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杨柳笑着说,这是郑婵离开前叮咛的,务必要让沈朝元上完课回院子就能吃饭。沈朝元暗暗暖心,郑婵是看出了她昨晚没睡好,让她不用久等,吃完饭就能马上休息,可以多睡一会儿。郑婵望着门外,一言不发,深藏功与名。
    等到午睡时,侍女都退下了,郑婵才来到床边,“您放心睡吧,下午的棋艺,画艺和骑术课都很简单,不会有问题,奴婢让青薇和杨柳跟着您,这段时间里奴婢会写好课本释义,等您晚上回来,就能看了。”
    沈朝元没高兴多久,就觉得她可能要愁得睡不着了。
    幸好,翻了两次身,她还是沉入梦乡——毕竟累狠了。
    睡了一个时辰,郑婵将她叫醒,小声说:“延陵郡主来了。”
    青薇和杨柳都在旁边等着,等沈朝元坐起身,都跑过来服侍她洗漱,动作极快。沈朝元换上新衣,心里琢磨来到王府这是穿的第几条新裙子了?琴艺课要跪坐在地上,就算底下垫着竹席,裙摆也有可能沾染到泥土,得换;画艺课需要用颜料,偶尔失手会弄脏裙子,得换;骑术课有专门的骑装,更不用说,换。每天穿的衣服,也绝不能有同样,沈朝元忍不住琢磨,一个月下来,她得穿多少衣服?
    等她回过神,青薇已经挽好她的头发,沈朝元立刻走出卧房,果然延陵郡主已经在院子里坐着,就坐在她来的坐轿上,脸上连丝毫不耐烦的神情也未显露,见着她出来,只是笑盈盈打了声招呼,请她在轿上坐下。
    郑婵命青薇和杨柳跟上,自己转回卧房收拾残局,以及书写沈朝元需要的课文释义。
    反正忙得很,要不也不会只陪她上完上午的课,至于下午——
    下棋,画画,骑马,玩嘛,能有什么事?
    郑婵放心地把被褥铺整齐,回头去拿笔墨纸。
    能有什么事?
    ……
    是啊,能有什么事?
    沈朝元很好奇,为什么延陵郡主非要和自己结伴去上棋艺课,她的院子离正月园不算远,但也肯定不近,晋王府大得没边,有什么必要绕这么远的路,就为了结伴?她们不算是朋友吧?
    沈朝元充满疑心与警惕,提防着延陵郡主的口。
    行至中途,沈朝元等到了。
    “姐姐以前有没有学过下棋,画画?”延陵郡主问。
    “没学过。”
    沈朝元只见过少爷下棋,她看不懂,至于绘画,她拿笔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连字都没练好。而且,她已经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只说自己读过书,就引发连锁动荡,还差点本钱都没捡回来,她就算真会也要说自己不会了,何况是一无所知的东西?
    “严夫子和徐夫子都是很温柔的人,你不用担心,他们有本事,会把你教好。”延陵郡主说。
    “我没担心。”
    轿子又往前走了一阵,延陵郡主又问:“你真没学过吧?”
