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得冷冷地问小笤:“小笤是吧?把你前两夜听到看到的东西都说出来!若有半句假话,棍杖伺候!”
小笤原本就吓得全身抖动,被李有得这么一呵斥,没撑住扑通一声跪下,慌忙道:“奴、奴婢什么……什么都没听到!”
“小笤!你知道上一个对我说谎的下人怎样了吗?”李有得阴阴地笑。
小笤吓得一哆嗦,却见陈慧好奇地说:“怎样了?”
李有得恶狠狠地瞪了陈慧一眼:“你闭嘴!”
小笤诧异地看了陈慧一眼,陈慧那充满了求知欲的提问将她从恐惧的深渊拉扯出来,她的心跳虽仍然很快,却比之前慢了些,听李有得又问了一遍,她忙道:“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晚上睡得熟,什么都没听到!奴婢不敢说谎!”
陈慧心里得意,她知道小笤胆小,因此这件事就没有让她参与,这几天她发现小笤睡眠比较深,睡熟了之后就算有人搬东西也吵不醒她,因此才会如此大胆。
跟她住一个院子的小笤当不了目击证人,她扮鬼时又变换了嗓音,谁就能确信是她?没有证据没有证人,这死太监好意思“污蔑”她?
陈慧想了想忙补充道:“公公,您该不会想屈打成招吧?那您干脆也不要问了,就算是慧娘做的好了,慧娘愿意背这个黑锅。”话是如此,语气却委屈极了。
见陈慧那一脸似乎打算英勇就义的神情,李有得气得冒烟。他当然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就罚她,过去李府里谁惹得他不高兴了,他随意惩罚的比比皆是。但今日,他还真就跟陈慧娘杠上了,他就不信了,这是他的地盘,他还抓不住她捣乱的证据?
“好,好,好!”李有得连说了几个好字,面色铁青,也不知是在笑还是怒,“陈慧娘,你等着!走!”
等李有得气哼哼地带人走了,徐婆子也收拾了东西离开,回过神来的小笤犹豫地问道:“陈姑娘,前两夜……”
陈慧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老爷为何总怀疑我,我明明安分守己,也没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他凭什么总冤枉我呢?这么看不上我,干脆把我赶回家好了。”
她可不打算让小笤得知她干的事,小笤实在是守不住秘密,而要让一个秘密永远是个秘密,唯一的办法就是别告诉别人。
“姑娘……”小笤也不知是不是从陈慧的语气里听出点什么哀怨之类的情绪,神情瞬间黯然下来。
陈慧正想安慰安慰她,忽听得外头有声音,便及时住了嘴,悄悄摸到门边向外看,刚巧看到一个小厮匆匆离去的背影。
好个死太监,居然这么奸诈,特意留个人来偷听她和小笤的对话!还好她聪明,不然这会儿就露馅了!
与此同时,陈慧也做出了决定,今晚上就歇一晚,虽然在李有得来过之后“女鬼”立即就安分了也十分可疑,但总比被逮个现行的好。
被李有得留下偷听的是脑子最灵活的小六,他匆匆回到菊院,他主子正等着他。
“怎样?”李有得一见他回来便催问道。
小六摇头:“听陈姑娘跟小笤说话的意思,她是真不知情。”
“不可能,这事儿肯定就是她做的!”李有得冷哼,“她怎么跟小笤说的,你仔细点儿说。”
小六便把陈慧跟小笤说的话对李有得学了一遍。
听到最后的“赶回家”几字,李有得眉头一挑,了然道:“她还是指望着回家去哪,真是想得美!”
小六和一旁站着的阿大都没有吭声。他们是看不懂那位陈姑娘想做什么,但他们更看不懂公公的态度。若说对陈姑娘好吧,偏偏打压陈家,先前答应好的事也变了卦,可若说厌烦陈姑娘吧,陈姑娘如此闹腾,公公偏还忍了,竟仿佛兴致勃勃要跟她斗法似的。当然,这种困惑,他们只会埋在心底,谁也不敢提出来找死啊。
李有得当晚果真派了两个小厮潜伏在梅院附近,偷偷观察那边的动静。但偏偏陈慧早就睡大觉去了,因此一直到天亮,二人才打着呵欠无功而返。
李有得早上去宫里前听了小厮的禀告,冷笑连连:“这是明知我要派人盯着,故意歇了啊。这陈慧娘,果真滑头得很,陈平志这满身铜臭味的商人,才教得出这种狡诈的女儿!”
但这分狡猾,无疑激起了李有得的斗志,他就不信,他还弄不过一个商户之女了。吩咐小六继续盯着梅院后,他便匆匆离去。
陈慧白日里总是无所事事,被李有得明确警告过之后,她又不好再去骚扰那位蒋姑娘,只得发呆。
小笤有时陪着陈慧发呆,有时又去打扫屋子,总算是有事情做。
因为无聊,当一封信从院门底下塞进来的时候,陈慧第一眼便看到了,她冲过去时并没有先捡信,而是透过门缝向外望去。但她只看到了一个背影一闪而逝,身形像是个女人。
谁给她的信?
