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熙刹那间回过神,接住了身子往后倒的顾柔,三十几载的沉浮,朱熙却是平生第一次不知所措,只是抱着顾柔,慌了神。
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自己眼前消逝,令他掌控不住。
霍重华即刻夺了身边之人的长刀,将放暗箭的婢女捅杀。而与此同时,影藏在暗处的杀手也被察觉。
霍重华目睹这一切,不由得蹙眉。是他疏忽了。
朱熙面色煞白,霍重华上前:“皇上,此地不可久留,您先带娘娘入宫,臣随后接李大夫入宫!”
朱熙愣了一愣,才回过神,一语未言,抱起顾柔,就往门外走去,眼角的余光瞥见桌案上的那碗鲜红时,却下了一道命令:“所有人,杀!一个不留!”
*
快入夜了,楚棠刚要睡下,霍重华就撩了帘子进来。
她怔怔的看着他的俊颜,不敢问出口。
霍重华一靠近,楚棠就闻到一股浅淡的血腥味,虽然他好像刻意熏了香,但还是能闻到。
霍重华先开口:“救出来了。”
楚棠舒了一口气,伪装着不在乎,她自己上了榻,霍重华在床榻边落坐,抓起了她的双足,轻手给她脱绫袜,然后窝在掌心也不松开。
楚棠的脚趾十分可爱,圆润光滑,细嫩又透着粉红。
霍重华时常会爱不释手。
又是一番沉默。
楚棠这厢放了心,就说起了沈岳寄过来的信:“表哥今日来信了。”
霍重华终于抬眸,轻嗯了一声:“嗯,他说什么了?”
楚棠如实道:“外祖父病危,表哥想让我去金陵看看他老人家。天乐……你看,我能去么?”
霍重华被一声‘天乐’喊的失了魂,仿佛再简单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也像沾了蜜,灌了糖一样。
“等忙完这阵子,我告假陪你一块去。”霍重华得了甜头,开始让了一步。
楚棠点头,她也想带着霍重华去见见外租父母。
*
这一日,新帝登基大典。
大典按着祖宗规制,在京城南边郊外设坛行祭天大礼。由次辅携百官以及元老高呼三声“万岁”。
之后皇帝准备天子卤薄入太庙,上追尊四代先/祖帝王后册宝,然而登极向上天祈祷社稷安康。
一声婴孩哭泣之声响破苍穹,很快却戛然而止。
众人知道祭天的孩子已经奉上了。
慕王跪于青砖之上,虎背气的发颤。
第一日礼毕,霍重华便开始在民间令百姓闻风丧胆,他连几个月大的孩子都能下得了手,还是谁比他更心狠!
当霍重华带着襁褓去看楚棠时,楚棠抱怨道,“用了羊羔祭天,你非命人谣言是孩子。现在可好了,恐怕连隔壁王家也不欲同咱们走近了。”
霍重华一眼都没多看那孩子,直接将人交给了青柳儿:“拿去卖给周牙子。”
青柳儿:“……”她养了这孩子几日了,已经生出情义了:“四爷,慕王府虽是罪大恶极,可孩子是无辜的,您看……奴婢能不能留下他。”
楚棠晃了晃霍重华的衣角。
这算是撒娇了。
只是霍重华觉得力道不够。不过小妻子难得求他,他便答应了下来:“好。”
楚棠以为事情已成定局,“那咱们几时能启程去金陵?”
霍重华看着她明媚的笑颜,有些事不忍心告诉她,只是道:“再过几日,明天慕王空会有行动。”
楚棠暂且作罢,安心的等着。
第二天礼部在奉天殿外设立仪仗队,群臣按顺序列好,仪銮司官,赞礼郎等按次序就位,午门外排列士兵,有持旗队到奉天门外排列。
然后帝王卫队开始击鼓,群臣立在午门外,次辅率领百官进入午门,皇帝穿帝服,戴皇冠到奉天殿入座,鼓乐齐奏。
而当乐声停止时,霍重华,顾景航与陈晨皆屏息盯着曹将军和尚宝卿大人。
一旦这二人合手将玉玺交在龙案上,整个新帝登基大典才算是完整结束。
陈晨站在帝王下首,大掌已握紧刀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奉上,权谋结束之后,狠狠甜几天。
第146章 旧梦 (上)
奉天殿外,奉天台。
新帝身着日月河山图腾的玄色龙袍,皇冕上珠帘遮面,透出的视线却是冰彻透骨的寒栗。
秉笔太监微忠掀了托盘上的红绸,那代表着主宰天下的龙首玉玺顷刻间面世。翠玉在日光下通透光亮。
曹将军与尚宝卿大人对视一眼,由尚宝卿上前双手捧起玉玺,曹将军随后护宝,二人一步一步稳稳榻上汉白玉的石阶。
这一刻宛若风停树止,可容纳数千人的露台安静的落发可闻。
新帝身形伟岸,立挺的下巴微动,他端坐在明黄色龙椅上,目光如被盯住。石雕一般的威严。
待曹将军与尚宝卿大人走到龙案前,陈晨刀柄已然微动。
尚宝卿大人弓腰,双手稳稳将玉玺置于龙案,而就在这时,曹将军垂放在两侧的手突然拔剑而出。
就是这个时候了!
