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夏以桐已经很满足了,喜悦也是真心的。其他两个配角演员比她咖位低不少,不需要她过去,等她和余清言说完话主动上前自我介绍。
那两个人不如她红,年纪却比她大,夏以桐提前笑道:“千万别叫老师,叫名字就好了。”
四人打了个照面,之后各自无话。
一个小时后,秦翰林和两个副导演从休息室出来了。为首的秦导一脸阴沉,头顶一团看不见的怒火,两个副导演跟在他后面,眉毛一个二个都拧成了麻花。
夏以桐站了起来:“秦……”
秦翰林是那种笑面佛类型的人,夏以桐上网看过他的采访视频还有拍摄电影的纪录片,特别亲和。但是现在他目不斜视地路过了剧组所有人,自己一个人去外面抽烟去了,显然这件事让他非常生气。
夏以桐枯坐了一个多小时,导演居然一个眼神都没给。夏以桐把后半个字吞下去,无所谓地笑笑,她的助理方茴已经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抱怨道:“这什么导演啊……”
夏以桐道:“出这么大事人导演生气顾不上我们是正常的。”
方茴是从去年开始跟着她的,夏以桐已经火了,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在剧组待遇好得没话说,生怕没照顾好她,乍一到这里天差地别,为她抱不平道:“生气也不能这样啊,总得来个人招呼你吧。”
“刚才不是来工作人员了吗?还给了咱们房卡。”夏以桐道,“没什么的,等会儿吧,反正也没事。”
方茴还要说什么,被夏以桐一个眼神警告了回去。
谢天谢地一个副导演总算看见她了,揉揉眉心,攒出点笑意来:“夏以桐老师吧,实在抱歉,让你久等了。”
“我也是刚到。”夏以桐谦逊道,不但没有面露责备,反而反过来宽慰副导演,“剧组的事儿我听说了,您辛苦了。”
副导演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他跟着秦翰林,见过不少当红明星,越是这种爆红的小花小鲜肉越容易膨胀耍大牌,看这谦虚样也不像装出来的。
“不辛苦,我们的失误。”副导演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一些,“放心啊,我们会尽快找到合适的演员。”
“好的,您忙,我先回宾馆休息了。”
副导演有些愕然,居然没跟他多说两句旁敲侧击新的女一号人选也没说别的?本来么,当时看到演员表的时候就惊讶得不行,这个宫女本来是个三线艺人的,忽然换成了正当红的夏以桐,还以为她进了组起码要求加镜头什么的,现在居然什么话也没有?
副导演心中莫名升起一种她压根不是来演戏的的错觉。
夏以桐在片场凳子上跟涂了502似的把屁股粘得牢牢的,其实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天知道她听到余清言那句陆影后回宾馆了以后有多想立刻就回到宾馆。
没人看见的时候她几乎是飞着上楼的,进了房间立刻催促助理,声音激动得发抖:“你快帮我打听一下陆影后住哪个房间。”
方茴闻声出去了,回来告诉陆饮冰就住在她楼上。
夏以桐从床上蹦了起来,拉开门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
一分钟后,她又回来了,紧张地问方茴:“我我我这样打扮可以吗?”
方茴看着她不住地点头。细腰长腿、唇红齿白,岂止是可以,简直可以得不得了。
“真的吗?”
“真的!”
夏以桐闻闻自己的肩膀、手臂,感觉有汗味:“不行,我去洗个澡。”
一小时后,夏以桐喷了点陆饮冰提到过的喜欢的香水,浑身清爽地磨蹭到了楼上房间门口。
她做了两分钟的深呼吸,敲开了门。
“你好,请问陆——”她酝酿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对着面前的人缓缓绽开,然后笑容僵在了她的脸上。
她只做好了开门的人是陆饮冰助理的心理准备,并没有做好直接见到陆饮冰的准备!
陆饮冰只穿了件睡袍,没睡醒的样子,冷冷道:“你是谁?”
