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这怎么就踩空了?可有伤着哪里?”慧灵郡主急忙忙过来查看,一面心疼一面还忍不住的抱怨,“你跑得这么快做什么?!疼不疼?”
    “疼死了……”辜七频频倒抽着冷气,可饶是如此,也不肯掉下眼泪来。她可记着刚才裴池笑话她哭的事儿,可见辜七也使小性子记仇,有一股子好强之气。韶王殿下才刚说过那话,她可不能这么半会会就又犯了。
    辜七为了不掉眼泪,就将头抬着朝向天上。真是疼死了,疼得她都吸鼻子了。
    慧灵真是心疼极了,正蹲在辜七身前查看呢,谁知道一抬眼竟看见了这样的场景,不禁噗嗤一笑。她这笑出声立即察觉不妥,便收住了,问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辜七哼哼唧唧的疼,仰着头眨巴眼里的湿润,正这时就看见裴池已经从后面跟了上来,此时正站在她身后俯眸看着自己。辜七瞧出了裴池的脸色可不太好,忙解释道:“殿下,我没有——”没有哭。
    裴池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丝毫不为辜七的解释而松开眉宇,只俯下身,将还坐在台阶上的那人横抱了起来。
    别说是辜七愣了,慧灵郡主也有些恍神,直至裴池拿目光询问,慧灵郡主才醒悟了过来,连忙道:“去水光榭,妙妙儿原先的住处。”她在前头带路,又吩咐了身边的丫鬟赶紧去请大夫来。
    “殿下——”辜七在裴池的怀里喃喃了一声,鼻尖皆是他身上冷梅香气。明明已经是入了秋,衣裳也不会薄,可辜七却仿佛能隔着衣料感受到他滚烫而炙热的肌肤温度。她的头贴在裴池的胸口,甚至能听见他稳健中稍显急促的心跳声,十分有力,叫人莫名觉得十分安心。
    “殿下。”辜七又唤了一声,比起之前的惊愕,已经显得淡定了许多。辜七是“既来之则安之”,这会她已然抽出了自己手臂,一手环在裴池的脖子,一手攀着他的肩膀。
    镇国公府,韶王亲自抱了王妃走了好大一段路,不一会全府上下就都知道了辜七嫁入韶王府的日子过得极好。
    等大夫给她正了脱臼的骨头之后,慧灵郡主才有的机会跟辜七单独说话,只是一开口就又免不了道:“先头瞧你跑来的时候气鼓鼓的,还以为妙妙儿同韶王殿下置了气。”
    辜七娇声抱怨:“娘,您是没看见刚才外头那些人……跟了咱们马车一路。我瞧着心烦,就先进来了。”
    门口那拨人到如今还都没肯走,慧灵郡主刚也听底下小厮回复了,此时听辜七是为了这事闹心,不由笑她傻。“如何能先走?王爷待你好,你就得让她们瞧见才好。”
    辜七噘嘴,小声回:“我可不敢。她们那样多的人,一窝蜂的上来打我可怎么办。”
    慧灵郡主既意外又好笑,她这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儿,如今竟还有了这样忌讳了不敢做的事。可仔细一想,辜七的这话实在极有可能,不过……“有王爷在,还需你担心那个?”
