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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节

    李德富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殿中僵坐的杨照,掂了掂袖里的暗袋。
    自散了朝会,圣人便一直这般模样, 若说气坏了, 倒也没砸东西,可若说不气, 这情形又甚是诡异。
    杨照“哦”了一声:“她来作甚?”
    这“她”字尾音微勾,带一点不明的意味, 似是鄙薄, 又似是提防。
    “奴才不知, 约莫……是有事吧?”
    杨照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心知这贪婪的老东西必是又收了人好处,不过念在他尚有分寸, 又有一副赤胆忠心,忠心……可是如今他最缺的东西。
    便也没计较,只道:“晾她一晾。”
    这一晾,时间够久, 容妃在外直挺挺地立了有一个时辰,直至月已中天,才被放了进去。
    殿内的烛火被拨了拨, 登时显得亮堂许多。
    杨照眯眼看着轻移莲步进来的“高雅”妇人,心底嗤了一声,可到底装相久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修养还算到家, 只不咸不淡地道了声:“容妃若是为了立后之事来,孤只能遗憾地道一句:黄了。”
    王文窈似早有所料,盈盈拜了下去:“多谢圣人回护。”
    俯身时,弓起的臀儿犹如雪山葳蕤,一身贴身的薄绡纱,更显得旖旎而勾人。
    她这话,一语双关,却几乎是在圣人面前过了明面——承认有这一遭,毕竟,都感谢上了。
    梅瓣一出,不论旁人如何议论,不论圣人如何否定,他心里却是门清了,这般私密之处,如何能叫一个外男知晓?加上肚兜一事,是铁板订了钉,没得狡辩。
    王文窈肯认,杨照自然是意外的,他挑眉道:
    “容妃还有甚事?”
    王文窈直起身,朝李德富和圣人身后那一圈宫婢瞥了一眼,敛容肃目道:“请圣人屏退左右,臣妾……有要事要禀。”
    “德富留下,其余人等都出去罢。”
    容妃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很快又舒展开来,柔柔笑道:“李公公留下也好。”
    “臣妾昨夜,又做了一个梦。”
    杨照心中一凛,他忍这王二娘仍在宫中作威作福,除了她身后的王家,便还因着她这项邪性的本事,“爱妃……又做了什么梦?地上凉,德富,快些请娘娘起来。”
    虚伪。
    王文窈心中不屑,却还顺着李德富的力道盈盈站起,窈窕的身姿展露开来,杨照眼睛一眯,视线真落在她身上时,才发觉今日容妃穿得……格外不同。
    荷叶领呈倒三角状,一路往下引,豁开了大半的胸脯,胸前鼓鼓囊囊的两团硬是被挤出了深沟,前番房二郎嘴里念叨的“梅瓣”被她用朱笔勾勒,竟大胆地露于人前,臀被裹紧的裙装勒出了挺翘的曲线——
    有点意思。
    高雅的形象不在,便立时改换门庭地行这烟视媚行的妖娆,容妃旁的不说,确实有副好皮囊——不与敬王妃比的话。
    不过,王文窈今日来,可不仅仅是为了展现出“我就是妖艳贱货无须过多计较以前的风流”这等形象,更是为了向这窝囊的圣人投一颗巨弹。
    “圣人可知,为何此番宰辅一派会明火执仗地挺史家?”
    杨照也不是傻子,自然晓得其中计较,史家被王家挤得走投无路,自然得另谋生路,如今求到宰辅一派实在是人之常情,此时念起史皇后,又觉出心内那一点恻隐来:到底也是好过的少年夫妻,也有过恩爱缠绵的旧情。
    只是到底是背主另投,此风不止,必有更多的人叛变,杨照杀鸡儆猴之心不减,只这儆的猴变了——史家还是那被弃的一枚棋子。
    “你知我知之事,又何必再三相询?”
    杨照眸光发黯,露出的笑便过于轻佻了:“倒是容妃这一身来孤这,可是有未解的寂寞?”
