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下多事了,但见姑娘满脸不愿......”李自在罕见地温情道:“姑娘看著总是不开心,别想那么多了罢。便是宰相,也不能强行为难人。”柳茵茵助他们兄弟良多,她惦念著的人,他便想著多关切几分。
“你这个好像是胳膊啊。”如玉指著小木条,掏出自己买的小人偶。那粗糙的雕刻与木色,像了十成十。
“欸?”郝大壮口中财大气粗好糊弄的傻蛋之一?李自在表情不动,乾笑道:“哈哈,这个木条我是......镜湖边买的,哈哈哈,买个人偶,摊主热情,多送了我几条手脚......”
“哦。”如玉恍然。
马车入了市街,顿时慢了下来,今日来往人车多,路边行人都走得比车快。
如玉掀开窗帘,看向人声鼎沸的繁荣街道。
宇文玨的话莫名盘旋在她心上,最终害死的她的人竟不是陆无双而是正雍帝?可能么?过去的事怎么都摆脱不掉似的,压得她心头莫名沉甸甸的。
不会的,她告诉自己,如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突然,前面似乎有什么动乱意外,整条街的马车都被卡住了。如玉他们正好停在小食摊前,几名坐在路旁吃馄饨的婶儿的闲侃清晰地传入马车内。
“你们千千万万别跟其他人说!这是我皇宫外院当差的侄儿跟我说的,绝对别外传了,毕竟有损相爷清誉啊。”
“你大可放心,我们知道分寸的,绝不外泄半个字。这相爷真是倒了十八辈子血霉,摊上那种夫人。”
“也是一片痴心了,可怜啊,那种下作的妻子还保她作甚么?”
“就是哪,啧啧,居然在皇宫内与汉子......哎哟。”摊主抖了一抖,一副恶心模样。“不知廉耻。”
如玉朝李自在投去一眼,李自在面色不变,只是微笑。
过了半晌,马车终于前行了几尺,停到了一间脂粉铺子旁。铺子外头用几个板箱堆成小摊,上头还摆些做差了的香膏与胭脂,卖相不好但价格低,吸引了不少小娘子聚集。
“林妹妹,我同你说,不得了了,相府出了大事了!”一名粉衣小娘子神秘兮兮地朝同伴道:“你可别说予旁人呀!我听人说,相爷夫人在宫里与一名健壮的护卫欢好,被皇上与相爷捉奸在场!”
她声音虽小,却离得车窗极近,又被如玉与李自在听了个分明。
李自在惊奇道:“这京城流言散布的速度委实大雍之冠呀!”他们才刚出皇宫,居然城里流言都传开了?!
如玉也是惊异。
这快得像是有人刻意散布似的。
马车在脂粉铺子前又停了许久,李自在疑惑道:“便是车多,也太慢了些,步行早都到侯府了。”
他才一说完,一条街开外便传来一阵愤怒的叫嚣宣嚷,还有鼓声助威,骚动不小。
“浣南李家还我命来!”
“李家丧尽天良!”
前方骚动处传来震天价响的咒骂声,李自在闻言皱紧了眉头。这似乎是在说他们?
“我去探探情况。”
他说著便跳下了马车。
如玉见状,也跟著下了马车,跟在李自在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街头,只见一大群人聚众在此,中央一大片白布罩住了好几个人形的东西,许多人头顶绑著白条,手上举著白布巾摇晃。
布巾上几个血红的大字:血债血偿!李家还我命来!
而李家客邸便在街旁,大门上被泼了一大圈的腥红猪血,看著十分可怖。
“李家丧尽天良啊!”中央一个带头的汉子声嘶力竭哭喊:“还我王家十馀口人命来!李家无良压榨逼得我叔一家十馀口人跳河自尽!无良奸商剥削可怜百姓!李家在喝我们的血啖我们的肉!”
“李家纳命来!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那名领头的大汉视线在人群中一转,蓦地对上了李自在。
李自在惊变了脸色,虽不明就里,却也意识到不好,赶紧要将如玉推开让她快走,却已是来不及。
“那恶人在那里!”
汉子暴喝出声,直比著李自在。“抓住他!”
瞬间众人蜂拥而上,将李自在与如玉二人捉了起来。
不好!
