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知道傅尧俞的打算之后,无法压抑心头的情绪,甚至,他眼眶都有些潮热。满朝文武中,几乎有一半都是当年跟着他打过江山,并肩作战过的。可这么多年来,朝中倾轧,还能如傅尧俞这般,处处为他着想的,着实不少了。
退朝之后,皇帝单独留下了傅尧俞。
76.第76章
两人在御花园里逛,宫人内侍们离得远远的。皇太子在远处看到之后, 眼中浮起复杂的神思, 回去之后,就跟皇太子妃说, “岳丈虽说和父皇关系不匪, 如今我看, 还是靖北侯更近一些!”
皇太子妃是听说过, 皇太子向皇帝求过傅姚姝,皇帝没有答应, 反而把皇太子骂了一顿的。
她如今暂时也不想别的,已经少了个沈良娣了,皇太子这些日子都在她的屋里歇下,她已经很知足了。至于, 还有一个良娣,要是皇太子想把人弄进来,那也得有人让位置不是?
只要自己父亲如今还驻守在西北那边,她的位置就是安稳的。
皇太子妃不轻不重地帮皇太子捏着肩膀, 她松了手,搂住皇太子的脖子,凑到他跟前吐气如兰, “殿下, 靖北侯和皇上关系再近, 又如何?只有妾身父亲才会真正效忠于您, 您哪怕是要妾身父亲为您去死, 妾身父亲也是愿意的。”
皇太子一想,的确如此,傅尧俞这个人,有时候其实很讨厌的。但,他是个好父亲,要是真的能够把傅姚姝弄进来,傅尧俞绝对会成为他的一大助力。
太子之位,也就稳如泰山了。
也不知道,傅尧俞和皇帝都说了些什么,皇帝就真的开始召集兵马,全部都是骑兵,一共三万五千人,交到了傅尧俞的手上。
那时节,已经过了中秋了。
姚姝知道父亲即将出征,担心得不得了。赵峥的身体已养好了,她就索性出了宫。每日里带着豆豆,半岁多的小胖子,成天流着口水,见到什么都要抓起来往嘴里放。
姚姝帮他洗澡,他就不停地拍打水,溅起来的水珠把姚姝衣服全部都打湿了。他的乳母就在旁边说,“乡君,哥儿调皮得紧,您瞧瞧这拍水的架势,可不就像是大将军一样威武么?”
姚姝一看,果然也是。只不过,小家伙的眉眼,越来越像哥哥,走出去,都不用报上名号,人就能看出是兄弟。
想到哥哥,姚姝心里就难过,这一次出征,父亲居然要带着哥哥。如今哥哥也没有多少时间,每日里就跟着父亲练习骑射,有时间就被他那帮兄弟们拉出去喝酒,美其名曰是给他践行,谁知道都玩闹些什么?
有一次,姚姝在傅钰的身上看到口脂,她可是没留情地把傅钰狠狠地骂了一顿,还跟母亲告了状,母亲私底下是训过哥哥了的,后来几次,哥哥再回来,身上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气味了。
重阳节第二日,傅尧俞带着三万五千骑兵,还有傅钰,走了。
那一日,起了霜。
皇帝在授命傅尧俞为镇南将军之后,又下了一道圣旨,居然把程幼佳指给了皇太子做良娣。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据说,程幼佳接到圣旨的瞬间,就倒地昏迷了。
姚姝原以为,程幼佳是挺不过这一关的了,她心里还不由得为程幼佳担心。谁知道,元旦日,五品以上的内外命妇进宫给皇太妃朝贺的时候,她看到了随靖国公夫人一起进宫的程幼佳,虽说瘦了一点,可精气神十足,妆容也格外精致。
隔着人群,程幼佳精准地找到了姚姝的位置,她朝着姚姝看过来,那眼神,复杂得姚姝根本就看不透。
姚姝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从地上起身,皇太妃就让姚姝和傅姚氏过去,留了她们在殿里说话。皇太妃虽说上了年纪,精神也很好。傅姚氏说了几种以前姚家传下来的养身的法子,让付嬷嬷交给沈医官瞧瞧,看能不能对皇太妃的身体有用。
皇太妃拉着傅姚氏的手,“你是个妥当的,你母亲这两年有些糊涂,你别和她一般计较!”
傅姚氏忙跪下来,说起老夫人,她哪里敢有什么怨言,“臣妾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别的也都做不了。好在,托皇太妃的福,母亲的身子骨如今也很好。”
“孟氏在寺庙里,可还好?”
傅姚氏没有想到,皇太妃还记得孟氏,“原本去年中秋时候,母亲是准备让二弟妹和钥姐儿回来的。钰哥儿要出征,老夫人终究还是有些怕,就让二弟妹和钥姐儿在庵里给侯爷和钰哥儿祈福,如今应是大有长进的吧?”
傅姚氏自己也不是很确定,皇太妃却觉得这么做很好,她点头,“侯府里好,大家都好!”