陈晨觉得他老陈家的荣耀与否,关键就在这一刻了。
他全力以赴,拇指当即扭动刀柄,暗器凸出,他握刀,狠而准的朝着曹将军的胸口刺去。
曹将军的目的是新帝的命,注意力皆在自己手上的短剑上。
而陈晨的目的是曹将军,一切力气都用在他身上。
无疑,陈晨略胜一筹,当曹将军意识到了自己被埋伏,也已为时已晚。
兵刃刺破血肉的声音引起惊人的声浪。
尚宝卿大人当场溅了满脸的鲜血,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他还僵在那里,没有来得及转身,一抬头就仿佛看见了帝王欲要嗜杀天下的狠绝,那个温文尔雅,笑颜儒生的康王,已经不复可见了。
尚宝卿大人依旧纹丝未动,总觉得下一个倒地的会是他,他一侧目,就见曹将军睁着瞳孔,当场气绝。
陈晨的手还在发颤。他也晃了晃神,一息后,抱拳跪地:“陛下受惊,叛贼已除!”要是有半点差池,他自己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魏忠咽了咽喉咙,三分阴柔的嗓音高昂唱礼:“礼毕!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被适才这一幕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闻声后,纷纷跪地,再呼三声‘万岁’。
慕王腿脚瘫软,两日内连接损失几颗得利的棋子,他的傲气已然消减大半,但这没有动摇他的野心,身为皇子,最渴求的莫过于坐在那个位子上,受百官朝拜!
辰王在他身侧低语:“三哥,现在该怎么办?”
慕王颤颤弯膝,覆地的双手颤的厉害。
历代帝王登基,曾一同夺嫡的兄弟都没有好下场。几位老亲王当年是被先帝流徒三千里,而后派人暗杀在荒芜之地,尸骨连个安葬的地方也无,成了孤魂野鬼。
辰王已经开始忧心他的结局。
至于,慕王……他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青砖,仿佛这下面就是他的归宿:“五弟稍安勿躁!”颤颤道。
杀妻之仇,嗜孙之恨,他当然要和朱熙算个清楚!
辰王惜命,更过不了普通百姓的日子,追问:“三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等什么?三嫂惨死,这个仇你能放下?武家也放不下!”
这时,慕王终于将自己的颤颤巍巍的情绪调节好,扶着双膝,站起了身。
在群臣皆跪拜的奉天殿外,他此举尤为醒目。
新帝目光如刀,冷而锐,一字一字,坚硬冰冷:“来人!慕王唆使逆臣,欲刺杀于朕,给朕拿下!”
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官员也觉不妙。
曹将军一代老将,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这已是抄家的大罪,用不着审了。
当下,所有与慕王有过牵连的官员,皆已开始人人自危。
慕王广袖一挥,对着奉天台之上的朱熙,道:“哈哈哈!本王才是众望所归的天子!朱熙,你不过是一介贱妇所生的皇子,还想跟本王抢皇位!本王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一举大统的天子才做出来的事!来人!给本王砍了朱熙的头颅!本王定赏金万两。”
慕王一声令下。
奉天殿外鸦雀无声。
他猛然间一晃,再度喝道:“来人!”这时,明显又开始发慌了。
朱熙从龙椅上起身,行至露台之下,居高临下,冷冷道:“慕王谋逆,其心可诛!”
顾景航提着长刀,领兵上前,命人擒慕王。
慕王这时方知他的人已被策反,怒视顾景航:“你这个狗……”
突然,慕王只觉眼前刀光乍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景航看着慕王倒地,眸色阴冷,冷笑道:“狗?这个世上对我说出这个字的人,都死了!”
辰王早已吓的脸色一阵青白,他跪在那里,慕王的头颅就落在他膝盖一寸远的地方,正睁着一双死目看着他,很快温热的血浸透他的袍服,渗入他的肌理。
登基大典在一场尚未来得及发起的动乱中结束。
四月明日高照,春风卷着血腥味横扫奉天台。不服的官员此刻都安静了。
议政殿。
霍重华,顾景航,陈晨等青年才俊被帝王单独召见。
殿外大臣俱侯在门外,至于里面到底说了些什么,次辅汪直也不曾得知。
等殿门打开,汪直与刘栋叫住了霍重华。
“霍大人,武辰已带兵逃出城外,探子来报,是冲着顺义堡而去!”
霍重华侧身:“两位大人的意思是,武辰可能会出关?投奔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