她捡起那封信,信上没有写字,信封口子封得很好,应该从寄信人那边出来后就没有第二人看过了。
陈慧觉得古代肯定没有拿炭疽病毒做武器的,便安心地拆开信看了起来。
信是来自她爹,而看完了信,她就对自己……或者说原身的遭遇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她爹,那个叫陈平志的,是个木材商人,搭上了那死太监的关系,想要拿到宫里营造新宫殿的木材生意,为了讨好那死太监,他就趁着那死太监酒醉,硬是把原身塞到了那死太监的后院之中。因为原身肯定不愿意,他就把她药晕了,直接送了过来,做成既定事实,待她醒了木已成舟,她也只能接受这结局——这些是通过陈平志在信中几次三番道歉,她才猜出来的。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收了银子又收了人,那死太监却在生意上卡着陈家,因此陈平志这封信的目的,就是让陈慧打听打听,最好再吹吹枕边风。
☆、第56章 夜对
陈慧往常并不想做一个损人不利已的傻子, 但这回, 她却不得不做啊。想想看,昨天原身的娘来找过她,没两天陈家就受到宫里人的关照来了生意, 他们自然会认为是她的“枕边风”起了作用, 那她以后还有清净吗?在这个以孝为先的年代,她如今这样的表现已经是极限, 要是再表现得激烈一点, 大概会被人口诛笔伐的。
陈慧想了想可能会有的对她的鄙夷和谩骂,突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反正她脸皮厚, 也不怕人骂,骂就骂呗, 在她背后骂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就跑她面前骂,最好把李有得也一起骂进去呀,看看最后倒霉的会是谁哦!
不过即便陈慧不在意被人戳脊梁骨, 也不乐意今后随时有人会来找她要她去李有得眼前吹个枕边风啊!
“不是的, 公公。慧娘真的不想让公公操心这些事……况且陈家对不起公公,公公没跟他们计较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不必再帮他们。”陈慧一脸诚恳。
李有得的脸色随着陈慧的话慢慢沉了下去, 他说:“你不想让我帮陈家?”
陈慧低头道:“慧娘……对陈家到底还是有些怨言的。”
李有得想起她最初是怎么来的, 又想到她那时候为了不跟他而撞柱子, 刚回来时的好心情便没了。他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难得想发发善心,忍着火气替陈家说话,她倒好,一丁点都不领情。
“哦,慧娘这是对陈家有怨言还是对我有怨言啊?”李有得冷下脸道。
陈慧忙道:“当然只是对陈家……慧娘对公公不但没有怨言,还十分感激。若如今慧娘还在陈家,也不知最后会被卖给哪个坏人,旁人哪里比得上公公呀。”
陈慧的话勾起了李有得的回忆,那一天他要是没喝醉,怕是也不会得了她这么个活宝了。
“行了,马屁就你拍得最顺溜。”李有得还是冷着脸,但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
陈慧讪讪笑了笑:“慧娘说的是真话嘛。”
李有得冷哼一声,显然没打算把她的“真话”当真。
陈慧也不在意,把岔开的问题再绕回来:“公公,您就当做不知道陈家的事吧……”
李有得抬头看她:“你就真这么不希望陈家好?”
陈慧道:“也不是……就是有些气不顺。”
李有得盯着她,有意无意地提醒道:“慧娘,陈家若败了,你可是连娘家都没得回了。”
陈慧瞪大眼看着李有得:“公公,今后您会不要慧娘,赶慧娘走吗?”
李有得别开视线,哼了一声:“那得看你表现!若总惹我生气,不送你走还让你气死我啊?!”
陈慧忙道:“公公您放心,慧娘以后绝对不惹您生气!”
她想,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对她说“你这辈子哪儿也去不了,便在这儿待到死”的人是谁哦!
“一个姑娘家,整天跟个狗腿子似的,也不嫌寒碜!”李有得斜了她一眼。
陈慧愣了愣,连忙把面上过于灿烂的笑容收了收,站直了身子,只微微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说:“是,公公,慧娘今后一定谨言慎行,争取做一个大家闺秀。”
李有得忍不住笑了:“你还装上了?不是那块料,便别瞎折腾了,画虎不成反类犬!”
陈慧清凌凌地抬头看了李有得一眼,微微福了福身子,神色淡然:“公公这也太小看慧娘了,慧娘从小也是诗词歌赋样样不精通的,怎么就不能当个大家闺秀了?”
李有得刚想继续打击陈慧,突然听清楚了她的话,眼睛一抬,嗤笑道:“慧娘,你这诗词歌赋样样不精通,还想当大家闺秀呀?”