    “当然啊,你不信?”沈朝元反问。
    延陵郡主讪笑道:“不是不信,是怕您又做个天才。”
    “做天才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要怕?”沈朝元问。
    “当然,当然是好事……”延陵郡主气焰大减。
    ☆、出城
    延陵郡主的介绍不错,严山期确实是一位谦谦君子,即使面对一位毫无前途的庸才,他也充满耐心,神情平静,绝不会气急败坏。遇到好学生,他淡淡赞赏,遇到差生,他淡淡鼓励,谁也不吃亏。
    不过,仔细琢磨一下,优秀的那个要获得和差生一样的待遇,会不会很吃亏?沈朝元想。
    她看了一眼延陵郡主,没法从后者脸上看出失望与难过,她好像挺高兴。
    对了,好学生是延陵郡主,差生就是沈朝元本人。
    沈朝元觉得自己没挨骂,好像有点对不起没被夸出天花乱坠的延陵郡主,但延陵郡主真的很高兴,甚至走到她身边和严山期一起鼓励她,安慰得情真意切。“原来你真的没学过!”延陵郡主笑眯眯地说。
    沈朝定看得满心疑惑,捅捅三姐手肘问她什么情况。
    “不知道。”沈朝夏摇摇头,说得一脸诚恳。
    沈朝元的失手还不止于此,在接下来的画艺课,当徐绘花让她们画花时,沈朝元无从下手,还是杨柳指点她,才勉强涂了个大圆,绕着大圆再画五个半圆。把这幅作品交上去的时候徐绘花的脸顿时黑成了炭。
    延陵郡主捂着嘴说,“不要紧,不要紧,多学多看,你一定能画好。”
    沈朝元的两次失误,终于让延陵郡主在她面前找回尊严。
    沈朝元不解地问:“我画得不好,你好像挺高兴的。”
    延陵郡主忍不住笑,赶紧捂着嘴走开了。
    沈朝元盯着桌上退回的六个圆,琢磨该怎么上色。青薇目不忍视,小声提醒,“小姐,屋子角落里就有一盆花,您可以照着那朵花画。”照着花学画,左右也不会画成如今这鬼样子。沈朝元看了一眼,“那朵花是好看,不过,我怎么照着花?很难啊,要一模一样的。”
    “哪需要一模一样,形似,形似就行。”
    沈朝元也压低声音,“形似是什么意思?”
    青薇没话说了。
    杨柳继续出主意——青薇嘴里的馊主意,“婢子知道,花瓣是红的,花蕊是黄的。”
    红取朱红,黄取明黄,等沈朝元照着画好交上去,夫子的脸就成了绿的。
    课后,沈朝元长叹一声,“画画真难啊!比下棋还难!”
    幸好,在骑术课上,她的表现中规中矩,总算挽回一点颜面。
    人总是健忘的,就如她的同学遗忘了她上午的大出风头,只记得她下午的连环失手,沈朝元也很快忘记下午的惨案,反正在经义课和琴艺课上,她已经受到了很多表扬。回正月园时,她面对一桌大餐,大快朵颐,完全忘记了不久前的尴尬。
    还是郑婵想到问问青薇她上课是否习惯,青薇才小声说了棋艺课和画艺课的事。
    她以为郑婵会很担心,没想到,郑婵只是楞了一下,便说知道了,挥手命她退下。
    等屋子里只剩她和沈朝元,郑婵叹了口气,低声对她说:“小姐,您不用失望,棋艺和画艺终归不是正道,对于世人而言,您能读好经义,就有学问,有学问就有面子。人有长短,又不需要全能……也许是棋艺和画艺不适合您。”
    “我也这么想。”沈朝元道,“好难啊。”
    棋艺需要计算,画艺需要创造力,全都是沈朝元没有的东西。
    “那就不想了。”郑婵拿出早已写好的释义,“您看完这个,就睡觉吧。”
    经义这个正道,她也不是很喜欢。沈朝元默默地想着,却没有说,老老实实地拿去床上看。
    看完就寝,如此,又是一夜过去。
    ……
    接下来,一概如故。上午学习经义和琴艺,下午学习棋艺和画艺,傍晚学习骑术,回到院子正好可以洗澡。郑婵每天都会写下隔日课程的课文释义,并收集了许多读书笔记,让沈朝元在放假的时候看。沈朝元完全贯彻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顽强,挑灯夜读,背不下来,绝不睡觉,翌日总能在经义课时答上佘平敬的提问,像第一堂课那种“失误”,再未犯过。
    如此一个月后,终于没人再继续质疑沈朝元的学问。
