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森渊摇摇头,“听话。”
他眼里满是不赞同,当她看出来,又忍不住怕了。
元娘努力镇定了一下,反驳道:“少爷,他真的不是我哥哥,您别把我送给他!”
“我知道他不是你哥哥,我也从未想过要把你送给他,我是让你跟他走。”
元娘茫然地瞪大眼,这下她又听不懂了。
盛森渊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摸了摸她的头,无奈地说:“每次你听不懂,就干脆不说话,连问也不问,迟早会有人觉得你不对劲,等我不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
“那您就不要离开我!”元娘喊得破了音,“我不要跟他走!我不认识他!”
她每次见到文思,都没有好事,她真真切切地厌恶此人。
可这次,盛森渊不会再纵着她了。
“你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他虽然不是你哥哥,却是你祖父派来找你的。”盛森渊道。
“我祖父?”元娘怔住。
“你还有爹娘。”
“我有爹娘?”元娘茫然地跟着他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复而摇头不信,“不可能!如果我有爹娘,他们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他们当初既然抛弃我,我也不要再见他们!少爷,是不是你想把我赶走?!”
“我没想过赶走你。”盛森渊目光微沉。
“那我可以留……”
“不可以。”盛森渊打断她的话,“你必须回去。”
“您不想赶我走,又为什么要我回去?”元娘大胆与他争辩。
盛森渊再次叹了口气。
他不知该如何对她解释,因为晋王府势大,因为这世上也有盛家无能为力的敌人?这些事情太复杂,若是元娘聪明一点,不,只要她像一个普通人,他便可以将一切解释给她听,甚至,不需要由他解释,她自己就能想到。可元娘这种情况……他反倒不好解释了。
这么复杂的事,她根本不可能理解,如果简单粗暴地说是因为他不敌晋王府,不得不让她走,她敌视那处该怎么办?这次她不可能不回去,一旦回去,便不得不依赖晋王府,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地敌视它,他却不能不替她考虑。
“总之,你不是被抛弃的,至于为什么你爹娘不亲自来找你……其中的内情,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估计他们是最近才找到线索,来丰城特意找你,可见用心。元娘,我不可能让你留下来,现在是你真正的亲人希望你回家,他们失去你那么多年……你的祖父,你的亲生父母……他们都想要见你。”盛森渊停也不停地说完这段话,不敢流露出一丝不舍。
她已经没可能留下。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说那些好听的挽留的话?除了让她走得更难过,更不甘心,毫无意义。
他要让她能放心地离开。
盛森渊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从前在丰城时,没有谁能比盛家势力更大。即使是面对陈今桂,也只是因为他不想让父亲为难,但绝非盛家畏惧陈家。唯独今日,在晋王这一势力面前,他意识到不止自己,连盛家也只是渺小的一粒尘埃,连晋王的手下也不将它放在眼中。
他不能将父母扯进来,何况,就算盛家被卷入其中,也不可能动摇晋王府这棵大树。
而晋王的亲孙女,更是如今的他无法触及的人,此去一别,如果他没有改变,就真的再也不可能见到元娘了。他不会让最糟糕的结局发生,可是,他也有预料,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再与元娘见面。
盛森渊第一次意识到,奋发向上刻不容缓,而如今紧急的目标,又这么难。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
“少爷,您陪我回去见父母好吗?”元娘问,她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盛森渊苦笑着摇摇头,“我不能陪你一起回去。”
“为什么?”
“你的祖父……是晋王。”
“晋王?”元娘满腹不解。
“他是皇帝的亲戚,你也是,无论是你的祖父还是你的父母,都绝不会想见到我。”
“为什么?”
