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尧江看到母亲身边的邢嬷嬷跨出了一只脚,提在半空中,都不知道怎么动了。
他忍了半天,这才走过去,扶了几乎摔倒的邢嬷嬷一把,朝邢嬷嬷拱手,“不知母亲有何教导,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屋子里,听到了傅尧江的声音,一下子死寂一般。孟氏吓得倒在炕上,傅钥已是脸色煞白,傅铭和傅锐想死的心都有了,难兄难弟对视一眼,忙搀扶着母亲起身,走到屋子门口。
邢嬷嬷忙错开半步,又给傅尧江行礼,这才看向屋子里,傅钥已经战战兢兢地挤在门框边上,可怜兮兮地望过来。
邢嬷嬷来,她大约也猜出了来意,想向傅尧江求饶,又不敢。
邢嬷嬷叹口气,很多事,她只是一个下人,不是她能够开得了口的。便公事公办,把老夫人的话学了一遍,又道,“今日天晚了,一会儿二xiǎo jiě让嬷嬷和丫鬟们帮忙收拾一下,明日就搬到祠堂去吧!”
33.第33章
“凭什么?”傅钥大叫一声,见傅尧江虎目一瞪,她哭倒在地上,两腿直蹬,“不要,我不要去祠堂,我不要去,呜呜呜!”
这种时候,孟氏应该安抚女儿,不要她在老夫人的rén miàn前如此失礼,可孟氏却倔强地站着,手里绞着帕子,望着傅尧江,眼中满是怨怼。
傅尧江想要在邢嬷嬷面前给孟氏体面都不肯了,他理都没理这对母女,而是亲自送了邢嬷嬷出门,并保证明日一早把傅钥送过去,“诸多事,母亲年纪大了,还望嬷嬷多多担待!”
意思是,一些事,邢嬷嬷听到了就不要告诉老夫人,老夫人年纪大了,免得她听了心里不舒服。邢嬷嬷笑而不语,她一生没有婚嫁,守着老夫人,无一事不对老夫人说的。
傅尧江也知道,如此要求是过分了一些,他笑着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等邢嬷嬷行了礼离开了,他才进院子。
傅尧江并没有回正院,而是直接回了钱氏的院子,孟氏母子四人,久等傅尧江不到,此时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等谴了下人去问,傅尧江已经在钱氏的院子里歇下了,听说临睡之前,还过问了铃姐儿,孟氏的脸都白了。
邢嬷嬷回来,服侍老夫人上了床,跪在踏板之上,把云涛苑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老夫人歪在床上,望着帐子顶,幽幽地说了姚姝,“我看着她柔柔弱弱的一个孩子,我说罚钥姐儿一年的时间,那丫头竟是连求情的话都没有说一句。”
老夫人不由得失笑,朝着邢嬷嬷摇摇头,“唉,是我糊涂了!”
姚思廉的外孙女儿,怎么会是个蠢的呢?更何况,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对这母女俩是掏心掏肺的好。
多少依仗啊!
邢嬷嬷跟了老夫人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老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了。她直了直身子,“老夫人,您疼了钥姐儿这么多年了,连锦姐儿和铃姐儿都是靠边站的。如今,又罚她去祠堂一年,老夫人心里不舒服也是必然的。”
“侯夫人知道了,必定会感念老夫人深明大义。以后对二房也会多一些包容。”邢嬷嬷斟酌着说,她去过姚宅,知道姚氏是个厉害的。姚氏是个厉害的,她养的女儿,还能有多差?
姚姝歪在床头流泪,玉盏和画角跪在床榻上,两rén miàn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劝她。还是郭嬷嬷来了,捏着她的手,小声道,“姐儿别哭了,眼睛哭肿了,明天世子爷看到了还不心疼死?”
姚姝点点头,画角又端了热水过来,为她净面。姚姝特意让画角为她用热帕子敷了眼睛。画角不由得心疼,世子爷那么疼xiǎo jiě,xiǎo jiě受了委屈,却还是不肯让世子爷知道。
第二日一早,傅钰过来陪姚姝和老夫人吃早饭。从前,傅钰每日里都会过来请安,但少有留在庆云堂用膳的,如今来得这么勤。席间把豆腐皮的包子夹到姚姝的碗里,劝她多吃,“这是南边来的厨子的手艺,遥遥吃吃看,有没有江洲那边的好吃?”
姚姝咬了一口,皮很薄,牙齿轻轻一叩,里面的汁儿便流了出来,鲜味弥漫开来,满口都是,姚姝的眼睛一下子都亮了起来,含着包子,连礼仪都顾不上了,朝傅钰点头,“嗯,好吃!”
傅钰笑起来,拿帕子为姚姝擦嘴角的汤汁,摇头道,“可别把汁儿弄在衣服上了,小孩子似的!”
