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别急,等丽丽考完就归你。”赵红英又说道。
    “奶!这书是你从哪里来的?哥那里有好多呢,我都看过,就是题目十有八九都不会做。”喜宝越看越心惊,她的成绩在班上在年级段都是第一名,可她其实并没有越级学习,基本上把老师教过的知识吃透后,她就不管了。所以当初看到这些习题后,她试着做了做,发现涉及到大量没学过的新知识后,就索性丢下不管了。可饶是如此,这些题目还是很眼熟啊!
    “啥意思?”赵红英同样傻了眼,“这是我叫大伟抄的,哦,他抄的是曾校长拿来的书。”
    “哥!!”喜宝目光炯炯的看向毛头,毛头借她的手瞅了两眼,立马一拍脑门,转身就飞一般的冲回了宿舍楼。
    还真别说,自打臭蛋离家后,这恐怕还是毛头第一次跑得那么快。哪怕初中是有体育课的,他以前也都是敷衍着混过去的,反正没人在乎体育成绩。
    几乎不到两分钟,毛头就抱着一摞书回来了,他还特地拿了块布盖住了,奔到跟前一股脑的塞到赵红英手里:“奶,把这个给大姐!”
    那头,程老师也看到了这一幕,好奇的看了过来,毛头也不隐瞒,直接说:“老师,这个是我手抄版,我宿舍里还有一套原版的,可以给学校。”
    程老师走过来看了眼,正好赵红英也掀开了那块带着味儿的黑布,一下子就看到了里头那摞书,以及上头的书名:“这……这也能叫你寻到?宋社会同学,你不会也打算参加高考吧?”
    “奶你赶紧走吧,把书给我大姐送去。”毛头直接轰人,转身拉过程老师,再度往宿舍楼去,“老师我不骗你,我宿舍还有一套呢,原版的,比我手抄的好太多了。”
    眼见毛头把人拖走了,喜宝顺势接过了毛头丢下的任务,把她奶和她妈轰出去:“奶你快走,毛头哥手抄的才是最好的,他把题目全做完了,上头还写了方法步骤啥的,快快,别叫人看到,快走。”
    赵红英多精明一老太太,当下明白了过来,赶紧把背后的篓子卸下来,把一摞书都藏在里头,然后把那块黑布遮盖到了上头:“这啥布啊?毛头那小兔崽子的擦脚巾吗?”嘴上嘟囔着,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三两下的把东西藏好,这就要往外头走。
    “奶再见!妈再见!对了,那是哥哥的枕巾。”喜宝赶紧挥手道别,只看到她奶一个踉跄,随后脚下生风一般,飞快的离开了学校。
    其实,喜宝还是想让春梅和春芳也看看的,哪怕只是初中毕业,可万一考中了呢?不过转念一想,大姐比她周到多了,就不用担心了。
    送走了奶和妈后,喜宝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浑然不知毛头又坑上了学校。
    一套数理化丛书有厚薄不一的十几册,而且虽然这套书转了好几手,可因为毛头一贯很爱惜书,那些破损的地方还特地修补好了,整套书瞅着比刚买来时反而更新一些。当然,新旧从来不是关键,重点是里头的内容。
    等喜宝回过神来时,毛头已经坑来了三年半的免费学费,还是两人份的。
    三年半指的是高中三年,以及接下来的初三第二学期。不单是学费免费,还有书本费和住宿费都免掉了,当然伙食费另算。不过,就算这样,两人份也是不老少钱了。
    毛头还可惜着呢:“宝啊,你说要是咱们家读书的人多点儿,兴许校长一高兴,就给全免了呢。”
    喜宝弄清楚了全部情况之后,看向毛头的眼神充满了钦佩:“你跟校长谈条件?”