    辜七这才被点醒了,这时想清楚了,就懊恼起了刚才为何要跑来着,最后还将自己给崴了。若是平日里崴了,那还不至于叫辜七懊悔至此,实在是因为……这恐怕要成了裴池不带她一块走的借口。辜七握拳捶了几下软榻,大呼自己太蠢了。
    这母女二人也只得说了这几句话,不一会儿,竟是老夫人叫人搀扶着来了。辜七那脚还肿着,就没能给祖母请安,任由老太太握着手说话。
    “你这一走,咱们祖孙俩这辈子也不知能不能再见上面了。”辜老夫人正在伤心处,也难怪她要这么想,雍州这么远,她年纪又这么大了,可不是相见困难。辜七也不厚此薄彼,非但太后那这般,她在辜老夫人这也许诺日后到了雍州时常写信回来。
    待在镇国公府用过了饭,辜七才同韶王殿下起身回府,慧灵郡主送其去到府门口,又低声同她道:“险些忘了,秋澜的亲事定了。”
    “嗯,祖母也答应了吗?”辜七问。
    慧灵郡主道:“答应了,她自己也是肯的。”
    如此,辜七也没去细问到底是什么人家,转了头去看裴池。韶王正在另外一侧同宁远侯说着话,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一直没停下的意思。辜七心思微动,说起来,自己的这个爹也算是上道呢,自打上回她在应觉寺化解了那桩事,她爹都没再阻挠她同她娘亲近呢。
    其实辜七真是想岔了,本性如何能改,不过是宁远侯有意克制罢了。何况她都嫁人了,难得回来一趟能跟慧灵郡主相处的时间能有多少会。这么一小会没人来打搅辜七和她娘腻歪,她就已经高兴极了,可见她是极其好哄的人。
    过了片刻,裴池走了过来,“回府吧。”
    辜七直直的看着他,娇气十足的道:“殿下抱我上去。”
    站在一旁的慧灵郡主瞠目结舌,暗道她这女儿怎的这般听话,这显然是将她先前说的那话都听了进去。可……可说是一回事,叫她看着人照做了就是另外一重感受了。
    偏偏韶王还应了辜七的话,当真是抱了她上马车……其实还有些三皇子痴狂的追随者这会还没离开,见了这一幕各个面色变化不定,乱糟糟的镇国公府外瞬时安静了下来。
    这时恐怕只有辜七一人觉得……称心如意。
    第45章
    回了王府, 韶王殿下送辜七回碧霄堂。只是辜七的脚肿得厉害, 稍稍着了地儿就疼得不行。裴池又喊了曲大夫给她再仔细瞧瞧。
    曲堂山瞧过后道:“淤青未散,等曲某过会给王妃开着消瘀活血的方子,煮成药汤每日泡一回最好。”
    方子拟好抓了药, 桑妈妈亲自盯着人熬了放在脚桶里端了上来。那药汤的味道甚是酸臭, 辜七捂着鼻子直皱眉, 再看那颜色都是黑漆漆的……这样的药水,还让她怎么把脚搁进去, 因而身子直往后面缩想要避开。
    桑妈妈道:“王妃不想快些好了?何况只是泡泡脚,又不是叫王妃喝那些!”她的语气一反常态的硬了许多,这也是因为以前辜七那些“劣迹斑斑”的行径。桑妈妈见韶王殿下坐在那没避而离开的意思, 只好道:“王爷见谅, 这汤药才刚熬好, 王妃早些浸泡也好早些化瘀。”
    裴池点了点头,他之前又不是没有见到过辜七背着桑妈妈倒掉汤药的事, 这会子非但没有离开, 还转过身才这辜七沉声道:“桑妈妈说的对。”
    辜七愕然,不想殿下如何和桑妈妈站在同一阵线了。
    而桑妈妈有了王爷的撑腰, 对着辜七的底气更是足了两分。“王妃,这就给你脱鞋袜了?”
    “……瞧着好烫, 再凉一凉好不好?”
    桑妈妈脸上堆满了笑容, 哄着辜七道:“刚才都试了, 不烫不冷正正好。”
    辜七撇了撇嘴, 倘若此时裴池不在这边, 她自然多的是撒娇卖痴的法子。可偏偏韶王殿下盯着自己呢!辜七想起了上一回的事,真是逃不过了。“难我自己来。”辜七脱了鞋袜,将自己的脚伸入了药水里头,只觉得脚背肌肤有些刺疼感。
    黑漆漆黏糊糊的汤药可真是让人看不下去,何况辜七素来是喜欢洁净之物,如今将脚放在里头了真是难受极了。越是这般,越是想起这一切都是裴池的过错,想着她如今这样,殿下肯定是不会带着她一块去雍州了。
    辜七越想越是心灰意冷,才刚泡了一会就将脚从里头抽了出来。
    桑妈妈皱着眉头劝道:“王妃也的应当多泡些时候才好。”可辜七现在这番神情却好像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一样,桑妈妈也不知道为何,竟然鬼使神差的去看了韶王。
    韶王示意她先出去,待到屋子头没人,才对辜七道:“原先还想带你一块走的,没想你崴了脚。”
    “……殿下捡便宜话说。”辜七嘟囔,显然是不相信裴池这话的。不过是现在裴池知道她崴了脚,才故意说了这样的话来哄骗 。就算是当初有想过又如何,她如今脚踝处肿成了这个样子,他还能带自己同行么。
    韶王却忽然不说话了,其实这几日韶王殿下一直是和颜悦色的,以至于让辜七很有些得意忘形。可现在,辜七忽然看见他这样的神色,抿着嘴儿不说话了,她心内一阵翻腾,以为是自己太过骄纵,这才惹得韶王殿下不快了。
    辜七知错的悔改态度很好,随即将自己的那只脚重新放入到了药汤中,脚掌在里头轻轻来回拨动,激起小小的水花。“……”
    可裴池却道:“在王妃心里头,本王就是这样的人么?”
