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不少人挂在心上的方家九小姐,方锦荣正在听丫鬟念着今天的报纸。
当念到‘袁某就任大总统’这一消息时,锦荣闭目,语气淡淡道“停下吧。”
丫鬟小英有些无措,不知为何今天的报纸小姐只听了一半,就让她停下了。
方锦荣睁开眼,又对她微笑道,“帮我去看看,妈在楼下忙什么。”
仿佛刚才一瞬间的冷意是小英的错觉,她点了点头,把报纸放在梳妆台上就退下了。
方锦荣侧首,目光从报纸头版上的继任总统照片扫过,再向上,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再次穿越,而且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了将近十八年。
锦荣没有在意镜中少女年轻的容颜,而是看到了眼眸中消失了许久的锐气。
她轻笑了一声,这温柔乡,销金窟还真是腐蚀人心啊,再硬气的骨头也变成了水。
小说中正是因为这样奢侈备受宠爱的生活养出了原身骄纵蛮横的性子,好好的顺遂人生不过,偏要去做别人有情人之间的刺,折腾得所有人痛苦,她并为此付出了一生的代价,爱而不得,众叛亲离。
锦荣并没有多在意既定的命运,她更多放在了这个动荡的年代上,比起曾经经历过那一世的艰难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穿越过来时还是个婴儿,很顺利的适应了这个身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九小姐,有权有势的北方大族,外祖家更是山西豪富乔家。
投胎是门技术活,即便是在乱世也一样,当有些人饥寒交迫而死时,方家的女眷可以用牛奶洗浴,还嫌弃高定的衣服不够多。当有些人在留着兵血的时候,方家的年轻人可以开着小洋车和朋友在大街上四处游玩,而且不用担心会被交警拦下,因为他们和他们的朋友非富即贵。
这个国家到了两极分化的可怕地步,等到国将不国的时候,这些人会敏锐地转移资产移民国外,继续过着奢侈安逸的生活,小说中的结局方家便是如此。
原身的一辈子过得再不如意,也不过是些风花雪月,爱恨情仇之苦,没有为衣食担过忧,为战争发过愁。
方锦荣没有去指责,因为不是只有方家这样,太多的人是这样了。方锦荣也享受了这样的生活,享受了十八年,她原以为她可以平静地去看着历史的车轮按着它既定的轨迹缓慢而屈辱的前行,反正会有黎明来的一天。
但现在她明白了,无论穿越了多少世,她依旧有着自己的七情六欲,就像她的名字从来不变一样。
她既然能改变所穿越的身份原有的命运,为什么不试着去插手那些大历史的轨迹呢,世界会因为每个人而改变,当一个新的方锦荣出现时,历史本来就不同了。
而害怕不敢这东西,她从来都没有。
方锦荣嘴角弯了弯,镜子的自己也露出了如花般的笑靥,纯洁而可爱。即便锦荣知道,她的内心和这两个词根本搭不上关系。
“锦荣,你在笑什么呢,这么高兴?”
镜子中映出身后的门外进来一个人,穿着溜边上绣有金银线的蝴蝶的旗袍,曼妙多姿地走过来,是方家已出嫁的三姐方宜容,和方锦荣也是一母同胞。
她笑语嫣然,低腰搂住了锦荣的肩膀,看着着镜子道,“我们家锦荣是天生丽质的小美人,也不知道为哪位青年才俊动心啊。”
锦荣抿嘴,貌似羞涩一笑,“三姐说笑了。”
“我可听妈说了,她那已经备下了几个人选,还有从小和你一起玩,王家留洋回来的三公子,今天也特地来参加你的生日会。”
方宜容想来想去,也没见自家妹妹对哪位公子特别亲近,都是一样的冷淡,能稍稍还记得也就只有这么一位了。
不过看锦荣笑而不语的样子,她就知道她肯定猜错了,她这个妹妹啊,出了名的聪明伶俐,她要是不想让人知道,那谁也猜不出她的心思来。
“我也不瞎猜了,总归爸妈一定会给你找个最好的夫婿。”方宜容笑道,她也是真心盼着这位小妹好的,当年她谈婚论嫁时,若不是才十二岁的小妹帮她认清了她心仪的那位男子轻薄女子的本性,她还险些误了终身。即便娘家再好又如何,过得不顺心终归是不顺。
锦荣依旧笑笑不语,方家三姐也只当她女儿家羞涩,她这位妹妹平素大胆冷静又聪明得不像话,难得有像个‘害羞’的时候。
“你这耳环还没戴上呢,我给你选选。”方宜容伸手要去首饰盒里挑时,目光却瞥到了台上的报纸,奇道,“你又在看这些新闻,外面为这事都闹翻天了,说那位要当的不是总统,是皇帝呢。宣诚和爸也在说这事,说得我脑子疼,妈还骂了他们一句,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有什么公事带回家谈什么。”
方宜容口中的‘宣诚’是她的丈夫顾宣诚,是位外交官,和方宜容夫妻恩爱,结婚这些年都没红过脸。
“这些家国大事还不用我们担心呢。”方宜容话中流露出了她的天真不知事,即便长了锦荣几岁,她也是骄养长大的千金小姐,出嫁前后都是被人呵护疼爱,对世事的不屑也不足为奇。
锦荣笑了笑,拿过报纸折起随意地收进了下面的柜子里,“我也就看看而已,闲得发慌而已。”
“你还闲。”方宜容嗔怪了一声,“我可听怀云,允岚他们说了,打牌骑马没一个能比得过你,他们都不敢和你一起玩。”
方宜容在首饰盒里从翡翠耳环挑到珍珠耳环,嘴里还道,“你啊,从小到大都这样,学什么都快,都轻而易举就能把别人甩到后边去,以后要是碰了壁怎么办?”
