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论修为了悟还胜叶九一筹,是此处武艺最高的,但寡不敌众,何况还要护太子完好,他并未听令,紧紧守在太子身侧寸步不移,不敢妄动半分。
宇文玨搂住如玉,让她靠著自己,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灿灿的令牌。
“御令在此,殿下此言有误,我奉皇上之令撤查三江大堰与太子府、雍亲王府营建工程弊案,行之有据,逆贼二字从何而来?至于无耻......”他顺了顺如玉凌乱的发丝,“我无耻的模样,可不是你这般人配见得的。”
他话里的蔑视之意让太子再也忍不住,怒不可遏地将矮几上搁著的药汤连碗朝宇文玨砸去。
叶九连忙飞身打掉汤碗,却是来不及,药汤凌空四溅,宇文玨侧身将怀中的人掩个严严实实,有数滴溅到了他腰带下的银穗子上头,银穗子登时腐蚀黑掉。
叶九忽然道:“了悟大师。”
了悟正重度警戒,闻言分了心神,忽然一阵恍神晕眩,重重摔倒在地。“夺魂香!”
“没错。不愧是武盟第二大高手,内力浑厚深不可测,夺魂香都要如此之久才发作。”害得他家爷多拖了这么久时辰,就怕他豁出性命搏死相拼,一个不好伤到颜姑娘。
“下作!”了悟恨道:“习武之人竟使得这种下作手段!”
叶九挑眉。“对付下作之人,自然用下作手段。你不去当你的武林盟主,却与那位同流合污谋害我朝国师,又高明到哪去?想必真正的了悟大师,十八世子,早被你们除去了吧。”说话的同时他凌空跃起,翻身瞬步至了悟身旁,不客气地长剑一划,了悟棉软无力无法抵挡,眼睁睁被他挑断了手筋脚筋。
“啊、啊啊!”偌大的起居室里回荡著了悟痛苦的嘶吼。
眼见最后的凭恃也没了,太子惊声尖叫,“陆无障!王宽和!过来,全都给朕过来!”
叶九的剑锋还淌著了悟的血,一步一步朝太子走去。
“走开!走开!”
一阵疯狂尖叫之后,太子昏了过去。
叶九在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转向国师而去。
“国师,您还好么?”
“嗯。”国师低低应了声。“老衲无事。”他轻叹,“竟真如你们所言......太子当年,也曾爬在老衲膝上,说要同他父皇那般敬重老衲,让老衲当天下第一威风国师。”他眼神炯亮,精神十足,半点没有刚才灰败死沉的模样。
叶九静默,这些事便不是他能置喙的了。
宇文玨一把将如玉抱起。
“爷!”
叶九连忙赶赴回去帮他,却遭到拒绝。
“不必,去吩咐马车拉到左阁外,让大夫车上候著。”
“是。”
叶九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宇文玨发抖的手臂与打颤的腿,迅速离去。
好沉。
宇文玨吃力地抱著如玉,艰难地朝左阁门口移动而去。
太子、伪装的了悟与陆无障那些人便交由国师与下属去收拾善后了。
马车上,大夫很快给如玉上了药,不消多久,她葱白的颈子上浮现了青紫的掐痕指印。
宇文玨将她放平,让她枕在自己腿上,一路上阴沉著脸。
在马车进入内京的时候,叶九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爷。”他担忧道:“太子那儿,最关键的证据,那些营建帐本与陆家的往来书信尚未取得,现在揭发暴露是否过早,在苦无物证仅有人证的情况下,局面未必对您有利。”宇文玨听闻如玉进入后山的当下,那失控的模样让他震惊无比,叶九从来也没见过宇文玨如此冲动过,不顾一切闯入起居室中,这一闯,他们在凤阳辛苦布了月馀的网就在鱼儿正要咬饵上钩时全毁了。
叶九疑惑地偷看了眼卧在宇文玨腿上人事不知的如玉。
颜姑娘美则美矣,却也不是天下罕见的绝色,他家爷不过镜湖见了人一面,便情根深重一门心思全扑在她身上......