    “对啊!他本来还说呢,要叫我俩保送高中,后来一听说程老师说,我俩回回都是第一第二,就立马换了条件。不过也行吧,那套书才三块钱,再说我都背下来了,还抄了一份,不亏。”
    亏不亏的,喜宝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这个哥太能耐了。
    ……
    时间过得很快,再说这届高考本来就格外匆忙。就在初三学生开始准备期末复习时,高考悄然开始,又悄然结束。也是到了结束之后,同学们才知道,学校里有不少老师参加了高考。
    高考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就在这期间,喜宝他们考完了期末考试,并在两天后,得到了考试成绩。这年头还没有排名次这种说法,不过前十名还是会曝出来,而喜宝和毛头这俩小兄妹,又一次的成为了年级段并列第一。
    喜宝是一如既往的成绩稳定,毛头聪明虽聪明,就是性子太跳脱了点儿,时不时的就脑抽一下,在不该错的地方出个小差错。好在甭管咋样,他跟第三名还是有着相当长的差距,所以名次永远在并列第一和第二名中徘徊。
    拿到了期末考试成绩后,俩人就打道回府了。因为是冬天,东西相对多一些,所以他俩没第一时间回去,而是耐心的等人来接。
    免费搬运工强子和大伟如约来到学校。
    好久没见面了,一见面,几人都纷纷以最独特的方式表达了自个儿的思念之情。
    强子:“毛头你好像又黑了不少?宝啊,奶说得不多,你又好看了很多。”
    大伟:“你俩站在一起尴尬不?一个煤球一个汤圆。”
    喜宝笑眯眯的瞅着许久没见的两个哥哥,赶在毛头气炸之前,先跟他俩打了招呼:“大哥,大伟哥,你俩讨到媳妇儿了吗?”
    原本已经气成蛤蟆的毛头,噗嗤一下笑喷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高考,本来都已经开始盖的房子,愣是被尴尬到了现在。虽说现在也是农闲,可这天寒地冻的,根本就没法建新房。所以,强子和大伟至今仍然光棍两枚。
    “宝啊,对哥哥们好点儿。”强子接过行李,忍不住就开始吐槽了,“你俩是不知道哟,这段时间我跟大伟的日子有多惨。这不是,高考结束了吗?那些人又闲了,就见天的往咱们家去。还有那几个,玲子你们知道吧?早先跟去年来的知青打得火热,都打算年前结婚了,这不现在出了这个事儿,她家里人反对,就跑来找奶,硬要说给我!”
    强子好气哟,不是说玲子不好,那女孩算得上是他们第七生产队的队花了,长得也许没喜宝好看,可喜宝还小,玲子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身量模样完全长开了,跟孩子气十足的喜宝不是一挂人。而且那女孩,不单样子好,脾气性子也不错,家里活儿一把抓。
    然而,优点再多有啥用,人家不喜欢他!
    喜宝知道玲子是谁,可因为年岁差得有些多,再说她已经在县里念了两年半书了,只能说知道却谈不上熟悉。闻言,她奇道:“奶没骂人?”
    “没骂人,她就回灶间拿了磨刀石和菜刀出来,当着人的面,开始磨。”大伟笑嘻嘻的凑过来,“其实也怪强子太招人,不然你看我,都没人说给我。”
    也不是没人,而是正常情况下,一般人都是先给哥哥说亲,再轮到弟弟的。虽说俩人差得年岁不大,可同样的条件也差不多,大房的孩子多了点儿,可眼下瞧着各个都有出息,不怕弟妹拖累,二房就俩孩子,大伟就是独一个儿子,俩人各有优点,是队上很多人家心目中的乘龙快婿。
    “所以你俩咋想的?”
    一行人踏上回家的路,边走边随口闲聊着。
    喜宝早先就觉得,这俩哥哥对于结婚的事儿相当得不热衷,感觉也不像是害羞啥的,就是不稀罕,懒得理会。也正是因为他们这种态度,所以家里人瞎操心也没用。要不然,完全可以先定下来,横竖家里又不是缺钱盖不起房子,来年再盖也成啊。
    强子和大伟对视一眼,然后笑嘻嘻的挤开了毛头,凑到喜宝身旁,一人在左一人在右,跟哼哈二将一般,把喜宝夹在中间:“宝啊,先前我去临县,听到了个消息。”
    不等喜宝发问,他俩一唱一和的已经说了下来。
    很多事情,虽然上头还没有明确的说法,可其实很容易漏了口风传到下面来。就比如说恢复高考,明明定下时间是十月底了,可其实早在九月中,就有消息传来了。同样的例子还有知青返城,哪怕虚虚实实折腾了许久,可很明显,回城一事是绝对真实的,就是操作起来有些难度。
    而这回,强子和大伟打听到的消息是,国家政策可能要变了,具体时间还不知道,但临县那边已经隐约有些动静了。
    早在一个月前,临县那头已经不满足于黑市,有些人就做了些小吃,例如茶叶蛋啥的,偷偷的贩卖。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而是拎着篮子推着小车走街串巷。当然没人会胆大到叫卖,可的确小商小贩在悄然兴起。跟以前一刀切的禁止投机倒把不一样,这回哪怕是真的被人抓住了,最多也就是没收所有的东西,不至于跟以往那样拉走批斗。
    连着几次去临县给妹妹们送东西,强子和大伟都瞧见过,原本就已经动过心,现在更是一颗心火热热的。这走街串巷是累了点儿,可再累能比得上下地干活吗?他们就琢磨着,要不也去试试看,风险肯定是有的,可一旦有动静,最坏也就是把东西一丢,本钱不多,也亏得起,万一赚了更是个出路。
    喜宝对于做生意一途是真的不了解,听两个哥哥在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足足半个小时,她愣是没弄明白这俩人的意思。
    “你俩也想去卖茶叶蛋?奶能同意?还是你们想让我去说服奶?”