“等等--”李自在大嚷:“放开她!她与李家无--”他还没嚷完,嘴便被人堵住,不由分说地遭人毒打痛揍。
如玉在一旁已经被人劈后颈晕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tot对不起大家~文后半重修大纲中,最近更新会比较慢,情节卡住了,希望可以写好一次发完
第39章
宇文玨回了宫,并未回到文渊阁, 而是去找了正雍帝的老丈人王宽和。
正雍帝有许多丈人, 只有皇后的父亲能被称为国丈,但如今后位空悬, 皇上独宠王贵妃一人,王宽和身价跟著水涨船高, 这几年一步步爬了上来, 众人俨然将他当做国丈来看了。
便是父女,平日未经宣召也是见不著面的, 今日宫宴,王宽和自是趁此良机, 逮著女儿好生说了一番话。
宇文玨极有耐性地等他们父女二人聊完,这才找上王宽和。
“王大人。”
“相爷。”王宽和恭谨地拱手:“陆无双之事都交由白统领打点了, 不知相爷意与下官私谈何事?”他从前陷害过宇文玨, 也遭了宇文玨报复。不过宇文玨并未咬著他穷追烂打,在他被陆家推出去顶罪的时候宇文玨也未落井下石,因此对宇文玨无甚恶感, 在前几年反过来依附于他。
宇文玨叹了口气, 眉眼一片哀愁:“无事, 本相便是忽然想到夫人流掉的孩子,一时多愁善感了起来。这失掉孩子, 可是件难受的事啊。”
王宽和头顶一片寒鸦飞过。莫说陆无双流掉的孩子似乎不是宇文玨的,便是陆无双究竟有没有身孕都令人怀疑。不过人家这么演,他也只得顺著宇文玨的戏码道:“不错, 虽未能出世,却总也是自己的骨血,相爷莫要难受了,您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他见宇文玨面上仍一片哀伤,摸摸鼻子继续宽慰道:“想当年,茹儿接连失了两个孩子,那时我跟她娘难受得几天吃不下饭,愁了好久......如今可好了,这不又有了三个孩子,各个活泼健壮,老四还在腹中呢,转眼便开枝散叶,儿女成群了。”
茹儿正是王贵妃闺名。
宇文玨就等著他这句了。“失去骨肉的滋味可不好受,贵妃也是可怜人哪。后面的孩子再好,总也是替代不了已失去的。”
王宽和神情一黯。这的确是,自从连失两子后,茹儿便郁郁寡欢,至今都未能笑得开怀。
宇文玨轻声叹息:“只叹那两个孩子命不好,可怜生在了皇家。当时圣上还只是个不得宠的八皇子,总不能教侧妃抢在太子与七皇子之前怀了子嗣,否则白遭人猜忌......也只好,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什么?”王宽和瞪大眼,不可置信:“那是圣上下的手?”不是其他侧妃嫉妒下的毒手?
“正是。”宇文玨食指竖在唇边,嘘了声道,“当时我甫投入圣上门下,便听他与其他门客在参详此事......王大人您可得保密哪。嗳,我失去个孩子心便疼成这样,亲手扼杀自己两个孩子,那滋味必定更不好受吧......”
王宽和耳际嗡的一片,已经听不清宇文玨的声音了。
他想到女儿那年崩溃,拿著刀子说要去与其他侧妃拼命的疯狂模样,想到正雍帝当年信誓旦旦会保护好茹儿与他们将来的孩子、不会再让其他侧妃伤害到她,心头便一股愤怒。
“相爷。”王宽和颤声道:“下官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不行,他要去找茹儿!
宇文玨望著他魏颤颤地离去背影,眼里闪过一抹翳色。
不管谁害死了如玉,即使是那位,他也不会放过的。
宇文玨回到文渊阁后便收到一条紧急口信,赶紧到宫墙边与叶九相会。
“爷!”叶九急忙道:“爷,出大事了,那些闹事者不听安排,居然将闹事地点改到了李家客邸外头,那正是从宫中回布衣巷的必经之地,今日宫宴离去的车马都会路经那处。”
宇文玨心头一凛,“不好,如玉方才便是跟那李家老二走的罢?快派人追上他们,将人给保护好了!”
