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什么?”席宴清驻足,转过身来,逆着光看向罗非。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不高兴了?”虽然他是比较粗线条,但感知情绪的能力还有。席宴清不太对头。
    “……你为什么会喜欢博渊?”席宴清冷不丁问。
    “呃,男神啊,很多人都喜欢他啊。”罗非大致回忆了一下,但还真不记得自己是为什么喜欢梁博渊的了,“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就是某种吸引呗。那你……你,嗯,你为什么喜欢我?”
    “是啊,为什么呢?”席宴清笑笑,“可能是因为我的眼睛有问题。”
    “啊?什么意思?”
    “每次看到你和其他人站在一起,只有你是发光的。”席宴清说完,转身继续往前走,“所以你就成了重点,我也总是能在第一时间看见你。”这一句他说的很小声。或许根本也没想让人听见。
    遮住太阳的云彩恰在此时飘走,金光乍泄,为席宴清重新度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罗非心想,谁发光?你才发光吧!你全家都发光!哔嘎哔嘎,卟灵卟灵的!
    这人也太莫名其妙了,他怎么发光了?他又不是夜明珠。
    脑子时而不太灵光的罗非也是到了地上才反应过来,席宴清这是说他在他眼里特别。只是当下的情况,他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按宇庆国的规定,土地这东西是终身归个人的,除非死亡。死亡之后就会彻底收回,到有新生命出生,再分给这个新生命,就这么一代代下去,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土地。每个孩子在满一周岁之后,一般视当地的地质情况能分两亩到五亩不等,有可能是旱田也有可能是水田。
    以前席家四口人,他们有八亩水田和四亩旱田,后来席平两口子死了,就变成了四亩水田两亩旱田。而这几亩田还在老太太生病时卖了一些,所以到席宴清这就只有两亩水田和一亩旱田。
    今儿席宴清带罗非来看的就是他名下的那一亩旱田地。他打算在这里种黄豆和玉米。
    席宴清把种子都带来了,就是那天罗非用来爆爆米花的玉米。
    “你不是说两样都种么?怎么就带一样种子?”罗非看来看去只看见玉米没见到黄豆。
    “黄豆要在种完玉米之后视发芽情况再种,中间大概要隔个一周到十天吧。”席宴清拿着小铲子挖了一个坑,深度大约在十厘米左右,“你要试试么?”他举着小铲子问罗非。
    “可以啊,不就是挖坑吗?”罗非接过小铲子,“我挖坑,你种玉米种子,分工明确!”
    “对,分工明确,我把种子种你的坑里。”席宴清一边笑着一边在罗非挖的坑里点上几粒玉米,随后再用土填上。
    “你会不会说话啊?明明是种在我挖的坑里,什么叫种在我的坑……”罗非猛地一愣,“席宴清!你说你是不是又想到歪歪的地方去了?!”罗非拿小铲子指着席宴清,“我不干,你挖坑!我种种子!”
    “领导安排好的工作请不要随意推翻。”席宴清一边点种,一边在那乐,“快点儿!不许偷懒!不然扣工钱了。”
    “娘的,你个周扒皮!”罗非恨恨地拿起铲子,在那刨坑,刨的时候脑子里总是想过污污污的东西。
    辣么大!辣么粗!种子肯定也很多……
    我滴个娘啊罗非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快挖你的坑!!!
    罗非用了刨敌人祖坟的力气在那给玉米种挖坑,这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对话声。起先罗非也没在意,就随意瞄了一眼寻思看看是谁,结果好么,居然是张扬帆他娘和江白宁这两个妖孽!后面还跟着三个不太熟的人。
    江白宁也是离得近了才发现。他们家这边有地,而且还不少。这地是村子里位置最好的了,他们一直留着。他见罗非在那刨坑,笑说:“罗非你也出来种地啊?可也是,就那么点地,秋头交了税都不够糊口了,是得紧着点儿。所以说,成亲也得找个好人家,你看我家扬帆是秀才,我们家就免了交税了。”
    罗非一开始没明白这人干嘛又过来阴阳怪气儿,敢情是想显摆这个。可他偏就不吃这一套!