    强子和大伟笑嘻嘻的打着哈哈:“不是不是,就是随口这么一唠,宝啊你别放在心上,没事哈哈哈!”
    一旁差点儿没被挤到地里的毛头气呼呼的瞪了他俩一眼,喜宝没听懂,他却是听懂了。这么说吧,就强子和大伟那德行,肯定是缺了点儿啥,不然才不会这么舔着脸瞎叨逼的。
    至于缺了啥……
    呵呵呵……
    学校放假比工厂要早好几天,不过这也比不上生产队放假。打从第一场雪落下后,庄稼人都歇下来了,最后的事儿也就是等着分猪肉了。
    好几个月没回来,喜宝瞅哪儿都新鲜。在路上时,她还疑惑两个哥哥到底想干啥,可一进生产队,就立马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东张西望的,总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比如说,知青点就比以往更热闹了,不停的有人高声说着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本应空无一人的队上小学,居然还有人在里头高声念书;离队上小学不远的几户人家,那家新搭了个棚子,这家翻修了屋顶……
    一路走来,喜宝只觉得一双眼睛都不够看了,尤其从村口到老宋家这短短的路上,她已经瞧见三家院门上贴了双喜字。
    生怕弟妹又提起讨媳妇儿的旧话题,眼看又路过另一家刚办完了喜事的,强子和大伟联手拉起喜宝,飞快的把她送进院门,高声嚷嚷道:“奶!喜宝回来了!”
    赵红英喜气洋洋的从她自个儿那屋出来,原本就带着笑的脸上,一看到喜宝,那笑容几乎都要溢出来了。看也没看俩大孙子,更没注意到被落下的毛头,径直拉过喜宝就往堂屋里走:“冷不冷?赶紧进屋烤烤火,咱们中午吃杀猪饭。”
    “哪来的杀猪饭?”喜宝本来还想问问别的,可听了这话,一下子就被带过去了。
    “第一第二生产队杀猪早,除了能用工分换外,还能用粮食换点,建设特地来告诉我,我让他多换了几斤。”赵红英高兴啊,除了见到喜宝外,也高兴这日子越过越有盼头了。
    为啥第一第二生产队能允许其他队拿粮食换?还不是因为这两年政策放宽了,家家户户都养了不少鸡鸭鹅,连带队上养猪的数量也多了。这数量一多,大家伙儿反而不稀罕了,其他队愿意换,也允许,不过哪怕数量再多,也只允许内部交易,不准拿去县里售卖。
    可内部交易允许了,对外售卖还会远吗?
    吃了一顿热乎又美味的杀猪饭,喜宝被赵红英拉到跟前,一叠声的问着学校里的事儿,而毛头则一溜烟儿的跑了,他已经离家多日,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去看戏了。临走前,他还给扁头使了个眼色,让扁头帮他指点了一下哪里好戏多。
    农闲时,好戏确实不少,尤其现在高考结束了,哪些人会走,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哪怕考不上大学,人家已经起了离开的心思,那铁定是拦不住的。
    于是,毛头扎扎实实的看了好几出好戏。
    这边好戏正上演,那边春丽几个也回来了。除了姐妹仨外,一起同来的还有春丽的对象。
    老宋家上下严阵以待。
    别看先前给强子和大伟说亲时,赵红英不是那么在乎,可男孩跟女孩是不一样的,别提说亲了,哪怕男孩子再怎么乱折腾,某天要是浪子回头了,还能被人赞一句。可女孩不同,名声格外关键,现成的例子摆在跟前,就是那玲子,本来是队上最出挑的未婚姑娘,现在倒是好了,如果那知青就这么走了,玲子怕是很难寻到合心意的婚事了。
    赵红英已经见过春丽那对象了,对于外貌,她是没啥要求的,再说人家小伙子个头高,长得也还算精神,这就够了。其他的,例如家庭条件和家里人之类的,毛头帮她打听了个遍,只差没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翻出来了。
    所以,总得来说,赵红英还是很满意的,现在就看那小伙子对这桩婚事的态度了。
    因为是小辈儿里的头一份,饶是平素格外胆大的春丽,也难免有些忐忑不安的。不过,她已经认定了那人,所以就算不安,也仍咬牙鼓起勇气,带人回家。
    “爷、奶,爸、妈……”先把一圈长辈叫了下来,春丽这才稳了稳心神,开始介绍她对象。
    尽管已经听毛头说了不止一遍,可家里人还是认认真真的听着,顺便拿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这未来的女婿/孙女婿。