    在外人看来,她精于经义和琴艺,骑术还行,对棋艺和画艺则毫无天赋。
    但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人也会有擅长的与不擅长的,没人疑心。
    其间,世子妃也曾叫郑婵去,委婉提出沈朝元的穿着过于素净,而且吃食也太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个叔母克扣侄女。郑婵便趁机提出沈朝元是主动为父母守孝,世子妃顿时无话可说,晋王闻听此事,大悦。
    于是沈朝元成日里穿着各种浅色衣服招摇过境,再没人敢私下指指点点。
    延陵郡主倒觉得她穿一身白挺好看的,有点羡慕,却不敢说。
    沈朝元便总觉得上课时有种莫名的视线钉在自己的身上,很古怪,可朝右边望去,延陵郡主总一本正经地抬头看着夫子,好像全是她的错觉。
    四月初,停课放假,延陵郡主命人来给沈朝元递话,第二天出城。
    是通知,不是询问。
    沈朝元告诉那侍女她知道了,等人走了才问郑婵怎么回事。
    她已经习惯和郑婵交流,郑婵知道她真正的样子,并不介意甚至替她隐瞒,应该信任。
    “春初和春末,贵女们都会出去玩玩,春初时您还没回来,现在已经是春末,自然应该来请您去。虽然您在守孝,但和姐妹们多多相处,这没问题,您放心去吧。”郑婵说完,便开始收拾行李,虽然去郊外只一天,不过夜,但贵族出行若不把行李塞满一马车,好像就显得不那么够身份。
    “到时候我身边也要带着人吧,我能带几个?”
    “一般是两人,您和郡主一起去,府里肯定有护卫随行,两个侍女足够了。”
    “那我带杨柳和青薇。”沈朝元道。
    杨柳跟她谈得来,青薇则擅长与人交流,应酬时缺不了她。青宁要留在正月园,郑婵管控院子,最近说青宁适合跟自己学管家的本事,天天把青宁带在身边教,寸步不离。沈朝元几乎没考虑过别的可能。
    郑婵却说:“杨柳与青薇留一个吧,奴婢建议您带上青黛。”
    “青黛?”她在沈朝元眼里跟空气没分别,平时伺候从来不到跟前,就在后头呆着,又不像青宁能操持内务,老实说,她都不知道青黛是干嘛的。可郑婵总说带青黛有用,她便没坚持,“那把青薇留下。”
    “是,奴婢这就通知下去。”郑婵只需她肯把青黛一起带走就行,其余人都不重要。
    翌日,沈朝元带了几本读书笔记,想在无聊时看。
    郑婵领着青宁青薇将沈朝元送至大门口,眼见着她上了马车,仆役把她准备的行李装进后面的车队里,车队出发,才带着青宁青薇回去。
    马车里,沈朝元和延陵郡主共用同一辆车,有陌生人在时,杨柳就是哑巴。
    至于青黛,比哑巴还哑巴,不咳嗽,连呼吸声都微弱,像个濒死的人,但脸色红润。
    延陵郡主身边也有两位侍女,长得很像。
    “你身边这两人是姐妹?”沈朝元好奇地问。
    “是,跟你身边的侍女是同一辈。”延陵郡主指着她身边的青黛说。
    “她们叫什么名字,就算是姐妹,也长得太像了吧?”
    “双生子,一个青蕉,一个青蔡。”延陵郡主道。
    “阿嚏!”杨柳猛地打了个喷嚏,抽抽嘴角边道歉边往外挪动,靠着门帘吹风。
    “你要是生病了,就不要坐那个地方,到我身边来吧。”沈朝元对杨柳说。
    杨柳摆摆手,坚决不动。
    “生病了?”延陵郡主眉头一拧,“那就让她坐在那吧。”
    如果这是她的侍女,延陵郡主开口就会让她下车,但杨柳是沈朝元的人,她不愿意在沈朝元面前显得胆小,又怕她当真病得不轻,传染给自己,便这样说。杨柳坐在门帘边,春末的风还有点冷,她却表现得不在意,“小姐,我没生病,只是嗓子有点痒,怕再吓着您。”
    沈朝元依旧有些不乐意:“可是……”
    “这里是不是出城啦?”杨柳忽然兴奋地说。
    沈朝元当即将身边窗口的帘子扯开往外看,果然,马车正缓缓驶出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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