傅钥进来,看到的就是傅钰温和的笑意,老夫人笑吟吟地看着兄妹俩。她心里恨,却只能捏着帕子走过去,怯弱地喊“祖母”,给老夫人请安,又给傅钰和姚姝行礼。
她心里格外不甘,她是侯府的长嫡xiǎo jiě,如今,却给一个外来的野种行礼。
但,她要是不低头的话,不光是她,连母亲都讨不了好。如今,云涛苑掌在了钱氏手里,她每日里早起的一碗燕窝,今天就没有了,问了厨房,说庆云堂里老夫人都是三天吃一碗,而她每天一碗,怕乱了规矩。
傅钥去找母亲哭诉,孟氏让人喊了钱氏来。谁知道,傅尧江今天并没有出门,去请钱氏的嬷嬷反而被傅尧江打了板子。虽然只打了五板子,但那嬷嬷是孟氏从娘家带来的,这落了多大的面子啊!
“二mèi mèi快起来!”姚姝扶起向自己请安的傅钥,脸上是温和的笑意,她不折不扣地向傅钥回了一礼,细声细气地问她,“二mèi mèi有没有吃了早膳?要不要吃一点?”
傅钥脸都绿了,按照礼仪,她应该是空腹来请安的,可她不经饿,就吃了早膳过来的。她想等傅钰,趁着傅钰在的时候来,她才不要在祠堂里被关上一年,那样的话她的名声都臭了。
并没有回答姚姝的话,傅钥就哭了起来,抽抽嗒嗒,傅钰听了心里烦。庆云堂这边发生的事,他不想知道都已经知道了。他听到傅钥在求他,“大哥!”
傅钰不等傅钥说完,猛地起身,朝老夫人行礼,“孙儿上学要晚了,先走了!”
姚姝很是尴尬,傅钥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她知道傅钥想说什么。她向老夫人说,她去送哥哥,便跟着傅钰跑了出去。
傅钰牵着她的手朝前走,出了正院,在前院的门口,傅钰停下了脚步。姚姝抬头望着自己兄长,傅钰揉揉她的头,“别怕,有父亲和大哥在,谁都不要怕,她侮辱了你母亲,就应该受到惩罚,你不要为她求情,大哥也不会!”
说完,就不想再说这些糟心的事,问姚姝,“大哥下学回来,要不要大哥帮你带好吃的?”
“五福记的糕点都还没有吃完呢,等我想起来了,我就跟大哥说!”姚姝咬着红红的唇瓣,歪着头,小女儿的娇态那么可爱,傅钰看到了稀罕得不行,在她脸上捏了捏,不舍地离开。
姚姝站了很久,估摸着傅钰已经出了府上的大门了,她才转身回去。
傅钥就站在她的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姚姝吓了一跳,好在玉盏和画角及时扶住了她。傅钥用一双仇恨的眸子盯着姚姝看,“你以为我怕你了吗?你一进府就害得我被祖母嫌弃,关祠堂一年,你以为这样我就怕你了吗?姚姝,我恨你!”
34.第34章
七岁的女孩子,不知道要怎样表达自己的恨意,只知道要在言语上伤害别人。
姚姝冷静地看着她,见她红了眼圈儿,双手握紧拳头,恨得咬牙切齿,嘴里说着最恶毒的话,“……你打错了算盘,我舅母和表姐已经被放出来了,我舅舅用钱把她们赎出来了,你和你母亲想让她们死,还做不到!”
这很正常,孟姚氏并不是故意要伤害姚氏,姚氏虽然受了伤,但伤势也并不重。孟希来花了重金,又找了门路,把自己妻女赎出来,也实在是,孟家丢不起这样的人,给孟希来施加了压力。
听说,孟希来的老父亲都已经进了京。
姚姝半点都不感到惊诧,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到眼前的女孩子,姚姝想到前世的自己,那才是真正的无所依靠。不管她再愤怒,再伤心,再绝望,都只有自己一个人,眼前的傅钥,还有父母祖母可以依靠。
傅钥却是有些懵逼了,她以为听说孟姚氏和孟月婵出了狱,姚姝会很激动,却没有想到她还是这么平静,“我外祖父就要进京了,姚姝,我外祖父未必比你外祖父差。”
姚姝再次点头,“我听我娘亲说过,我外祖父活着的时候也说孟善谊老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人,孟家学堂这些年也出了不少文人。”
说完,姚姝从她身边经过,微微提了袖口,好似刚才,她们只是闲聊了几句各自的外祖父。
傅钥大怒,她身边的丫鬟春草陪着她回云涛苑。老夫人已经发了话,让傅钥回去后,收拾了东西就搬到祠堂去,学好了再出来。她走到云涛苑的门口时,朝左边的小院落看了一眼,想去求父亲,可想到早上,连母亲身边的婆子都被打了,她不得不歇了这个心。
姚姝坐在庆云堂的后面荡秋千,傅铃和傅锦鬼鬼祟祟地过来,左右看看,见这里的确只有姚姝和她的丫鬟,就从花丛中钻了出来,在她面前喊,“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