    “是秀才好还是兵哥哥好,谁嫁了谁心里知道。你们是不用交税啊,可你不也照样得和我一样出来干活么?你家秀才哥帮你干了?心疼你了?有什么好显摆的,有本事你让他下地跟你一起干!”罗非翻了个白眼,朝席宴清说:“清哥,我累了我想玩儿会儿。”
    “成,就坐旁边儿歇着吧。”席宴清说着把食盒给罗非拿到旁边,“早上给你往里放了些好吃的,你坐那儿吃。”席宴清说完,弯下身来捏了捏罗非的鼻子,低语:“谁家毛驴有你这么娇气?混球儿。”
    “略!”罗非吐舌做了个鬼脸,真的不客气地坐田梗上吃上了,还特别气人地拿出颗枣子朝江白宁勾了勾手指,无声地问:“你有么你有么?”
    江白宁气得脸红脖子粗,席宴清简直服了,罗非这小德行真是浪得一比!害得他成天想太阳!
    第21章 荞麦壳子
    罗非加一块儿一共就刨了那么十来个坑, 之后他就没摸过小铲子。玉米种子更是没摸过,他净摸枣子和花生还有糖了。这些都是席宴清给他备的小零嘴儿。
    席宴清来的路上就没打算让罗非干活,他不过是想让罗非看看家里的地在什么位置, 还有让罗非陪着, 想随时都能一回头就看见罗非, 感觉这样干起活来也更带劲儿。所以让罗非出来无非就是一起溜哒溜哒罢了。
    江白宁就没罗非这么好的命了。由于成亲之后一直没有喜讯传出来,秦桂枝现在对他是万分不满。如果罗非没成亲, 可能秦桂枝还没那么着急,可罗非嫁了席宴清。这万一罗非比江白宁先怀上了,那不是生生打了她的脸吗?!所以她现在一面对江白宁不满意, 还一面催着江白宁加把劲。
    出门前秦桂枝就跟江白宁说了,什么时候有了喜讯什么时候就不用干活。
    江白宁现在是有苦说不出。他倒是想加把劲,可是这种事又不是他一个人加把劲就行。张扬帆最近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 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是学习看书。如果真看进去了倒也行,他还能指望着有朝一日当个状元夫人什么的。可张扬帆明显就是看着看着注意力就不知道飘哪去了。
    有好几次,江白宁都发现张扬帆看书看到走神, 可等他去叫他回魂, 张扬帆就特别生气。几次这样他也懒得叫了,反正他们现在过得不太如意。他觉得张扬帆的心思压根儿就不在他身上, 而且就是从席宴清对罗家下聘礼那天开始的, 所以说来说去都怪罗非这个小妖精!
    江白宁对罗非有气,有妒忌,所以见他就没好心情,不由自主地就会阴阳怪气。如果罗非被他说的时候会不高兴, 那他心里可能还会舒服点,但偏偏罗非牙尖嘴利,不吃他这一套!
    罗非都不稀的搭理江白宁。他吃了些枣子和花生,觉着口干,把水拿出来了,但想了想他又没喝。他走过去先递给席宴清:“清哥,喝点水吧?”
    席宴清受用得很,喝了一口之后还给罗非。罗非喝了水,见席宴清刨坑刨得差不多,悄摸叽去把玉米种子提上,坏笑着在那点起种子来了。
    到底是谁种?哼!
    席宴清怎么会看不出罗非那点小心思,但也不点破,就跟在罗非身后把土填了。反正看罗非蹦哒着在那点种的样子就跟采蘑菇的小白兔似的,可爱死了!
    “江白宁,让你出来干活儿又不是让你出来望山景儿,你老往旁处瞅啥!”秦桂枝干了半天活转头发现江白宁干得还没自个儿干得一半儿多,顿时不乐意了。她可是要多攒些银钱供出一个状元来的,哪容得有人搁她眼皮子底下偷懒?!
    “娘,我也累了,我想歇会儿。”江白宁捶了捶腰。
    “这么多地呢,歇了啥时候干完?”秦桂枝瞪了罗非这边一眼,“你可别学那眼皮子浅的。家里就针鼻儿大的地儿还在那儿好吃懒作,看不早晚饿死的。”
    “知道了,娘。”江白宁低头干活,暗暗骂秦桂枝不是个东西。他跟张扬帆成亲前对他百般好,现在看他不怀孕就成天摆出个老妖婆的脸色,同时又有些羡慕罗非起来。没想到一个人家不要的东西居然还这般受宠溺,想想就憋气得不行。
    罗非那头隐约听到了江白宁和秦桂枝的对话,但他也没在意。地多地少干人家屁事儿?他们想办法饿不着就行呗,老妖婆,管得怪宽。
    “好啦,我种完了!”罗非往最后一个坑里点完了玉米种子,站起来颇有成就感地说,“清哥你呢?”