她根本不认识她。
夏以桐见到她的那一刻,呼吸骤停,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抖着声音自我介绍道:“我是夏、夏……”
冷静,你要冷静。她对自己说,你好不容易见到她,好不容易可以说上一句话。
但是越想冷静越冷静不下来,面对陆饮冰脸上越来越明显的不耐,夏以桐又着急又气自己,眼圈都烧红了。
“夏以——”
“你打扰到了我睡觉。”
她话还没说完,陆饮冰已经冷漠地把门摔上了。
第005章
陆饮冰闭着眼,把自己扔到了床上,一把抓过被子,从头到脚盖住自己。
五分钟后,她眼珠在眼皮子底下转了几转,睁开,摸过枕头边放着的手机,找到最近通话,第一个通话记录,拨打。
嘟了七八声,那边终于接起来了。
陆饮冰一股火气从脚底直蹿到天灵盖:“来影——”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因为意外这次不能再参演这部电影我已经很痛心了,我知道给你惹了麻烦我知道错了。”那边来影声泪俱下,“刚才导演已经骂过我一遍了,你要骂我的话就继续骂吧,我愿意承受。”
国外某小岛私人浴场,正在给来影涂抹防晒霜的英俊男人正一脸纵容地望着她,她们演艺圈的人都能够面不改色地语带哭腔吗?如果不是看到她现在得意的样子,只隔着语音,他怕是连心都能给她哭碎了。
陆饮冰猜到她多半是在演戏,有心骂她一顿,良心上却过不去,问道:“你出什么意外了?”
来影说:“哦,车祸。”
男人面露不悦,气她胡乱赌咒自己,来影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下响的。
陆饮冰:“……”
这么明目张胆当她是聋的吗?她快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王炸之力了!
“你是不是和赵骏在一起?”
来影哈哈大笑:“对啊,我们在国外度蜜月呢。”
陆饮冰皱眉:“你结婚了?”
来影:“结了,昨天领的证,他好不容易放假从家里过来。”
陆饮冰问:“隐婚?还是打算公开?”
来影道:“嗯。”
陆饮冰想问清楚:“嗯的意思是隐婚还是公开?”
身边男人的动作一顿,他和来影是初中同学,青梅竹马,高中毕业后来影去了大城市念电影学院,他在家里的小地方当刑警,两人一直“地下恋情”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当她背后的男人。
赵骏望着她,摇摇头。
来影保养精致的手盖在他宽阔的手背上,那上面还有一条刀伤的疤痕,像起伏的细小丘陵。她对着电话那头的陆饮冰说:“我要公开。”
赵骏浑身一震,眼睛里有了湿气。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就不劝你了。新婚快乐,回来我给你们庆祝。”
“等蜜月度完了我再公开,免得有人在这段时间骚扰我们。”
“好,再见。”
“回国见。”
陆饮冰挂了电话,继续倒在床上,心情没来由地有些烦闷。她和来影是七年前认识的,那时候虽然对方还在念大学,但年龄相仿又彼此投缘,很快就无话不谈,她一直都知道她从初中交往到现在的男朋友赵骏的存在。
陆饮冰二十岁的时候已经拍过不少电影了,演了很多角色,平时阅读量也广,对人生百态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体会,老实说她从来没有看好过这对,时间、距离、地位的差距一定会把他们分开,只是时间早晚。
现在来影居然告诉她,她和男朋友结婚了。她才二十七岁,去年刚拿了金像奖最佳女主角,事业蒸蒸日上,选在这个时候结婚而且公开婚讯,她是疯了吗?还是她没睡醒?
陆饮冰蒙头继续睡了一会儿,打开手机,和来影在十分钟之前挂断的通话记录还在那里,她不是在做梦。
陆影后费解了。她拍了十三年的电影,演过的角色少说也有几十个了,爱情戏不在少数,什么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统统体验了个遍。但是刨去这些角色,她本人没有谈过哪怕一次恋爱,连暧昧都没有,她从小对扮演别人的兴趣比做自己的兴趣大多了,有时候看别人谈恋爱,喜怒哀乐都牵在另一个人身上,甚至是要死要活,都觉得实在是太可怕了。
是斗地主不好玩还是想演的戏都演完了,没事谈什么恋爱?