    辜七听出了他那话中的生疏,可见真是生气了,当即摇了摇头,“没……没有那样的事儿!”她一面说着,一面咬着自己的唇,显得忐忑而紧张。
    裴池不由放缓了语气,可目光依然直直的盯着辜七道:“前头的确是想带着你一块去,不过你既然不便骑马也只好马车了。”
    “哦。”
    辜七对于这样的安排先前就有了心里预防,所以这会听见裴池如此说,也就不多失望了。她心思繁杂,不由自主的想着这一路慢行去雍州,也不知要多少时日能到得了。等到了那,会不会她跟殿下才刚捂热了的关系又冷了回去?
    不怪辜七会如此想,她为了和韶王殿下改善关系,可花了好些功夫,这要真是让她从头再来……辜七当真是要愁死了。
    正当她心思恍惚不定,心不在焉的时候。韶王殿下竟然蹲在了她身前,此刻正用手潜入药水当中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腕。辜七当即闷哼了一声,既是因着微微有些疼,更是因着那奇异又滚烫的触感。
    “殿下?!”她回过神来时,几乎是惊呼出口。
    几个外头候着的丫鬟听了这响动连忙急急的冲进来,而后又全叫辜七一个眼神给打发了回去。
    那几个丫鬟哪见到过自家王爷蹲在地上过,更何况还是他那皓白修长的手跟女子的脚……搁在同一个盆中。真是天下第一大稀奇事!直待到辜七凶神恶煞恨不得吃了她们一般的眼神盯着她们威胁,她们才各个受惊不轻的退了出去。
    “殿下,快放开……脏死了!”辜七当真是又羞又急,这会子就是她自己都十分嫌弃不肯跟脚伸入同一个盆子,可却不知道韶王殿下为何能做到的。
    “没事。”裴池道。他有些活血散瘀的手法,此时在汤药中揉捏最显得功效。“你好好记着,让丫鬟给你按压两回,不消两日便能不好了。”
    然而,饶是裴池顾忌她而放轻手上的力气,辜七还是让疼得一抽一抽,她借势问:“那殿下几时出发?”辜七叫他刚才那话一说,真如是在黑暗中见到曙光,倘若韶王殿下晚个一两日,到那时她好了,自然也就能跟着一块了。
    “过会就走。”裴池道。本该是下午就该立即动身出发的,为了辜七拖了一会时辰。
    辜七大为失望,“哦”了一声。
    “记住了么?”裴池问?
    辜七反应了一会才明白韶王殿下此时所指的是他刚才让自己留心学习的事情,“记住了。”她回了一声,又紧接着问:“殿下会比我先到雍州吗?”
    裴池起身,接过辜七递过来的干净帕子先擦了下手指上沾的药水,“还不知。”
    虽是这话,可辜七也明白了多半是不会的,她赶紧让白霜进来换将脚盆端出去,又有丫鬟伺候裴池净手。过了一会,辜七倚坐在软榻上,身子稍稍斜着,脚也蜷在榻上,显得舒适而慵懒。
    “那殿下路上小心些。”这短短的功夫,辜七对于不能跟裴池一块去雍州的事已经的想开了,释然了。因此,她除了给韶王殿下说两句临别赠言之外,就再没有旁的什么表示了。
    裴池瞧着这样神态的辜七说着这样的话,可真是觉得她没良心极了。
    怎么前一刻还那样殷切期盼着要去,甚至不惜埋汰自己,转眼怎么倒是一般无所谓、局外人的模样了?不过韶王殿下可不忍心为了这么点小事而对辜七辞严厉色,反而的很宽容她,温声道:“曲堂山给你这两日换药,秦易也在王府,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大可找他。”
    辜七点了点头,那秦易是裴池身边的贴身护卫,她没有想到裴池竟会把他留下,还能由着自己吩咐。辜七这低落的心情这才稍稍好了些许。过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韶王殿下便带着挑选的人马先行一步了。
    挽玉进来见辜七脸色不太好,便直言道:“小姐被伤心了,就算是咱们走得再慢,一个月的功夫总也能到了,更何况……王爷这也是体贴小姐,小姐这样的确不好敢急路。”
    “哎——”辜七长叹了一口气,觉得实在也提不起什么劲来同挽玉说话,一时很有些困意,索性在自己坐着的软榻上小眯了会。
