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张贵妃等妃嫔也该来等着,只是贵妃娘娘腰杆子硬,直接说身体不适不来,其他小妃子早如同虚设,建德帝干脆大手一挥,让后宫诸人不必来了。
一行人进了正殿,建德帝刚在首位坐下,三名御医便气喘吁吁赶到了。
皇帝没说废话,让他们赶紧去救治皇后,于是,御医们又满不停蹄去了。
御医一进内殿,太医们立即大喜过望,忙退后几步,让出位置来。
这情况看起来很严重,御医心中一沉,脚步不停,赶紧行至榻前。
只见皇后面色苍白如纸,唇瓣毫无血色,脑后的伤口还没能止住鲜血,明黄色的衾枕湿了一大片,医女不断绞了热帕子,探手擦拭着血液,铜盘的水立即殷红,一盘接一盘地换着。
这情况很不妙,若再不能止血,恐怕皇后熬不了不久,就得薨了。
再不得宠的皇后,也是皇后,若是就这样死了,恐怕负责救治的一干人等,罪责难逃。
宫里的差事一贯难当,稍不留神,就得给贵人们垫背,这也是太医们见了御医,喜出望外的原因。
御医人数不多,只有三个,为首一个须发皆白,是建德帝的铁杆心腹,他见状立即蹙眉,当即立断,喝道:“替皇后解了衣裳,我要施针。”
老御医有一手金针刺穴的绝活,效果立竿见影,只是却从未用过在在后宫女眷身上。
后宫妃嫔,乃皇帝的女人,御医太医不同于太监,他们年纪不管老少,皆是身心健全的男人,平日替后宫妃嫔诊脉,都需要放下帘帐,腕上垫了丝帕,室内同时须有多名宫人在场,以此避嫌。
太医们很注重这点,因为不管妃嫔等级高低,是否受宠,一旦涉及此事,他们绝对逃不过一个死字。
只是如今,老御医已顾不上了,头部止血的针法,需要涉及一部分上身穴道,针灸之事,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情况危急,他也不敢隔着衣裳施针,只得咬牙让人替皇后解衣。
他年纪很大了,又是皇帝心腹,皇后还不得宠,应该无碍的。
白露等人听了,忙上前伺候,又指挥人抬来屏风,挡在床榻前。
其他人不是老御医,赶紧退开避到屏风之后,并背对屏风,面对房门方向,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不想听不想看。
皇后很快被宽了衣,上身仅余一件小兜,老御医取出金针,煅烧片刻,快速往皇后身上刺去。
他手法又快又稳,不消片刻,便在皇后头上身上扎了数十针,效果立竿见影,她后脑勺上出血的速度大大减缓,片刻后,终于止住了。
老御医、白露等人齐齐松了口气,太好了。
老御医赶紧替皇后包扎伤处。
等待半刻钟,他取下金针,试了试皇后脉搏,心终于放下来了。
接下来撤了屏风,又是开方子、熬药、灌药,一连串事情折腾开来。
*
再说坤宁宫大殿。
建德帝领着几个皇子,正端坐等着,只是在座的天家父子数人,只有一个太子是真担忧,其他人心思各异。
赵文煊面无表情,垂下眼睑,轻轻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他不相信意外,不相信凑巧,那么,是谁动的手呢?
他抬起眼帘,扫了眼一脸焦急的太子,又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其实,大约便是庆国公府罢。
刚得知皇后发生意外那一刻,赵文煊立即联想庆国公府,他心下一凛,看来,他母妃之死,庆国公府绝对不仅仅是事后纵容而已。
赵文煊面沉如水,正月时,他算是接受了外祖家的投靠,庆国公府暗地下不遗余力表现,明面却依旧是东宫阵营,未曾改变。
是什么让章今筹如此顾忌呢?要知道庆国公府要投靠秦王,早晚也是要示于人前的,一直这般遮遮掩掩,并非长久之策。
若长此以往,即便赵文煊这外孙再重情重义,恐怕也会心生隔阂吧,这便与庆国公府的初衷相违背了。
庆国公府的暂时遮掩,与不久后皇后的意外相结合,答案呼之欲出。
庆国公府必定有把柄落在皇后手里,相当重要,且事关新主秦王,章今筹若要毫无顾忌改弦易辙,必先把这个致命隐患根除了。
究竟是什么致命隐患,才让章今筹如此忌惮呢?