叶九急得一把汗:“爷,已经来不及了,据闻颜姑娘与李二已经被兹事者给抓走了!现在嚷著要李家李潇洒出来负责,不然便要杀了两人。”
宇文玨大惊失色。
“走!立刻赶过去!”他拔腿狂奔,疯狂往马车歇息处跑去,连嘱咐人去文渊阁递口信都顾不上。
群情激愤的时候,情绪急易被人煽动,在愤怒上头失了理智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是完全无法预料的,宇文玨心急如焚,无闲暇再乘马车,直接问看管的人借了匹马,朝李家客邸那处疾行而去。
叶九跟在他身后追赶著。
李家一直都是陆家与柳家背后最大的财力支援,可以说陆震远这两三年来势力衰退却依旧呼风唤雨屹立不倒,泰半仰丈著李家千两万两源源不绝的献金,想要将陆家连跟拔起,弄垮李家或者解散李家与陆家、柳家的联盟才是釜底抽薪之策。
然此陷害李家之事并非宇文玨策划的,他此时全副心神都专注在如玉与陆无双之事上,只是无意间教他发现了那柳家其他人背地里对李家图谋不鬼的阴险动作,于是顺水推舟了一把。
只是未料到--
宇文玨胸口狂跳,拼命祈祷。
*
另一边,如玉与李自在双双醒来。
“啊......”头好疼。如玉用手揉著脑袋,意识从混沌不清中逐渐清醒。
好闷。她彷佛做了一场经年不醒的噩梦,胸口又闷又痛,沉甸甸的,始终摆脱不掉那层桎梏。在她昏迷的时候,前后两世之事,从她镜湖初遇宇文玨开始,直到宫宴上看著陆无双被抓奸,被皇上赐婚宇文玨,然后又被宇文玨告知,她的死可能是皇上动的手脚,并且可能还会在动手脚......
不,她想逃离这一切!谁能伸出手,救救她--
“颜姑娘,你还好么?”
一个声音突兀地打断她。
如玉回神,眼前模糊的物体开始清晰,一个衣衫污浊浑身狼狈的青年对她扯出一个微笑。
那一瞬间,如玉脱口而出道:“李自在,我嫁你可好?”她想摆脱一切的一切!她不想再让那位有机可趁了,也不想再与宇文玨扯上关系。如果,如果她嫁了眼前这人,远离雍京与这一切,天高皇帝远,是否就能彻底摆脱所有的糟心事了?
李自在看著如玉那毅然决然、抱著必死决心似的神情,忽然噗哧一笑。
他在路上被人围殴,脸上也挂了彩,扯动嘴角疼得眦牙咧嘴的,“姑娘这是想和在下当一对亡命鸳鸯么?”
他这一说,如玉才缓慢地回过现实。“李自在,这是哪里?我们?”
他们两人此时被麻绳捆住了手脚,被关在一个厢房里,门窗紧闭探听不到外头动静,幽闭的房间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未等李自在回话,如玉又道:“这儿倒是宽敞,房间布置得也十分雅致,瞧著工笔画都是名家手笔,莫非袭击我们还是个雅贼?”
“这儿是李家客邸,那伙人应当是占据了李家客邸......大难当头,姑娘还能有此玩笑之心,在下好生佩服。”
如玉诧异。“你不是最为潇洒的么?我不过是学你的罢。”
“生死关头,也不知外面是何等情况,如何能潇洒得起来。”李自在苦笑:“不知我兄长与临盆的嫂嫂如何了,那些覆著白布的尸身又是怎么个回事......李家前些年还因著我嫂嫂而在京城有些产业,后几年都因为嫂嫂娘家杯葛而撤走了,按理不应当有这些纠纷才是......莫非那些人是从浣南过来闹事的?”
说罢自己又摇头:“浣南到雍京路途遥远,白布下的人是刚死的罢。”
如玉一听,神智回笼,便也觉得势态严重了起来。“街上那些人,他们那愤怒痛苦的模样,感觉不像是伪装来陷害李家的,像是真的发生了惨绝人寰的事。他们敢那样明目张胆上街,必定也是胸有成竹......”
李自在点头。“正是,只是究竟是何故,我却是一点想法也没有,也确定先前完全没见过那些闹事的人。”他看著如玉正色道:“再者李家也绝对不会做什么违背天理、危害百姓丧尽天良的事,我敢立誓,绝对没苛待过任何一名手下人。”
如玉自是相信他的,他不说下人,却说手下人,这已经很能说明了。
就在此时,厢房的门忽然被人破开了,李自在赶忙噤声,在来意不善的几名汉子出现之后,他的目光便没在往如玉身上投去过。
进来了五个人,其中有两个进来后厌恶地哼了一声又出去了,剩下三名汉子,都是长工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