    容妃闻弦歌而知雅意,拾级而上,径直来到杨照面前,一双涂了艳红丹蔻的手轻轻抚过圣人九爪金龙服,媚笑道:“自然有。”
    换了个模样的容妃让杨照觉得新鲜,若说之前还当是个爱妃,此时便是个玩意,这玩意换了花样来,自然是愿意从一从的——男人的裤裆,向来对送上门来的东西没有戒心。
    眼看要擦枪走火,容妃喊了停:“圣人这便不对了。”
    “哪里不对了?”
    杨照搂着人调笑,手顺势在那梅瓣上摸了一把,思及这里曾被房侑龄抚过甚至舔过,他甚至兴奋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史家背主另投,可圣人知道,他们是用何物投的?”
    容妃脖颈往后仰,她知道圣人最爱她这一段,果然见身下的气息变得浓浊了,她心内得意,唇角勾得更志得意满,道:“圣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臣妾昨夜这梦,却是梦见了一样好玩的。”
    “什么?”
    “史家递给敬王爷的,可是先帝传下来的一道要紧东西——遗旨。”
    “什么?!”杨照这下满腹的欲火被浇熄了,他诧异地抬头,问:“父王还留了一道旨?何旨?为何又让史家持着?”
    容妃这才露出个满意的笑来:“这旨,恐怕现在已经到了敬王爷手中——先帝有言,杨家子嗣艰难,恐杨氏一门灭绝,遂定下了个规矩:圣人与敬王爷,谁先诞下麟儿,谁就是正统。”
    杨照瞠目结舌,半晌才“啪啪啪”地鼓起掌来:“好,好,好,父王不愧是心怀大爱,忧心杨氏!竟将儿子的地位也置之度外!”
    李公公忍不住往外退了退,殿内一片死寂,忽而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原来圣人怒急之下,竟然将御几连同上边厚厚的一摞奏本全数推倒在了地上。接二连三的瓷器碎裂声、铜器倒地声在诺大的宫殿内想起,门外离得不远的宫婢们纷纷垂了脑袋,生怕被波及。
    这一切,稀疏平常,在圣人殿内每隔几日便要上演一回。
    容妃不怵他,在这继而连三的碎裂声中,声音仍缓缓流淌:“史家当年虽然不冒尖,却极得先皇信任。”
    是以在给了遗旨后,才会在在位时保媒拉纤,将史家孙女定给了唯一的儿子——这大约是做父亲的在国事家情之后,唯一能偏袒儿子之处。
    偏偏——
    王文窈没想下去,她向来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耻,史家是被她排挤走的,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阿廷得了这旨了?”
    王文窈颔首:“臣妾做这梦,已经迟了。”
    “圣人如今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将遗旨抢回,不过听闻敬王爷一身功夫均出自鬼谷门下,恐怕当世只有鬼谷子亲来才能擒得住,二,”
    她凑近杨照,如蛇吐息一般:“敬王妃妒性非常,容不得敬王亲近旁人,不若给其下了绝育药,敬王自不会有子嗣。如此一来,户部侍郎自然会与敬王府离心离德,一举两得。”
    杨照想到从前一茬,似笑非笑:“依孤来看,还是给敬王下药,更便宜些。”
    女人嘛,没了这个,总还有下一个,源头掐住了,自然就不会有坏水出来了。
    容妃垂眼敛目,恭顺地道:“圣人说的,极是。”
    话还未完,便被打砸一通了的圣人压着,在这乱糟糟的地面来了一遭,李公公是见过大场面的,宫内什么腌臜事没有,不过是男女主子敦伦,他眼观鼻鼻观心地背过身去,心里数起了拍子。
    他是老人,不免怜悯起容妃这般囫囵不忌的做派,小月子还未坐完,这冷冰冰的地面哟……
    小年轻,便是不讲究。
    李公公心底叹气,待听到后面动静小了,才转过头来,浑当没看见地面一滩水渍道:“圣人可要沐浴?”
