任务完成。任务奖励如花似玉丸,即时发放。”顿时,贾迎春的掌心里,无端端就又出现了一枚香气隐隐的药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