要不是靖北侯如今在安州那边立下了大功,把交趾属国的军队撵出了新唐的边境,又向对方推进了一百里,如今,新唐的军队就驻扎在交趾境内,一应补给都是由交趾gong ying,只等着皇帝下一步的旨令下达。
交趾已经在安排使臣,准备过了正月十五就来长安,向大唐皇帝进贡再次表达臣属的忠心。
最为关键的是,靖北侯以战养战不说,还能有所富余,只等着皇帝派遣使臣前往,将那些物资钱粮运回长安,充备国库。
这也是皇太妃能够在元旦日,虽不是皇太后却能够享有皇太后的殊荣,皇帝下了命令,内外命妇来朝拜皇太妃的缘故。为此,太上皇很不高兴。
姚姝被皇太妃留在宫里住一日,晚间的时候,赵峥来了,陪着皇太妃吃饭,说了会儿话,皇太妃在付嬷嬷的扶持下去小佛堂。姚姝坐在东配殿的南窗下做针线,她在绣一个荷包,赵峥进来的时候,她只差最后几针,收了尾,就举到了赵峥的跟前问,“表哥,好看吗?”
有些话,赵峥本来想,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此时,他盯着这荷包看,花开富贵的图案,一双牡丹开得非常热闹,似乎有阳光洒在上面,红中透着亮色。赵峥微微垂了眼帘,哑着声音道,“遥遥,有件事,我不得不跟你说,过两天,我可能就要去安州了。”
本来说好了,等天气暖和去他的封地吴国的,也不知道靖北侯走之前是怎么跟父皇商量的,如今派了他去安州那边主持,安排好出征将士们的粮草运输,接受从交趾那边运送过来的战利品,安抚安州的百姓,安置好灾后的民生重建。
这些,他从来没有做过,这半年来,他一直在学习,早朝还有大朝会,他都参加,安州那边送上来的奏章他都会摘录出来,说起来,也很忙。
姚姝愣了一下,哥哥走了,父亲也走了,如今连赵峥也要走了吗?
赵峥从怀里把一枚玉佩拿出来,是一枚龙凤双佩,他递到姚姝的手中,“遥遥,你十岁的生日,我恐怕是不能送你礼物了,这玉佩你拿着,等我回来了,你可以用它向我换任何东西,包括承诺!”
并不是私相授受。
就算是,姚姝此时也想不到,她一下子被赵峥的话砸懵了,手里握着玉佩,眼睛却不敢置信又有些茫然地望着赵峥。见赵峥盯着她手里的荷包看,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把做好的荷包递给赵峥,带着哭腔,“表哥,你也要走了吗?”
赵峥捏着荷包,他原以为说出这话,想要哄骗到姚姝的荷包,也会有些不容易。毕竟,宫里出过程幼佳荷包的事,后来闹得那么难堪。这会,看到姚姝红了的眼圈儿,还有眼泪在眼框框里打转,他有些不敢看,五指紧紧地抓着荷包,别过头去,“遥遥,我这次不是去封地,只是去办差,办完了,就能回来的。”
还要去封地啊,姚姝才想起来,除了皇太子,皇子们都是要去封地的。前世,赵峥也是去封地待过两年,后来被皇帝召回,就以各种理由阻止他去封地。为这事,皇太子没少在私下底抱怨过。
就算是去封地,赵峥也回来过啊,横竖是要回来的。姚姝开心起来,她两手握住了赵峥的胳膊,略有些兴奋了,“表哥,你回来,别空着手啊,要记得给我带礼物的!”
她靠过去,把头压在赵峥的肩上,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飘逸出来,往赵峥的鼻子里钻。赵峥的身上略微僵硬了一些,又想到她年纪到底还小,就伸手搂住了她,应了一声,“想要带什么礼物呢?”
“不拘什么呀!”姚姝抬起眼看赵峥,只觉得他长得是真好看,离得这么近,她几乎连他脸上的毛孔都看不到,细瓷一般的肌肤,一双眼睛微阖,眯起,眼线狭长,眼尾微微上翘,细看之下,如有一个重锤在敲击她的心脏,鼓荡得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侧脸完美得无暇可击,姚姝拿过画笔,哪怕是照着拓,也拓不出他这一脸的美好。
此时,两个人离得近,姚姝有些馋,她抬起手,毫不避嫌地抚上赵峥的侧脸。她前世看到过二十八岁的他,青年穿着玉色服饰,头戴玉冠,眉眼比现在要锋锐百倍,脸颊之上,刮得干净,却依然有青青点点冒出来,那股子清冷,让人不敢靠近,却又无时无刻不在蛊惑人的气质,能把人逼疯。
此时,他的脸上光滑,比她自己的肌肤都还要好,突然之间,姚姝很想看到长成之后的他,她的手轻轻地摩挲赵峥的侧脸,赵峥有些受不了,抬手捉住了她的手,拉下来,不让她胡乱地作乱。
她的手,捏在他的手心里,听着他说,“我还要过几天才走,等我回来,带你去朱雀大街上看灯。”
也就是元宵节前,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