拍戏使她充足,拍戏使她快乐。
她从床上翻身而起,把睡袍的前襟拢了拢,坐到桌前翻看起剧本来。
剧名叫《破雪》,背景架空,是个天子式微,群雄割据的时代,要说是春秋争霸也行,要说是五代十国也可以,服装道具组是秦翰林自己带的,有专门的设计师。陆饮冰饰演的是男主角——楚国的六殿下荆秀,荆秀男生女相,样貌俊丽,因为身体羸弱、弱不禁风,不善弓马骑射,从小备受冷落。有一次宫廷宴会,西部小国姑臧进献了一个美貌的舞女,一舞惊天下,当即被楚王纳入后宫。然而这个舞女却在宴后悄悄找上了六殿下,要帮助六殿下夺君位……于是从大楚后宫开始,一只看不见的手搅动起这盘风云局。阴谋、诡局、信任、背叛,好戏一场接一场连番登场,陆饮冰翻完剧本,把结尾看了两三遍,才意犹未尽地合上。
毫无疑问,这个舞女就是本来要由来影饰演的女主了。
陆饮冰重温剧本后,再次气愤来影丢下她一个人跑去度蜜月。她就知道以尤其喜欢女人戏的秦翰林的尿性,是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让她和女主暧昧的可能,尤其是她这次反串个男的,明目张胆地和女主滚床单都行了,只要滚得不要那么露骨,还不需要担心触犯x局的规定。
陆饮冰单手托腮,总觉得识破了秦翰林要她反串的真实目的。什么气质只有她符合,这部戏就是量身为她打造的,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那这个疑似和父王争女人的六殿下是怎么回事?!只是想玩俄狄浦斯情结吗?!
谁信谁傻瓜!
现在来影走了,还不知道要找个什么歪瓜裂枣给她搭戏呢?要是人选不满意,她就撂挑子不干了,大不了三十斤肉白掉了!
……
话分两头,夏以桐在陆饮冰那儿吃了闭门羹,沾了一鼻子灰下楼,也是照样把自己往床上一扔,瘫着不动,感觉做什么都失去了动力。
“方茴,你说我红吗?”夏以桐沮丧地问道。
“红啊,夏老师特别红。”方茴毫不犹豫道,“以前我就听人说娱乐圈里看一个人红不红,不是看她在微博上热搜指数是多少,而是看你妈妈认不认识他/她。夏老师,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认识你,每次看电视看到你都不舍得换台的,你不红谁还红。”
夏以桐一点都没被鼓励到,反而更伤心了,用手背蒙着眼:“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她都不认识我是谁。”
她说着说着觉得自己语气有点不对劲,赶紧先闭了嘴。
方茴没听出来她微弱的哭腔,道:“谁不认识你啊?”
“没谁。”夏以桐等自己情绪调整好,坐起来,恢复了往常乐观开朗的样子,“你说陆影后红不红?”
方茴在给她把行李收拾出来,闻言张大嘴:“啊?”
夏以桐:“啊什么,你快说啊。”
方茴低头嘟囔了两句,大约是觉得这个问题问得特别没水平,但一时间也没办法用简单地用红不红来概括,便说:“好像没有人不知道陆影后是谁。”
如今的演艺圈陷入了一个怪圈,好像演员和明星逐渐异化成了两个职业。前者靠演技,后者靠人气。很少人二者兼顾,偶有两者得兼者,那必定是全民性的天王天后。
陆饮冰是演技和人气并重的票房女王,而夏以桐只是个单纯的流量明星而已。
但夏以桐浑不在意,她往后一倒,仰躺在床上,无声地大笑。
方茴急道:“夏老师你怎么了?”
夏以桐说:“我开心啊。”
她喜欢的人那么优秀,她不开心难道要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