盛森渊苦恼不已,他该如何解释呢?换一个人早就听明白了,可元娘还是懵懵懂懂。他努力琢磨半天,才终于想到一个接近的说法。
“就像从前我是少爷你是侍女,我爹娘便不愿意让我娶你。如今你是晋王的孙女而我只是商人的孩子,又没有功名,你父母也绝不希望我跟你走得太近,这是尊卑之别。”这样说已经是好听的说法,如果文思对他和元娘的接触更了解深一点,全部告诉她父母,他们恐怕恨不得杀了他。
元娘有点明白了,这下,她也苦恼起来,“那该怎么办?我还等您来娶我。”
她依旧觉得,少爷能做到。
“你信我的话,就别再坚持,跟文思回家去,假装忘记我。”盛森渊平静地说。
他知道自己即将说的话有多可怕,一旦他的隐喻被揭发,他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只能相信元娘能保守秘密。
可是,让他遵从文思的命令,对元娘冷冰冰地拒绝,叫她真的把他忘记,他说不出口。
只要她相信,他能做到的。
他会竭尽全力走到能接近她的位置,走到晋王能看入眼中的位置,只要她……等他一下。
现在,他正诱惑她一同做这件可怕的事,这很自私。他全都知道。
但……
“我不想忘记您。”元娘摇头。
“是,但你要假装把我忘了,再也不要提起我。”盛森渊道,“我会来的。”
“您说真的?”元娘转忧为喜。
“会,迟早有一天我会来找你,你只需要等着我。”
这个约定,在盛府是,去晋王府亦是,他一直种在心底,从很久以前,到很久以后。
“我不会让你失望。”
“好!”元娘勾住他的小指头,对准大拇指,盖了个章,“我会回家去,也会等着您。”
……
“他们怎么说了这么久?”文思盯着远方二人,终于忍不住想走过去打断。
李伤伸手就捉住他的衣领,把他定在原地。
文思讪笑地转回身,对她道歉:“晚辈只是过去瞧瞧,绝不对您世侄做任何事。”
“你赶时间?”
文思苦笑:“没有。”
“那就乖乖在这等着。”李伤一用力,就把他拉了回来。
文思跌跌撞撞退回她身边,叹了口气,指着还躺在地上的车夫,问她:“前辈,我去看看他。”
“原来你还记得。”李伤松了手。
“喂。”文思走过去,将一直面朝下趴在地上的同伴搀扶起来,唤了两声,却没唤醒。他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往他鼻下一探,感觉到鼻息温热,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这车夫晕得太厉害,他不敢再叫,想扶他走两步才发现他双臂软绵绵的。
他扭头问李伤:“前辈,我这同伴是怎么回事?”
“手折断了,不用管他,过不久会醒的。”李伤老神在在,“怎么,缺人驾车?”
“这倒不是。”文思低下头,“晚辈会自己想办法。”
“那你想吧。”
李伤四处张望,忽然指着马车方向,“他回来了,你可以放心了。”
文思立刻抛下车夫朝前方看去。
果然,盛森渊已经超这边走来,而元娘仍留在马车上。
“我已经说服她,她会听话跟你回去。”盛森渊冷静地说。
文思对他现在的态度很满意。
“很好,看来你还是很识时务。”文思本想再说几句打击的话,报复一下那日在盛府被赶走的屈辱,可刚想开口,余光便瞄到李伤虎视眈眈的阴笑,立刻改口道,“不过这里没有第二辆马车,我相信你们应该不介意步行回去吧?当然,你们也可以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会让人来接你们。”
“不用了,刚才我的人已经回去报信,应该很快会找到这里。”盛森渊拒绝道。
文思点点头,朝二人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告辞。”
盛森渊报以拱手:“恕不远送。”
文思转身离去。
李伤背着手转了半圈,看向来处,丰城方向。她怜爱地瞟了一眼盛森渊,摇摇头。
“你就多看两眼吧。”
盛森渊没回应,他笑了笑,眼睛依旧望着马车的方向。在文思过去后,元娘被他劝上马车,却依旧固执地揭开帘子看着他。文思无可奈何,把车夫扔进车厢里,迅速驾着马车掉转了方向。但车舆后方还开了一个小窗,元娘把那个窗口的帘子扯下来,只能勉强挤出半张脸,还是从那里往外看。
盛森渊朝她摆了摆手,直到那辆马车彻底从他视线里消失,才把手重新放下。
春风拂面不见寒,温暖阳光之下,微微轻风却吹不冷他越来越烫的心。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做追车的傻事。
他追不到,也不能追。
李伤忽然一叹:“唉!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此去经年,世侄,别妄想了。”
☆、前程
说完,她看向盛森渊。
盛森渊却道:“这是前人的诗。”
“我也没说是我自己写的。”李伤有点意外,“我以为你会骂我揭你疮疤。”
她没想到盛森渊竟然这么快就重振精神。
“原来您一直是故意说惹人厌的话?我以为您是无意的。”盛森渊笑道。
“嘁。”
盛森渊重新望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