    “我也快了。”席宴清朝罗非笑笑,“你累了就歇一会儿,我得给你收拾……残菊。”
    “哪来什么残局啊,你就把……”罗非突然发觉不对劲,“你你你!你往哪看呢?!”干嘛那么色情地看着他的屁股!
    “啧,反应变快了啊你。”席宴清说着揉了揉罗非的头,去收拾农具。
    罗非小媳妇儿似的跟上去,小声对他吼:“以后不许摸我头!我姥说总摸头该变笨了!”
    席宴清“嗯”一声:“不摸头摸屁股也行。”
    罗非一愣:“那还是摸头吧。不对!啥也不许摸!”
    席宴清想都不想地在罗非头上揉了一把:“就摸,有本事你咬我啊!”
    罗非跟过去就要打。席宴清一看他追来瞬间跑开了。两个人像孩子一样嘻嘻哈哈从地里追到村子,追到村口才停下。罗非缓了口气,拍席宴清的胳膊,脸上带着小小得意:“啪!打到了吧!”
    席宴清看着罗非红扑扑的脸,使了洪荒之力才克制住想要拥抱他的想法。
    “啧,到底是刚成亲的小两口,这个腻乎!”有乡亲看到罗非和席宴清打打闹闹,笑说,“罗非,我前儿个还听你娘念叨你呢,可快到回门的日子啦?”
    “回完了,反正住着近,想回就回了呗。”罗非用胳膊肘怼了一下席宴清,“我清哥没那么多说道,他纵着我哪。”
    “可不是,我还记得你这么大点儿的时候……”胖婶儿比了个腰高的位置,“席小子上哪都领着你,宝贝得很。”
    “我认定了他,护着他是应该的。”席宴清这一闹也有了好心情,笑说,“胖婶儿,我大柱哥没在家,你要是有什么搬搬抬抬的活就过来找我就行了。”
    “好好好,你小子从小就厚道。”胖婶儿笑着说,“快回去吧,这天八成要下雨了。”
    “是啊,说阴就阴。”罗非抬头瞅瞅。早晨出去的时候还风和日丽呢,这说一个下雨就开始掉雨点子了!
    “那我们先走了,胖婶儿您也忙吧。”席宴清很自然地虚搭了一下罗非的肩膀,另一手平放置罗非头顶为他挡雨,带着他赶紧往前走。
    罗非本来是想耸开的,但一想是在外面,也就算了,只当没发现席宴清这个小心思。
    啧,虽然这么想不厚道,但是咋一想到江白宁他们肯定得挨浇就想乐呢?!
    哈哈哈哈哈,活该!
    要不然江白宁也不至于挨浇。他看见罗非他们走了之后没多久天色就在变,便跟秦桂枝说今儿个就先不种好了,看着是要下雨。可秦桂枝偏偏没听。她本来就嫌江白宁干活懒,这下更不乐意,说种完种子下点雨更好让玉米发芽,故而执意要种完再回去。结果可好,掉雨点的时候他们就往家赶,却还是淋成了落汤鸡。
    张扬帆一听母亲淋了雨,忙去关心她怕她生病,却把江白宁扔到了一边。江白宁白日里见了罗非跟席宴清“恩爱”本来就不顺心,这下更是怄得要死,这里外一气,人秦桂枝没事,他倒来了病。
    罗非还是隔一天听韩旭说了才知道,江白宁生病了。
    “说是高烧呢,江家都来人了,还和秦桂枝掐起来。我来那会儿听说江家要把江白宁接走。”韩旭突然坏笑,“可你知道最有意思的是啥不?秦桂枝居然没拦着,说省了看病钱了,把江家人气得当场就砸了他家的东西。”
    “啧啧啧,够热闹的。还是应了那句老话了吧,远的香近的臭。没过到一起的时候百般好,过到一起就大变样了。”罗非抻了个懒腰,“不过那场雨下得是挺有意思啊。那天我和大老虎种完刚回到村子里就下雨了,我起先还担心种子不得泡坏呢,可没想到就一开始那会儿下得挺大,后来就不下了。大老虎说了,这样还方便出芽,估摸着只要天儿不突然转凉,过几天就能看到绿苗了。”他还从未亲眼见过刚发芽的玉米苗呢,怪好奇的。
    “老天爷长了眼呢,照顾你们两口子呗。江白宁和秦桂枝没修下好,早晚倒霉。”韩旭跟着笑,“对了,今儿怎么没见你家老虎兄?”来的时候就没看着席宴清了。
    “出去了,说是去找点儿什么东西。”罗非说,“他除了睡觉和吃饭就没有闲的时候,特别勤快。”
    “你也勤快。这又是绣的啥?”两天没来罗非这就绣上另一样东西了。
    “蝴蝶荷包。”这可是他姥姥独创的,做工繁杂,而且要求精度很高。但是做出来也确实漂亮,他就寻思先弄一个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真漂亮,能不能送给我做成亲的礼物啦?”韩旭厚着脸皮问。