    杨照一腔愤懑气全发泄到了容妃身上,孰料这人换了荒唐做派,竟格外得趣,难得展颜笑了笑:
    “爱妃,让宫婢进来伺候。德富,与我去桂兰宫。”
    桂兰宫内是新晋的一个婕妤,长得貌美如花自不必说,更温柔解语,新近很得盛宠。
    容妃眼巴巴地看着人走了,才面无表情地起身打理自己,那处酸涩疼痛,小产后还未平复,此时因着杨照的粗鲁,又微微地渗出了点血。她打理齐楚后,才叫宫婢进来,小心地出了门。
    漪澜宫内,依然燃着热热的炭火。
    绿袖抱怨道:“最近去要炭火越发难,宫人们都看菜下碟,个个都是个跟红顶白的货色!”
    王文窈半靠在塌上养神,似是没听见,又似是听见了。
    绿翘指了指容妃,让她少说两句,绿袖这才停了,绿翘小心地走来,为其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
    容妃突然睁开眼睛:“阿翘,你也觉得,本宫做错了?”
    “奴婢不敢。”
    绿翘“啪”地跪下身去,“奴婢只是觉得,娘娘你这样,太苦了。”
    “是啊,太苦了。”容妃阖眼,脑中却不由忆起那幸福的如同浸在蜜罐子里的那个人,只因拥有一张让人自惭形秽的绝世好脸,便胜过了旁人多年苦苦的挣扎。
    公不公平?
    自然是不公平的。
    老天爷不给她公平,她就让谁也别想好过。
    苏令蛮自然不知道,在不远的宫内,还有个人日以继夜地想啃她的骨、喝她的血,嫉妒地日夜不安枕,只安安静静睡得极沉。
    杨廷突然醒来,门外莫旌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他披衣而起,轻声出了门:“何事?”
    “宫里传话来……圣人,也知道了。”
    第199章 恩爱长
    苏令蛮半途醒来, 迷迷糊糊地摸了摸枕旁,没摸到熟悉的温热,率先醒了。杨廷推门而入, 诧道:“蛮蛮醒了?”
    苏令蛮揉了揉眼睛, “唔”了一声,眯眼看看博古架上的沙漏, 发觉才二更天,拍拍床沿:“再来睡会。”
    杨廷将外袍解了, 顺势躺了下去, 春末的夜晚, 尚带着一丝寒意,苏令蛮一个激灵,将他推远了些, 嫌他冷。
    “小没良心的。”
    杨廷嘴里笑骂,更挨着人去,直到怀中小妇人不挣了,才道:“蛮蛮, 明日陪我去百草庄一趟。”
    “不成,”苏令蛮头也不抬地回绝:“明日谢家下聘过小文定,我得回苏府观礼瞧热闹去。”
    杨廷忘了这一茬, 呆了呆,“这么快?”
    “当年你也不慢。”苏令蛮吃吃笑道:“谢郎君是怕夜长梦多,非早早下了聘才罢了。莫看他之前拒绝阿瑶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情,看样子是当真喜欢。”
    谢道阳自不晓得自己的满腹心思被人瞧了个囫囵, 正端坐正堂,看着阿平打发座下的两个通房丫头。
    积年的世家子弟,长到如斯年岁,身边要没两个暖床的丫头,旁人还当以为是有了毛病,谢道阳在晓事后,当家夫人便送来两个规矩的大丫鬟来为他开蒙,这许多年也沿用了下来。
    这两丫头规矩不差,也不拔尖要强,等新妇进门,看在多年的苦劳下抬个姨娘也无可厚非,偏谢郎君跟吃错了药似的,非得遣送出府,他阿娘接到消息匆匆进门,看到座底下两个哭得花容失色天崩地裂似的通房,无奈道:
    “阿阳,何至如此?”
    “这两丫头没功劳也有苦劳,留在府中也不过是多两双筷子的事。”
    阿平在旁不吭声,心中腹诽,自然是郎君怕四娘子进门伤心,便也只好叫这两丫头伤心了。
    谢道阳板着脸面无表情道:“阿娘,这事你别管了。”
    如今他威严越盛,谢夫人也不敢与他正面刚,只道:“这两丫头年岁大了,你现下遣出府,她们哪里还有得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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