他睁大了眼左看右看,也没看出特别的地方。
“阿九。”宇文玨抬袖遮住如玉的脸,“非礼勿视。”
叶九悚然一惊,连忙撤回目光。
“你不必挂心。太子之事我有九成九的把握。没有证据,那便捏造出来!”宇文玨轻声道:“本不想太早招摇,有人却不让我韬光养晦......既然如此,便等著看鹿死谁手吧。”宇文玨无所畏惧。呵,要知道,最终坐上龙椅的可不是那个昏聩无能的皇甫昭哪。重活一世,他对于现任大雍帝的性情有著透彻的了解,大雍帝是个慈父,更是个猜忌善疑的君王,要藉他的手除去太子再简单不过了。即使现在仍身居低位,他也万万不会让自己落入被动不利的处境,毕竟他不再是那个遭人陷害而无能为力的户部侍郎了,他是曾经叱吒风云数十年的大雍第一权相!
叶九唔了一声。他挑开帘子,看著外头飞掠而过的繁华街景。此时华灯初上,京城大街上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小食摊子与吸引孩子的游戏摊子,攘往熙來十分热闹。
叶九专注地望著窗外,耳力极好地听见他家爷轻语了一句。
“阿玉,本相再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了。”
请问本相是谁?
他家爷被太子的朕朕朕给带坏了!?
叶九狐疑地回头望了一眼,却见宇文玨弯身前倾朝颜姑娘那儿低下头去--
“爷!”
宇文玨瞬间抬起头来。
“又怎了?”
“没事,小的只是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没头没尾的,什么是什么?想起再来同我说。”宇文玨瞪了叶九一眼,露出一个温和至极的微笑,“我说了,非礼勿视,阿九。”
叶九在听令与护住颜姑娘的清白之间挣扎了好半晌,最终在某人的淫威之下转回去继续望著飞逝的街景。
唔,究竟忘了什么呢......
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护国寺后山,晚画在残阳馀照下瑟瑟发抖。
“小娘子!小娘子!你在哪儿呀!”她仰天悲泣。这可怎么好,她迷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比较忙,更了两次一千的短小章节,可能这几天还会出现短小章gt_lt
谢谢看文、收藏、留言跟意外路过的大家(╭ ̄3 ̄)╭
本章随机掉落小红包。(′?w?`)
第10章
后山右阁,陆无障在僧侣的静修室中沉默坐著。
他单手支著桌子,下巴靠在腕关节上,整个人有几分惫懒,面上阴郁之色尽显。
“陆翰林,如今咱们该如何是好......”王宽和心有馀悸地重重喘了口气。“差点让宇文玨那混帐小子抓了!”
“你堂堂一个翰林院大学士,惧怕他区区一名小侍郎?何况,从头至尾想谋害国师的,可不是我们哪。”陆无障拉长了尾音道:“我们只是克尽其责,来护国寺右阁抄录佛文经书,清算典籍罢了。其馀的一切,太子的手脚我们并不清楚......”
“但国师这步棋要彻底舍弃了啊。经过此事,官家对国师的安危与身分必定更加谨慎,不好再动手脚了。”王宽和惋惜道:“陛下如此听从国师之言,假若我们成功,将来我们想做的事、想插手干预的计画,只需诉诸神鬼之说,藉由了悟之口向陛下传达便行了,都不必过到内阁那儿去穷折腾。”
“能平安抽身便该惜福了。”陆无障撇了撇嘴,“太子本非良木,若不是你,我是不会同他合作的。瞧著,要不是我留了心眼,拒绝了燃香的活儿,今日我们就在老国师那被宇文玨一网打尽了。”
王宽和苦著脸道:“我是他岳丈,哪儿有办法呢--”
陆无障抬手打断他的诉苦,道:“行了,委屈待会儿说,先来商议著下一步该如何做吧。”
“你有何想法?”
“你觉得呢?”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道:“对付宇文玨!?”