    “成吧!”罗非有些舍不得,毕竟虽是个小物件但很搭手工的。不过韩旭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也想着他,要是连这都吝啬那也没法交朋友了,送就送吧,不送这个也得送别的。
    “就知道你不能跟我抠门儿。得了,那我先回了,下午我家木匠兄要来,我得去给他做点儿吃的。”韩旭笑着跟罗非摆了摆手,出门走了。
    罗非继续绣了一会儿,揉了揉颈椎和眼睛。绣东西就得低头,久了颈椎就不舒服了。
    上一世他这方面有才艺,但最终没太做这些主要也是因为觉得辛苦。虽然不用动地方就坐在那儿绣就行,但却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
    而这一世,却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至少现在没有。
    他想顿顿有白米饭有肉,或者即使是吃面食也要能有两样配菜,还能每天都吃上水果。而想达到这样的水平,他就必须努力。席宴清很努力,用席宴清自己的方式,他自然也不能懒下去。
    其实华平村的生活不算特别好,但糊口没问题,只要努力种田,基本都能混个半饱。问题是,你得有那么多田才行。
    张扬帆家算了江白宁一共是一家五口,五口人就有三四十亩田,因为不光分的田,他们还有自家开的山地跟后买的地。常规分的地会回收,但是自家开的和后期买的却可以一代代传下去。张家在华平村住了多少代了,有那么多地,说他家在华平村排前三甲,一点没毛病。但是罗家和席家不行,因为两家都遇了问题,地都被卖了不少,所以年年都没有剩余,而且平时也就是吃个饭度日子,不能生病,也几乎很少能添新衣。
    不添新衣行,可谁能保证总也不生病?
    最关键的问题是这里的地亩产太低。
    罗非对现代的粮食产量没什么概念,但据席宴清说,现代普通的水稻亩产都能达到四五百公斤,如果是杂交的或者是最优良的稻种,加上科学化的管理,亩产八百到一千公斤都有可能。但是这里呢?这里的水稻亩产只有约一石半到两石,算下来差不多八十到一百二十公斤?和现代差了多少倍。
    总而言之一句话,想在这里靠种地发家,还是歇歇吧。除非有一天你地多到可以当地主,只收租子就能过活,或者找找看袁隆平先生有没有带着科研设备穿过来,不然,不太可能。没看张家那么多地还得下地干活?
    罗非边绣蝴蝶荷包边自个儿开导自个儿。过一会儿把今天要绣的部分绣完了,就去了罗家。到时间跟罗茹学做饭呢,可不能缺席了。
    席宴清从外头回来没见着罗非就知道罗非肯定是又去了罗家。他倒也不忙着找他,兀自把筛子拿出来了,将他从胖婶儿家弄来的荞麦壳筛了一下。
    罗非回来的时候看到席宴清在往本色布袋里倒什么东西,问他:“倒啥呢?”
    席宴清笑说:“荞麦壳。你不是嫌木枕太硬么?我给你弄点这东西,正好你那个枕套不是拼完了?装里头枕枕试试。”
    罗非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的,站在门口许久没动。
    恰巧吹来一阵风,吹得桃花瓣纷纷扬扬,许多都落到了席宴清身上。
    罗非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把落在席宴清头上的桃花瓣拿开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小马扎上翻弄荞麦壳,试图把所有有可能扎到他的杂质都去掉的席宴清,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阵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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