    喜宝等一群孩子们,也都凑成了堆,笑嘻嘻的盯着他们未来的大姐夫。尤其是跟春丽一道儿回家的春梅和春芳两个,完全无视了春丽的眼刀子,压低声音跟弟妹们说着厂子里的事儿,重点当然在于春丽和她对象。
    见家长出乎意料的顺利,毕竟春丽打小做事都很靠谱,她找的这个对象,既是三年高中同学,毕业后又进了同一个厂子,人品能力都还是看得出来的。唯一有些犹豫不决的是,春丽和她对象都参加了去年十二月的高考。
    高考不是一般的期末考试,那就不是三五天能出成绩的。反正现在已经是一月底了,还是没有消息传来。不单是春丽的,也没听说谁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作为过来人,赵红英觉得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俩人都报考了,那就有好几个可能性。
    一个是两人都考上了,因为报的都是同一个学校,倒是不存在什么问题,加上现在读大学都是免费的,每个月还有粮票和补贴发,紧一紧是绝对够花用的。那么,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一起上大学,到时候毕业了,想法子调到一个单位,好日子还在后头。
    还有一种就是这俩都没考上,那就只当没这回事儿,老老实实在纺织厂上班,以前咋样,以后还咋样。
    怕只怕一人考上了,另一人没考上……
    宋卫国和张秀禾原本是很看好这门婚事的,可被赵红英这么一说,又有些不安起来了。本来自家闺女就是农村姑娘,长得也不是很出挑,亏得自身努力,这才有了一门好婚事,可若是对方考上了大学,那就不般配了。犹豫来犹豫去的,这两口子干脆就把事儿推给了赵红英。
    赵红英狠狠的剜了儿子儿媳妇儿一眼,这才接过话茬:“不管高考出成绩有多慢,横竖也就一两个月时间。这样好了,干脆再缓缓,等出了成绩再谈。”
    这个办法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横竖他们这块,结个亲事本来就是磨磨唧唧的,常有那种订了亲两三年才结婚的。再多等几个月,不算啥。
    一个月后,各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陆陆续续的发了下来。因为隔了一个县,通讯不便,甭管是家里,还是喜宝他们所在的县里,都不大清楚临县的事儿,只盼着能有好消息。
    又过了半个月,春丽回家来了,告诉家里人,她没考上,而她的对象考上了京市的师范大学。
    这个情况是最尴尬的,不过随后,春丽对象一家子就来到了第七生产队,为表慎重,还特地请了厂子里的领导一同前往,意思是同意这门婚事。
    等喜宝和毛头再度回家时,春丽已经跑了。
    情况特殊,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就必须立刻赶往学校,这回的高考是在冬天举行,而新学期开学却在春季。来不及摆酒庆祝,俩人只匆匆领了结婚证。与此同时,厂里领导也很通情达理,将春丽的工作调到了京市的纺织厂。
    “我大姐结婚,我没喝到喜酒?!”喜宝震惊了。
    毛头则是愤怒异常:“你们居然都没跑去告诉我们一声吗?那是我姐!我亲姐!!”
    “你亲姐才不稀罕你。”强子偏还火上浇油,“再说我也没喝上喜酒啊,他们就是在县里领了结婚证,哦,对了,还在厂里那边,由啥领导主持着,喝了茶,分了喜糖,然后就跑了。跑喽!!”
    “然而你还是老光棍儿!”毛头毫不犹豫的捅了亲哥一刀,转头继续跳脚,“为啥不告诉我?为啥!”
    “你急啥,不就是先订个亲吗?回头会重新办酒的。”赵红英其实也在心里犯嘀咕,这俩孩子是领了结婚证,可结婚要证干啥?不是应该摆酒告诉亲朋好友吗?可孩子是真喜欢,她也不能上赶着把人拆散了,毕竟这门婚事也没啥不好的。
    “我大姐嫁了,我没赶上!!”毛头气啊,气得他上蹿下跳,气得他差点儿原地爆炸。
    这时,喜宝也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赶紧出言安慰他:“没事的,大姐去的是京市,将来咱们考大学,也填京市就好了。”
    “还有三年!三年半!!”毛头继续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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