“没错,那混帐查到凤阳去了,到时候帐簿被他搞到,只怕你我都要被牵连掉脑袋。”
陆无障以指腹敲击桌面,这是他凝神思考的习惯,“先拖著他,给他制造点麻烦让他脱身不得,延宕时间,我明日便多告假三个月回乡省亲,过去凤阳收拾善后。”
“也只能如此了。”王宽和忧心忡忡。“我去找人给户部找点麻烦。”
陆无障又陷入沉思。
约莫一刻钟后,他忽然抬起头问道:“宇文玨之前在镜湖那儿曾打湿衣服,消失片刻去更衣了对吧?”说完危险地眯起眼,“颜如玉似乎也是那时候摔了一身泥去更衣,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大半个时辰。”
镜湖那日他也在场,有幸目睹了全部经过。
王宽和装作了解地支吾了一声。他年近半百,早不参与那些风花雪月的宴会了。
陆无障笑了:“那便将当日镜湖两人一同消失的流言传出去,同时让无欢大师他们散布出去一条,今日护国寺有一女施主来护国寺替胎儿祈福时忽然身体不适小产,匆匆地赶赴回京......再到颜府附近几个酒楼大肆宣传,说那日傍晚曾见宇文玨与颜如玉共乘马车从京畿回颜府......至于其他的,便让百姓自己去猜想罢。”
王宽和看著陆无障的微笑忽然打了个寒颤。“这个......”
大雍帝十分要求官员的私德与作风端正,年十八娶了一妻数妾,经过官府报备是可以的;年三十未婚,与另外未婚女子有染、有孕,这是私德有损,若此事闹上了大雍帝那儿,大抵宇文玨此生仕途便到头了,很难再晋升。
“既然两人互有情意,那本官便帮上他们一把。”陆无障轻声道:“毕竟颜家名门望族,颜如玉又是嫡女,宇文玨想娶到人可不容易哪。到时他可得来感谢本官哪。”
三人成虎。
莫管实情如何,流言本身就能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即便颜家与宇文玨出面再怎么澄清,百姓也只会以为,澄清是为了替两人遮羞--
王宽和不解,“可,陆翰林不是对那颜家小娘子有意么?”
“颜家与陆家不合,颜家怎可能将女儿嫁给本官?等那颜如玉名节有损,而颜家又不愿让她将就宇文玨之时,本官再上门求娶她为平妻,也算给足了颜家面子,一举数得正好。”陆无障笑得意味深长,良久摇头道,“你就是这榆木脑袋,这么多年了也无能晋升,王翰林,你不只身材圆润,连脑子都随了猪哪。”
王宽和不语,背过身去恨恨地瞥了兀自沉浸在美好臆想中的陆无障一眼。私德有损的到底是谁,还真不好说。
若不是他身为太子岳丈,怎么都摆脱不了太子/党的标签,也不会靠过来仰赖著这种人了。
世事如棋,可恨你我都不是那下棋之人,而是被命运摆弄、身不由己的棋子。
*
如玉悠悠转醒。
她一醒来,便对上晚画担忧的脸。
“小娘子,你还好么?”晚画喜极而泣,“你差点把晚画吓死了!”
如玉看著自己卧房的摆设,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暗二拿著剑抵著她颈子的画面浮现眼前,再度濒死的绝望恐惧让她心有馀悸。
“国师咳咳、咳......”她想说话,嗓子一阵难受,止不住地猛咳了起来。颈子疼。“我......太子......”
“小娘子先别说话呀。”晚画赶紧上前给她拍背顺气。“没事了,都没事了,是宇文郎君把你带回来的,太子殿下意图谋害国师之事已经被彻查,国师他老人家安好无恙。小娘子,你这回可真吓死晚画了!”
宇文玨。她昏过去前的那个声音,果然是他。
太子被彻查?前世在这个时间点,此事并未发生!
他为何会出现在护国寺?在这个微妙的时机......
如玉脑中一团混乱,胸臆间是复杂难言的莫名情绪,她陡地坐了起来,却被自己的衣服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