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择益声音颇为无辜:“嗯?”
“你这样我会变得很奇怪……”
瓮声瓮气的低音从她颈间传来,“不喜欢么?”
她立刻失语。
女佣及时敲门:“请少爷少奶下楼用餐。”
谢择益唔一声,回头答应:“立刻就来。”
她趁机从他怀里溜出来。
谢择益从后头微笑跟上。
刚下得楼梯,便听得谢爵士教训两名吵架姨太的声音远远传来:“ana与felicia今日又顶颈呀?”
两名姨太各自嘀咕了许多声。
弥雅与一位妹妹即刻为各自母亲开脱:“她两最要好,拌嘴罢了!”
“对嘛,一家人,最紧要的就是开开心心。”
楚望脸上立刻又挂上微笑。
谢爵士哼哼两声,“zoe与linzy喺边?”
费怡笑道:“那不是来了?”
谢择益从后头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落座。
席间众人目光皆落在她身上,神情各异。弥雅立刻热情示好,吩咐女佣,“替少奶盛两块蒸沙鳎鱼。”
费怡以眼神制止女佣,不动神色让女佣盛了两大盅老火杜蓉猪腰汤放到两人面前,柔声说道:“先喝汤。”
她埋下头,强装淡定的喝起汤来。
谢爵士突然问道:“几日就走咗?”
谢择益喝着汤,随意应了一声。
一名姨太顿时来献殷勤:“那可要多做一些你爱吃的菜。家里的菜,往后就难吃到了!”
周围几日连忙附和。
楚望勉强将听力从广东话切换作德语,强忍笑意,心想,打小生活在这样语种驳杂的日常环境,实在很难不练成精通十国语种的语言天才。
她尝试了一下阿开师傅的通菜与青红萝卜汤,突然心中一动,抬头问道:“能否问阿开师傅讨要一份虾酱通菜与骨汤的食谱?”
桌上众人一愣,费怡立刻笑着说道:“当然!”尔后唤来女佣:“去请阿开师傅。”
楚望抬头去看谢择益,发现他正手执汤盅与勺子静静盯着自己,带着点笑意。
见着这一点笑,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竟从未试着了解过任何人的口味偏好。
这是第一次,仿佛开了窍。
人心都是肉长的,没人会不渴望付出的柔情能得到温柔回应。
谢爵士看着这小两口眉来眼去,实在乐的开怀。
当初不过以为谢家理承了她这份救命大恩,理当将她当做恩人。
直至此刻方知不止是恩情——这两人两情相悦。
谢爵士至此彻底放下悬着的一颗心,眉开眼笑,心满意足的唤来管家与女佣,作主去替儿子儿媳打点行装。
作者有话要说: = =本来以为这一章能完结,谁知道明天还有一章。。。泪目。。。
以为6000字,哪知可能是8000
☆、〇六三 终章·关山月
她本以为工程师基地的邀请会来得更郑重一些, 比如一封热情洋溢的超长动员信, 比如派遣一名要员上门亲口转述……
然而她得到的所有通知全部来自于一句:“下周二一早。”
而谢择益告诉她,他所知全部也不多于这一句。
兴许有, 也是军队内部信息, 需要与他们这类“工程师”一早划清界限。
放在以前,一个美军大校在香港这种谍战高发地, 在一名英军中校家门口畅所欲言半小时, 搞不好立刻就被投入大狱严刑逼供。如今两人如此堂而皇之,毫不避嫌,也说不好是谁的功劳。
总之, 这两人聊天内容肯定远远多于“下周二一早”。
楚望不由喟叹:还没抵达基地呢,便要区别对待, 先划清三八线, 隔阂由此产生,实在十分不利于内部团结。
当然,也不大有利于夫妻生活。
葛太太考虑得就要直白单纯得多了。听说他两不过只余数日时间待在香港, 十分不解,“只七八日婚假?什么事急成这样?”
她只好这样安慰葛太:“这一去长途漫漫,全当蜜月旅行。”
葛太太道:“谁蜜月一去度三年?”
她顿时哑口无言,“那只是我随口胡诌, 也不一定是三年……”
“究竟几年?”
究竟几年,实在要集齐天时地利人和,还得抗压能力过硬,她哪里说得准。
几日里葛太太见她便问, 她实在无法应付,即刻抱头鼠窜。
幸好谢择益及时搭救,陪葛太太打几晚马吊的功夫,不知说了什么花言巧语,立刻将她哄得高高兴兴,早出晚归张罗着替她收拾行装,半点阴云也不见得。
她难得好奇得紧,想叫谢择益私底下传授给她,哪知他临行前几日忙的几乎找不着人影。
一日趁葛太太出门功夫,牌桌上问蒋先生与弥雅,蒋先生问她:“确定要听?”
