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进解释道:“这是铜镜。古代人没有玻璃,要怎么照镜子呢?一开始,他们用铜盆装水,用水上的倒影来照。但这样太不方便了,这时候,他们制作青铜器的手艺提高了,就打磨青铜来当镜子。你看——”
他把那个铜器翻过来给谢幼灵看,“这面是不是很光滑,就是用来照镜的。”
谢幼灵好奇地对着看了看,抱怨道:“不行啊,什么也看不见啊!”
苏进笑了:“这么多年了,青铜也是会生锈的。没清理干净,当然照不出你的小脸蛋来。”
谢幼灵懂事地点头:“那它的反面就是装饰了?”
苏进点头,又翻了回来。铜镜的背面形状简洁,上面有数十个孩童活动玩耍的花样。苏进道:“这叫百子图,是清朝的图样。”
柳萱眼睛一亮:“就是说,这是清朝的古董了?”
苏进摇头:“不,这是一面仿古镜,应该是民国时期做的。”
“怎么看出来的?”柳萱和谢幼灵异口同声地问道,苏进解释道:“仿镜有几种做法,这是翻模镜,照着原镜直接翻模做成的。所以,它的线条比较板滞,不太流畅,粗细也有些不太均匀。”
柳萱不服气地道:“也许是早先工匠的手艺不太好呢?”
苏进笑笑,没有解释。
器纹只是仿古镜的辨认方法之一,另外还要根据铜质、重量等等来判断。这面清朝的百子图镜,苏进以前是见过原物的,现在一上手,马上就认出来了。
何老板惊讶地看着苏进,问道:“这是仿品,你确定?”
苏进含蓄地道:“民国老仿品,仿得不错,还是有点价值的。”
这就是肯定了。何老板挥手叫来一个店员,小声跟他说了几句话。店员听完,匆匆地去了。
苏进没再说话,集古厅的沙发和茶几全部都是黄杨木做的,苏进看了一眼,把水盆放到地上,半蹲了下去。
何老板坐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的动作,何三就有点不方便了。他索性站起来,走到一边站着看。
苏进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瓷瓶,打开盖子,一股刺鼻的味道立刻从里面冲了出来。
何三立刻捂起了鼻子:“好臭!”
瓶子里装的是一种非常粘稠,比胶要浓的物体,微蓝色。
苏进倒了一滴进水盆里,它迅速就化开不见了。浓烈的臭气变得稀薄起来,但还是很难闻。
看见他的动作,何老板和何三对视一眼,大概猜出他要做什么了。
苏进把铜镜放进水里,它迅速沉到了水底。
三秒后,铜镜上突然析出了绿色的颗粒,缓缓地浮了起来。渐渐的,颗粒越来越多,把清澈的水弄得一片混浊。
何老板突然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这情形。
这面铜镜虽然锈得挺厉害,但拿回来之后,也是好好清洗过的。上面的锈迹都是老锈,跟铜镜结合得非常紧,很难去除。他们店里的老师傅想了很多办法,也没办法保证在不损伤原本镜体的情况下,去除上面的锈迹。
其余的青铜器也是这样。师傅说了,现在除了以青铜修复为传承的贾家以外,没有任何一个散人能有把握真正修复青铜器。而青铜修复,就是贾家独有的传承,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而据何老板所知,即使是贾家的青铜修复,也绝对达不到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
这时,从后面走过来一个人,扬声问道:“何老板,叫我……”
话没说完,何老板伸手按了按,示意他不要说话。
那人有点诧异,走过来一看,险些又要惊呼!
不过这一次,不等何老板提醒,他已经先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嘴,把声音压了下去。
他紧紧地盯着苏进的动作,看着他伸出手,把铜镜从浑浊的水里拿了出来。
被水这么一“洗”,铜镜不仅没有变得更好看,反而比之前更花了。
苏进拿起旁边的白棉布,轻轻把它擦拭了一遍。刚一擦完,就可以明显看出来,铜镜上的绿锈比之前薄多了。之前浸泡铜镜的时候,苏进已经从工具包里拿出一套木头的刻刀,排在茶几上。现在,他拿出最大的那一把,开始刮铜镜上的绿锈。
那些原本跟铜质结为一体,坚实无比的绿锈,此时在木刀下变得极为脆弱,轻轻一刮,就成块成块地掉了起来。
苏进用比较大的木刀对付大面积的地方,用小的对付比较狭窄的地方,动作果断有力,利落而熟练。
一开始,何老板等人还在惊讶这药水的效果,接着,他们就全神贯注地观察起苏进的动作来 了。
他不断更换着木刀,按、捺、滑、转,各种各样不同的动作流畅地用出来,从头到尾就没有停顿过。新来的那个人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紧紧地抓住何老板的肩膀,想问什么,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这年轻人是谁?这修复动作怎么活像个老手——不,比普通的老手还要熟练!
绿锈纷纷而落,盆中水面不断划开波纹。只用了大约半个小时,苏进手上这面铜镜就已经彻底变了个模样。
他抬头道:“麻烦换盆水。”
何老板还没吩咐,后来来的那个人已经主动站了起来,冲到后面去了。没一会儿,他亲手打来了一盆水,弯腰放在苏进面前!
苏进对他感谢地笑了笑,这次他没往水里加什么东西,而是直接把铜镜放了进去,用清水涤洗。
他从工具包里拿了一把毛刷,就着水刷去上面的残留,把铜镜从水里拿了出来。
接着,他翻出一张麂皮,翻过来,覆过去,一共擦了三遍。
最后,他把铜镜递回到何老板面前,问道:“你看看,怎么样?”
何老板接过这面百子图镜,整个人都木然了。
原本,铜镜上有70%的地方被绿锈覆盖,上面的二十四个孩子,只有八个可以完全看清,其余十六个都有点模糊的。
但现在,铜镜光洁明亮,除了上面残留的薄薄一层、如云雾一般的锈痕以外,根本看不出来它是个古物。
何老板翻过铜镜,光亮的金属表面照出了他的脸,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向着镜子咧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