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祈祷文化一道永不断绝,启求修复师来年修复时如有神降。
骈文优美的音韵在四周环绕,回声隐隐,极为动听。
苏进正在凝神细听,突然旁边何三开口问道:“那边坐的是石家吧?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你们跟他们有仇?”
苏进性格温和,何三也是知道的,他这句话其实只是开玩笑。没想到苏进笑了笑,很直爽地说:“是啊,结仇了。”
这下何三真有些意外了,他转过头来看他,兴致勃勃地问道:“什么仇?”
现在仪式还在进行,周围一片庄严而凝重的寂静,何三却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他声音很轻,问得却一点忌讳也没有。
苏进想了想,也没多管现在是在哪里,压低声音,简单把天工社团跟京师大学文修专业的恩怨讲了一遍。
天工社团还在南锣鼓巷修“破烂”的时候,何三就跟他们打过交道,对他们的情况隐约知道一些,只是不太详细而已。
现在苏进前因后果串起来一说,他顿时恍然大悟。
听到最后,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呆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蒋志新是哪个?”
苏进往后面示意了一下。何三转头看了看,突然起身,又跟蒋志新身边的人换了座位,坐到那边去了。
苏进笑笑,再次看向台上。
念诵骈文的时候,五位长老仍然抱着那五件象征着修复最高技艺的文物,站在圜丘坛上。两分钟后,骈文念完,那名八段修复师昂然向四周行礼,缓步下台。
接着,五位长老抬步,走向圜丘坛正中央,围绕在天心石周围。
然后,他们扬声道:“有请三位墨工!”
五人于此地同声扬声,借助天心石之威,声音简有穿云裂帛的感觉。
下方人群有些骚动,一起向某个方向看过去。
果然,三个九段修复师出现了,正在向这边走来。
人群更加兴奋,徐英往前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好戏来了!”
“什么好戏?”有不明情况的群众发问。
徐英兴奋激动地说:“开幕式最好看的部分啊!九段大师当众修复,牛不牛!”
学生们对视一眼,满怀期待地看向圜丘顶端。
还用说吗?除了定段考试,他们就是为这个而来的!
三名有墨工称号的九段走到圜丘坛下方,将要往上。
五位长老同时上前一步,看上去是要去迎接他们。他们的手上仍然捧着那些文物,两名八段修复师走在最前,七段跟在后面,可见即使在长老会内部,根据段位也是有些差别的。
五人脚步很快,抱着祈年殿烫样的秃头修复师走在第三位,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急,他加快脚步走前两步,撞上了前面那个八段的后背。
前面那个八段一个踉跄,秃头修复师同时停步,两人绊了一下,秃头手里的祈年殿烫样突然摇晃了一下,失手掉落在了地上。
烫样虽然可以拆卸,但一般来说,会用各种方式连接,接得比较结实的。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巨大的烫样刚一落在地上,就整个儿碎开了!
它由无数部件组成,现在,这些部件全部掉在地上,脱开了联系。转眼间,一个完整而精美的模型,就在地上变成了一大堆碎片。
事发突然,所有人全部惊呆了。
下方隐约的说话声全部停止,就连正侧着头跟蒋志新说着什么的何三,也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嘴,惊讶地看向圜丘之上。
惊龙会开头的仪式,一共会持续整整半天,通称“惊龙正仪”。
惊龙正仪的象征性非常大,如果能顺利进行不出差错,那么来年一整年,修复师的各项工作都会有如神明保佑,一顺百顺。
所以,在整个惊龙正仪上,主持人与参与者都会非常小心,文物协会更是提前做好了万全的安排,容不得半点问题。
祈年殿、皇穹宇,现在到达圜丘,就是正仪的最后一个地点。
九段当众展示修复技艺,修复文物之后,再由长老会总结一下头一年的重大成果,宣示一下新一年的重点项目,整个惊龙正仪就会圆满结果。
通常来说,最容易出错的是前面的项目。
接待上万人,从一个地点转移到另一个地点,出问题的机率的确是很大的。
结果前面一直安然无恙,到了圜丘,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出了这种差错,还是出在一位长老,一个七段修复师的身上的?
无数人目瞪口呆,圜丘上下一片死寂,都在等着看长老会怎么收场!
事发突然,苏进也吃了一惊,猛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并不显眼,周围很多人都跟他一样,从座位上起身,探着身体看前面,想看看祈年殿烫样怎么样了。
大部分盯着地上在看——圜丘高一丈六尺,相当于五米左右,其实不算太高,但足以遮挡大家的视线——只有苏进微微抬头,迅速地扫了上面的人一眼。
三位九段明显很吃惊,他们一看见这情景,再顾不得仪式什么的,加快脚步走了上去。走到那附近,他们没再靠近,可能是怕踩到了碎片,然后两人蹲在地上,一个人站着,眉头都皱得紧紧的。
很明显,这三个人的确是出乎意料,现在正忧心文物,在想怎么解决。
但另一边就不一样了。
在苏进看来,秃头修复师跟前面八段修复师相撞时的动作,就带着一些刻意做作的感觉,很不自然。
事情发生之后,他……或者说他们的表现更说明了这一点。
秃头修复师貌似大吃一惊,猛地扑了过去,又在碎片的边缘生生止住脚步。他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惊龙正仪,我竟然出这种错!”接着他又用期盼的目光看着三名九段,问道,“现在该如何是好?这烫样能修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