    辜七还有许多事情没来得及安排好,就好似阮嬷嬷,她体恤的阮嬷嬷奶奶大了,便不想让她跟着一路去雍州。因此,辜七午睡醒来后就将她房间的外间暂且用成了理事之厅,处理阮嬷嬷的事情后,又喊人去镇国公喊了李珏、王衾两人过来。
    此去路途遥远,辜七想着路上到底还要几个的贴身的可靠人才好。她原本也只是想先问问这二人的意思,没想到他们竟然一口应了下来。辜七重新收了这两人在自己身边,又派人跟秦易支会了一声。
    如此连轴转了两日,辜七也就淡了想念心思,可哪知道到了第三日的晚上,她正准备就寝,门却忽然被人从外头推了开来。辜七那时背着身,真是叫吓了一大跳,等转过头时,来人依旧入了内间,站在不远处瞧她了。
    “……殿下?”辜七真是大感意外,当即坐了起来,脸上全都是惊喜和意外。她哪里会想到,竟然都已经过了两日,这韶王殿下如何折返了回来?“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前两日便跟你说了。”裴池风尘仆仆而来,因着身上还带着秋夜里的寒气,所以并未靠近床边上。
    辜七惊喜极了,“殿下是回来接我的吗?”事实上,辜七丝毫没意识到那日裴池话中藏了话,她被就是已经是满心失望了,此刻见着了裴池心“砰砰砰”的直跳。
    第46章
    “别做声。”裴池低语, 从床侧衣架上拿了披风, 将辜七裹在了其中抱着出门。辜七被那偌的披风没头没脑的盖着,没回过神不说, 也不知道裴池要将她带到哪儿去。只待人将其身上的披风掀开, 辜七才得以看清楚此时自己已是在马车车厢里了, 而那马车也疾驰了起来。
    “……殿下,我还没换衣裳呢。”辜七压低了声音喃喃, 谁能想到韶王殿下抓了件披风就裹着她走了呢。“还有还有,桑妈妈会不会明儿见不着我,到处找人?”
    裴池温声道:“放心, 我刚才我就已经让人告知了。”
    辜七点头, 可转眼一想,殿下还没回她衣裳的事呢,因而她又重问了一遍。
    裴池略微避开她的眉眼,以手抵唇轻咳了一声,“等到明日到了茗家镇。”
    如此,辜七得了肯定的回复,当即放下了这事。料想韶王这般行事肯定是为了避人耳目, 可是为何要避人耳目她却是不知道的。然而辜七心底里也丝毫不在乎为何,此时心里头真是高兴极了,歪了头同身侧那人娇声道:“我还以为殿下真的丢下我走了。”
    那日辜七的脚崴了, 裴池倒还真起过这样的心思, 可到头来还是决意带她一块。虽说有些不便, 可让辜七在他眼前, 到底才算稳妥。“你不是说,本王只会捡便宜话说么?”
    辜七语噎,心道殿下真是小心眼,她将身子倾了过去,枕到裴池的怀里头,细声细气道:“那不过是我说的气话……这下,我可知道了殿下的真心。”
    这样的动作,有些投怀送抱的意味。
    “……”裴池叫她最后半句话说得有些不自在,只是他看向辜七的目光的确潋滟。待到给她拢了拢身上松松垮垮披着的那件披风,这才问了起来:“可冷?”
    辜七并不冷,这车厢布置得十分软和,底下铺了软褥和皮裘,车子的门窗也是紧密合上的,钻不进来一丝风。何况,她现在还在韶王殿下的怀里暖着呢。
    辜七道:“身上还好,倒是前两日我心都被冷得结了冰渣,刚才见了殿下,才又暖回来了。”
    裴池微微一笑,“你这心倒是有趣,还能冷得结出冰。”
    辜七是满口撒娇的戏言,可见裴池如此一说,非还要做出一本正经的来,“不然殿下摸一摸,可不是暖和着的。”她说这样的话,丝毫没有娇羞之色,面色坦然得很。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裴池眸光微微变换,便问:“七七是让我摸哪儿?”
    “自然是……”辜七回的极快,可才冒出了三个字便发觉了不对……脸上红了一红,余下的话也戛然而止。她深吸了两口气稳住心神,方才能继续面对裴池。此时她从他的怀里坐直了身子,也没说旁的话,只是微弯着头盯着。那神情,就好像是裴池说了什么荤话在调戏她一样。
    可实际上,“撩人作恶”的是辜七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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