她犹疑着点头。
两人交换神色,弥雅立刻笑到不能自已。
蒋先生咳嗽两声:“谢少在牌桌上信誓旦旦同葛太宣布:保证一年至少生一个。若是多到超支,立刻托人以飞机寄送回香港葛公馆,一语将葛太哄至眉开眼笑。”
讲完这番话,连蒋先生也不由面带微笑。
她知道那日来葛公馆打牌的究竟有多少人。此时此刻,她只无比庆幸自己即将离开此地,否则不知要被调侃多少年。
她想了想,决定提前预祝了眼前这颇不厚道的两人新婚愉快,并邀请蒋先生参与一场为期三年五载的豪赌,赌她与谢择益回到香港时,看到时候究竟姓蒋的小孩子多,还是姓谢的多。
弥雅脸红到耳根。
蒋先生笑了,“大婚不过才几日,三小姐实在嘴皮子功夫见长。”
尔后以目前底价并不算的太贵、地处人烟稀少的英皇道郊区一块地皮为赌注应她邀约。
这价钱,等过个几年,可说不准。
虽说谢择益与她都知道只是一时玩笑话,但这话葛太太听起来实在受用。所以即使专诚以一只硕大藤箱来替她装中药,却也再三嘱咐:“干燥存储,足够一年半载……但若是觉得身体与时机都合适,将药停下也无妨。”
她点头答应。
出行一切用品均由葛太太打点,除此之外,她自己倒没什么特意要带的东西。只是出行前特意去三联书店买来十余本线装《三侠五义》《永庆升平》与《蜀山剑侠传》,稍作整改,与钢笔一同随手丢进箱笼,再不理其他事。
葛太太见状,只随口嘀咕一句:“什么时候喜欢看起小说来了?”也并没觉得奇怪,随她去。
临别前,一通电话从槟榔屿致过来。
真真显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走了,准备好一堆话全部作废,哽咽了半天,楚望反倒不知要说什么安慰她。
末了,她自己倒自我安慰道:“也好,过个几年我也大学毕业,嘿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时候切莫再笑我虚长你两岁,白吃几年饭。”
槟榔屿除开海军与陆军基地,其余地方并未与香港通电话。切尔斯为她争取到短暂机会,但总没办法在越洋电话里头讲太多话。
挂断电话,抬头,正对着一张相框,里头裱着那张花里胡哨的结婚证明,上头分明写着:四月二十九日于槟榔屿登记结婚。
她心里暗自叹口气。这无赖,她连槟榔屿都没去过呢,怎么就给他连身带心拐骗去了。
往花园里头望去,谢择益正将一应行李从屋中搬入车里。
她推开窗户大喊一声:“谢先生!”
谢择益一身浅色短衫给汗浸得湿透,立在日头底下,回头来时给日头晒得睁不开眼,脸上挂起微笑。
她立刻就想:算了算了,不亏不亏。
春日海边西晒里头,枕着落山的太阳,在临海窗边抱着枕头打个盹,浑然不觉天上星辰斗转。
再睁眼,谢择益俯身看她,轻声问道:“谢太太,仔细想想,还有什么行李落下?”
她摇摇头。
他在她脸颊上亲一口:“那么只差最后一件了。”
说罢将她人与枕头一同抱起从屋里走出花园,放在副驾驶室座上。锁匙交给谢宅管家,嘱咐几句,拥抱过后,转身钻入驾驶室,发动汽车。
数十分钟车程驶上龙脊山,碧野白雾的夜里头,山顶平台上停着一架m-113.
临时停靠,并无太多时间给予众人寒暄,一切留待飞机上再说。她抱着枕头下车时,布隆大校也与空军少校一同从驾驶室走出来,与谢择益一同将行李搬上飞机。
一切就绪,绅士们有请女士落座,再依次登机。
少校尚未进入驾驶室,山腰上突然风尘仆仆上来一辆轿式自备汽车,驾驶员声音甚至大过发动机;青年男子以男中音高喊:“linzy!等一等,linzy——”
少校探出头,“尚未出发,本地情敌先给一个下马威。”
布隆笑了:“zoe,你说,等还是不等?”
谢择益闻声,抬眉往外一看。
那男子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急刹车,从车上跳下来直奔飞机。
男子坚毅面部轮廓,紫棠色脸,身量高阔。楚望看他有些面熟,站起身来,钻出机舱。
尚未等他开口,楚望先问道:“你是?”
那人脸色立刻地红透,极小声说:“我、我追求过你,你应当不记得了。”
他话音一落,布隆颇好事的以英文问道:“zoe,他说什么?他是不是说他曾是你妻子的追求者?”
那人大口喘气,接着说,“但那不重要……是徐教授托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