这唯一的可能,便是章淑妃之事了。
庆国公府当年必定插了手进去,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皇后手里握着这般把柄,章今筹如何敢轻易举动?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一切都分析得清楚明白,赵文煊垂下眼睑,遮住冰冷的目光。
好一个庆国公!好一个外祖父!
他将目光投向内殿方向,平生头一次,由衷希望皇后不要死,这事情的真相,只能从对方手中得到。
好在最终,事情如了他所愿,皇后没死成。
一群御医太医折腾许久,建德帝等了一个时辰后,正要起驾回御书房处理政务时,内殿终于有了动静。
内殿诸人鱼贯而出,见了礼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御医出列,恭敬禀道:“微臣启禀陛下,皇后娘娘的伤情暂已稳定。”
经过御医们一番忙碌,皇后的伤口止了血,又包扎妥当后,再灌了汤药,伤情终于不再恶化了。
不过,皇后依旧没能清醒,至于何时会醒转,御医也不敢肯定,毕竟人的头部至关重要,这般狠磕一下,有什么后遗症实在难说得很。
不过,性命基本是没妨碍了。
建德帝也没责怪御医们,只挥了挥手,让诸人退下,他起驾回御书房,事后,按惯例赏赐一些东西到坤宁宫,便没再来过了。
再说赵文煊这边,既然事情告一段落了,建德帝也离开了,诸皇子便相继离开。
皇后这事儿,闹得挺大的,最起码顾云锦当日便得了消息。
她很惊讶,好好一个皇后,逛个御花园,居然摔一跤差点磕死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赵文煊冷冷挑唇,道:“我从不相信意外。”尤其是至关重要的“意外”。
顾云锦微蹙眉心,她怀孕后,赵文煊怕她多思多想,很多事情没告诉她,因此她虽明白事有蹊跷,但具体来龙去脉,却不太了解。
赵文煊从不隐瞒她,便挥退下仆,将所有了解到的真相,以及他的猜测 ,一一细述。
顾云锦震惊,失声道:“庆国公竟也涉及母妃之死?”
到了如今,外祖父一词可以免了,她不寒而栗,章淑妃是庆国公的亲女儿啊,家族养育了她,要进宫回馈家族也就罢了,怎可为了利益说杀就杀?
且听男人之言,当时,也不是章淑妃不死,庆国公府就得完了,不过仅仅就是少些权柄利益罢了。
这庆国公的心,究竟是不是铁铸的,怎地这般冷硬无情。
而且杀了一个还不够,当初携手的另一个女儿,如今碍事了,也要毫不留情杀了。
顾云锦突然很庆幸,看来她娘家武安侯府,还是很不错的。
赵文煊听罢问话,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顾云锦很心酸,整件事情里边,最受伤的就是他,幼年丧母,无依无靠,头顶还有一个佛口蛇心的亲姨母,不动声色要置他于死地。
她握住他的手,这事太沉重,也不知如何安慰。
反倒是赵文煊率先抛开旧事,出言打散沉凝的气氛,他还安抚她,“锦儿,你莫要担忧,我无事。”
他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些事你莫要多管,我会好生处理的,你如今的任务就是好好养胎,把我们的孩儿生下来。”
赵文煊伸出另一只大手,轻轻覆盖在她已开始隆起的腹部,掌下很温热,很实在,他不禁微笑,道:“你要我们的孩儿,养得跟他的哥哥一样白胖。”
提起这个话题,沉重的气氛尽数散了,顾云锦嗔了他一眼,不是想要小闺女么?养得这般胖,若长大减不下去,如何好找女婿?