当然,她话里是这么说,却也不相信他们这样的人家能吃什么苦。
就是嫁人,有乔外公在,还是由着锦荣喜欢谁,过什么样的生活。
“就这个吧。”方宜容取出了一对圆润光洁的珍珠耳环,笑道,“妈给你准备了一条金色珍珠的项链,配这个正好。”
“三姐给我带上吧。”锦荣温柔笑道。
“好。”方宜容用心地给她戴上了耳环,镜子里戴着珍珠耳环的少女,穿着蕾丝白色百褶长裙,年轻而明丽。
“生日快乐,锦荣。”
方家最受宠爱的九小姐生日宴,来的客人也不少,有政府里和方父方家哥哥交好的官员,也有相熟的社会名流名媛。
好在方家公馆非常宽敞,又有五六十个仆人,专门的西餐中餐甜点师傅,足够招待前来的客人。
这些人里大多方锦荣都不认识,除了少数方家的叔伯婶姨,还有同辈人,方锦荣和她的哥哥姐姐不一样,她没有去类似崇德,圣玛利亚之类的贵族女子学校上学,而且拜托父亲请来了家庭教师教导,刚开始别人还以为方九小姐学得不好,所以方先生请人在家中教导。
但没过多久就被打脸了,方九小姐的钢琴和画画甚至得到了玛利亚大教堂神父的夸奖,甚至说愿意推荐她去欧洲进修,可惜方九小姐并无此意,方家人也不强求,在他们看来,这些不过是娱乐消遣的东西,女儿有才华让他们骄傲,浪费与否也没关系。
也因为锦荣没有去上学,所以宴会上并没有她的什么同学,顶多平时由经过哥哥姐姐们介绍的朋友,现在大多也是他们的男伴或女伴。
虽然经常换来换去,这个时代的贵族男女似乎并不在意这点,一切只为了享受。
方锦荣觉得无趣,但也乖乖地站在方太太身边,任她夸耀。
宴会里到处觥筹交错,互相攀谈,淑女绅士打情骂俏。任外面战火纷飞,国将不国,这里依旧是歌舞升平,饮酒作乐。
她不认识这里的大多数人,而很多人也是第一次见她,毕竟他们来这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她,除了那扬名在外的豪富嫁妆,和方家的权势,她方锦荣有什么值得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看她吗?
在别人眼里,她才十八岁,只是受方家权势庇佑下的娇小姐,仅此而已。他们有着别人梦寐以求的权势,资源,机会,但裹足不前,在没有看到利益前不会轻易给出承诺,所以锦荣,说的话不会有人在意,他们想保护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锦荣从来都很清醒,包括前十八年,所谓的纸醉金迷,红粉脂香也终有要醒来的一日。
她看向被雨水打湿模糊了一片的玻璃窗,微微笑了。
第66章 铁血金粉
夜色中,方公馆一片沉静,谁也没有发现方九小姐静悄悄地离开了,而且不再回来。
锦荣只留了一封信,“我要去做我想做的事了,从此再无方九小姐。”
不管方家人发现她不见还有看到这封信时是否会乱成一团糟,锦荣已经踏上了前往南方的路。
南方的沙城有两大匪帮,赫赫有名,连一些军阀都不敢招惹,但他们没扩张势力的重要原因在于两大匪帮结怨多年,不相上下。但忽然有一日,这两大匪帮居然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联合在了一起成为新的匪帮,有人传闻说,是一个年轻人单挑了两大帮,而且全都赢了,结果当上了新匪帮的帮主。
锦荣听到这则传言时,不禁笑了,这也太看得起她了,她方锦荣是人,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同时打倒各有七八百人的匪帮呢。
真相其实是这样的,锦荣来到沙城后,听说了这两大匪帮的仇怨,还凑巧发现了两位帮主的弟弟妹妹相互爱慕,心生一计,找上了两位帮主说了几句话,在用那对小恋人的事设局,弄出了个惨烈的结果让两大帮化解仇怨,顺便控制了两大帮派,最后人没死,但那两位帮主也心服口服,毕竟锦荣打他们两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简单来说是打一棒子给个胡萝卜,说着简单做起来其实也不容易,好在短时间内收服了这两大帮派,她要是再晚点动手,恐怕他们已经被沙城附近联合起来的军阀给吞了,要知道军阀早就看他们不爽了。
这也是两大匪帮所有人会真正归顺于锦荣的原因。
土匪嘛,古代称之为绿林好汉,锦荣上辈子打过不少交道,这回和他们相处起来也容易多了,虽然大多不识字,做事也凭着一股子血性,但也正好为锦荣所用,她现在需要的就是一批真正忠心于她的班底,不需要太聪明,有多少能力,忠心够拼就好了。
他们信奉强者,所以即便锦荣是个女人,但剪了短发,换上短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还有一手好功夫后,也没什么关系了。