陈慧道:“但我会背前人的精彩诗句。”
李有得来了兴致:“哦?你背几首我听听。”
陈慧想了想,又想了想才说:“……忘记了。”她脑子里是有些诗词,但不知道在这个朝代哪些有哪些没有,那还是算了。
李有得板下脸:“耍我玩呢?”
“……没有,是几日不见公公如隔三秋,今日一见慧娘太开心便忘记了,真的,不骗您,如今慧娘头脑空空,就记着高兴了。”陈慧一脸诚挚。
李有得又没憋住笑,摆摆手道:“行了,这儿不用你了。”
陈慧道:“那陈家的事……”
“明日我便让人去知会一声。”李有得道。
陈慧笑道:“公公英明!那慧娘回去睡了,公公您也早些歇息。”
她转身便走,走到一半想起件事,又转身走回来道:“公公,慧娘突然又想起一事。”
李有得这会儿心情好得很,随意地说:“说吧,想要什么?”
“慧娘不想要什么,就是舒宁郡主约我后日去潭门寺游玩,那毕竟是在城外,慧娘总要跟公公说一声。”陈慧道,“若公公不同意,慧娘便回绝了她。”
李有得挑眉道:“随后你便会在心里骂我,是不是?”
“哪有,公公您不要随便污蔑慧娘,慧娘心里对公公从未有过不敬之意。”陈慧正色道,说得好像真的似的。
李有得此时确实心情好,也就应允了:“明日我得回皇宫去,到时你多带几个人去。”
“谢谢公公!”陈慧这会儿真想扑上去亲他一口,莫名有种家长同意小孩出去野的感觉啊。
“行了,回吧。”李有得摆手,示意她赶紧走。
陈慧便果断地滚了。
这一夜陈慧睡得很好。一是陈家的事解决了,二是出城游玩的事有着落了,三是她觉得自己可能一直多虑了,李有得并没有让她陪他睡觉的打算。
前一夜睡眠足,第二天自然也起得早,陈慧主动跑主屋去想要献献殷勤,不过李有得起得早,她去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一开始陈慧还担心她自己跟小五小六说她明天要去城外的事会不会受到阻挠,谁知小六自己跑来跟她说,公公已经吩咐下来了,一切准备他都会做好,明日她便能开开心心启程。
去城外也就一日游,当日来回,陈慧不打算太过兴师动众,但小六却尽心尽力地跑前跑后张罗,看着似乎还挺开心的,她便没有阻了他的小兴致,反倒和小笤一起当个甩手掌柜轻松得很。啊不对,也就她一个而已,小笤还要准备些她房里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白日里让相对机灵的小六抽出空来专门去庆王府应了舒宁郡主的约,接下来的时间,陈慧便继续画她的设计稿。稍后小六回了,带回了约好的会面时间和地点。
第二日一大早,陈慧便带着小笤、小五和小六一起出发了。李有得是说要让她多带点人,然而在舒宁郡主眼中,她不过是个小商人而已,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下人?因此最后她还是按照过去的惯例,就带了三人。
等在城南门口跟舒宁郡主见了面,陈慧才发觉不止她们二人,还有郑蓉蓉,当然她也不意外,反正这两人总跟连体婴似的出现在她面前,她都习惯了。
舒宁郡主让陈慧到她的豪华马车上去,三人坐着一起说说话。
“城南这边路真难走。”舒宁郡主忍不住抱怨道,“一路颠死我了。”
“没办法,这边的路就这样。”郑蓉蓉道,“京城是城北高,城南低,近来总下雨,城南不少地方都淹了,今日还算好的,昨日总算晴了一日,路上也没多少水。”
陈慧想起自己来时看到的城南模样,倒是记起了京城的布局是皇城地势最高,随后便是城北,而地势最低的是城南,一到连绵不断的雨季,皇城和富人以及有钱有势的人居住的城北没事,而穷人居住的城南便遭了秧。可是,这时代,那些高高在上的阶层,谁会在乎老百姓的财产损失呢?
“希望今后别总连着下雨了。”陈慧看了眼依然有些阴的天气。
舒宁郡主道:“下雨挺好的呀,这么热的天,若是不下雨,我才不要出来呢,非热脱一层皮不可。”
陈慧笑了笑没应声,郑蓉蓉道:“你可真是一点都不知百姓疾苦。”但她这话,却是调侃的味道居多,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舒宁郡主吐了吐舌头:“我又不是什么朝廷命官,要知道什么百姓疾苦啊!”
“是是,你说得都对。”郑蓉蓉纵容地笑道。
舒宁郡主扬着下巴骄傲地说:“那当然!”
三人一路说笑着,主要是舒宁郡主和郑蓉蓉说笑,陈慧偶尔插几句,说到去潭门寺的目的,舒宁郡主和郑蓉蓉脸上都带了些许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