她取笑道:“如果孩儿们都这般胖,你可抱得起?”
这话可质疑了赵文煊的能力了,他不干了,立即反驳道:“怎么不能?”
一手一个,还是很轻松的,他想了想,若是三个,也是能抱起的。
赵文煊如此这般道来,顾云锦无语,就算真有三个孩儿,她也很难想象,严肃沉稳的秦王殿下,怀抱着三个大小不一的胖团子,在逛花园的情景。
第125章
距离皇后磕伤, 已经过了两天, 她虽依旧没能清醒, 但情况却已稳定下来了,生命安全无虞。
一直密切关注此事的庆国公章今筹, 立即便收到了消息。
他接过心腹管事递上情报, 垂眸快速扫了一遍,面色阴沉如水。
章今筹本来打算,此事成功后,庆国公府便立即投向秦王, 以免夜长梦多。
建德帝身体一直不好,若是变故突发了,庆国公府还挂着东宫名头, 会影响日后前程。
只是, 这一役耗费了庆国公府诸多人力,他深埋多年的探子都尽数动了起来,精心谋划,却功亏一篑。
“事后痕迹,可都处理干净了?”章今筹放下情报。
事已至此,惋惜无益, 把尾巴扫干净了,不要牵连到自身才是当务之急。
章今筹虽然心狠手稳, 但也深知此事骇人听闻, 他小心翼翼,唯恐被外人知晓, 尤其建德帝,皇宫是人家地盘,要成功避开实在颇为艰难。
好在即便艰难,他也做成了,事后,他第一时间命人把痕迹清理干净。
心腹管事拱手,回道:“回主子的话,宫中反复清扫,已不留痕迹。”
其实,这事主要是靠荷香的推演,其他需要动作的地方极少,基本无迹可寻。
章今筹颔首,“你在传话进宫,让荷香伺机行动。”他沉吟片刻,说:“必要时,可动用那小蓝瓷瓶。”
小蓝瓷瓶里的是剧毒,只可惜隐蔽性不强,若荷香用了,太医必定能诊断出皇后是中毒身亡的,到了那个万不得已的情况,只能牺牲这个心腹了。
章今筹细细思量过,荷香背景“清白”,与庆国公府毫无牵连,届时,快速斩断两者间唯一联系的线,便可确保无虞。
他轻敲了敲书案,这个机会只有一次,不得已的话,只能如此行事了。
心腹管事再次拱手,应道:“奴才……”领命。
他话未说完,便被“哐当!”一声响打断,书房大门被猛地推开,以合页为中心,旋转半圈撞上另一边的隔扇,“啪”一声被反弹回来。
章今筹二人立即闻声望去,来者正是章正宏,他伸手挡住反弹回来的大门,也不顾手上生疼,反倒兴冲冲地举步进门,扬声说道:“父亲,父亲!”
他十分欣喜,“儿子得了宫中传信,说皇后娘娘虽未能清醒,但已性命无虞!”
章正宏确实很欣喜,他母亲早逝,膝下仅有一子二女,作为长兄的他,一贯以照顾来两位妹妹为己任,可以说,他对俩妹妹的感情,比对亲女儿重太多。
只可惜,妹妹们刚长成,便不得已入了宫,从此再不得见,小妹妹章淑妃,还英年早逝,让他心痛饮恨。
当初章正宏提议转投秦王,不是没想过大妹妹母子的,在他看来,秦王是小妹妹亲子,即便日后称帝,因政治缘故必须打压前东宫,但血脉亲缘到底仍在,届时大妹妹自然是太后,再封太子一个闲王,虽然二人不如意,但富贵日子还是有的。
这也是最好的结局了,毕竟章家养育了他,他必先为庆国公府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