恐怕方家人看到现在的锦荣,也很难认出来了,那个平素穿着洋裙,穿着皮鞋的千金小姐,已经变成了一方土匪头子的方老大了。
造反起义这种事,锦荣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她忍不住感叹,果然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做多了会上瘾的。
所以如何把土匪训练成军队,锦荣也是有过经验的了。
对新沙帮的人来说,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原来两位帮主,现在的亲家,初次见方锦荣时,他们都认出了她是个女儿身,不以为意,没想到她的几句话,一手动作便在短短半个月之间改变了沙城的局势。
那一身的功夫也够厉害,在他二人之上,他们也不知道方锦荣的来历,甚至于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除了是来自北方之外,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改变了他们,还有两个帮派。
以前为了那些仇怨害死了那么多兄弟,他们心中有愧,现在能跟着方老大把那些外国鬼子打出中国人的国土,不再让外国人欺负中国人自己的同胞,也算是不枉为男儿了。
这当然是受方锦荣洗脑过的,对于这些可能大字不识的粗人,她毫不吝惜时间去给他们做演讲,尤其是洗脑式的演讲,不会做没关系,跟着她走,听她的指挥。
古代的时候她还不怎么敢这样做,担心被当成妖言惑众了,但现在不一样,这个时代至少比古代包容。
除此之外,她要教会他们什么是兵,什么是匪,真正的兵,不是欺压百姓,征收保护费,腐朽政府的走狗,而是保家卫国,战无不胜的英雄。
她要把这个认识烙印在她底下所有人的心上。
后面甚至发展到了后来的方家军,每有新兵入伍,首先的仪式就是方大帅热血沸腾的(洗脑式)演讲了。
因此,他们眼中,没有男人女人,只有大帅,方大帅。
这也是后话了。
锦荣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带领一帮土匪完成大业,她首先要做的是把‘匪’变成兵,训练成一支纯粹的军队,不掺和任何其他势力成分,在初期只要纯粹就够了,至于其他,等到有了话语权再说。
训练军队需要很多东西,钱,粮食,兵器,还有人。
钱这东西来得容易,国内的资本是禁不起折腾了,锦荣也没丧心病狂到让已经百病交集的苦难民众再雪上加霜了。那就折腾国外的资本。
这赚钱的本事在哪个世界都一样,当锦荣肯全力以赴时,外国的白银又哗哗流入到锦荣的口袋,再投入到她的军队建设里。
这个世界,有了钱,那什么都好办了,无论是要粮食还是兵器,对那些外国商人,锦荣就一句话,只要你们造得起,运得进来,什么样的价钱我都给得起。
那些外国商人自然满口答应,这样的大单子,做上一笔就足够吃一辈子了,再加班加点的同时给在中国的人脉打招呼,必定要货物顺利到达。
他们又在背地里笑这个中国人是冤大头时,锦荣也在心中冷笑,现在是腾不出时间,找不到人来建工厂,等先应付过去,打好了基础,看她还看不看得起这些低劣粗糙的枪支炮弹,她敢说前几世她在世国家发展巅峰时,制造出的都要比这些东西好上不只一两个档次。
前面三样已经解决了,还有最后一点,也非常重要的那就是人才。
这点比较麻烦,好在建设初期,锦荣一个人也能顶得上。(果然,她是最棒的。)
当然招揽人才这一项,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锦荣还是有安排徐春生和苏月去美国帮忙联系留学生和一些教授。徐春生和苏月就是之前那两个匪帮帮主的弟弟妹妹,险些成了对生死鸳鸯的可怜人。因此,他们也非常感激方锦荣,如果不是她,也就没有他们的今天了。
像炒美金等外汇还有制造金融危机的事情,锦荣也安排他们去做了,这两个人是帮派里少有的读过书的聪明人,他们的哥哥又在锦荣手底下做事,锦荣也对他们很放心。
虽然成效比较缓慢,锦荣也提醒他们不用着急,这事可以慢慢来,她相信只要名声打出去了,该来的人还是会来的。
当锦荣的匪帮除掉阻碍的军阀,并且成功占领了沙城之后,方家军方大帅之名,没有人不会知道了。
从大总统到死亡又换了几位,短短四五年,锦荣成功将这么一帮近乎两千人的乌合之众拉成了沙城乃至整个湘地赫赫有名的军队。
这时候,才说得上有了真正的话语权,足以左右华夏的局势。
方老爷下了洋车,一身黑色长衫显得儒雅,他手里紧攥着一张报纸,快步走进了方公馆,
“舒璇,舒璇,你快过来看看。”
舒璇是方大太太的名字,方老爷很少这样直呼她的名字,这次却是失了举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