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小心翼翼道:“爷,驸马爷在别苑外求见。”
闻言,楼樾停下手中的勺子,抬眸看了眼苏流萤,感觉到她内心的慌乱纠结,好看的眉头几不可闻的皱起。
下一刻,他复又执勺喂她喝完最后一口药汁,尔后放下碗勺缓缓道:“见或不见,由你自己决定!”
此言一出,不光苏流萤很意外,连南山都备感惊讶——
他知道爷将苏流萤带回来的不容易,他也知道爷并不想让李修再来纠缠苏流萤。而且只要他一声令下不让李修进苑,别说一个李修,就是京城的御林军只怕都闯不进别苑。
苏流萤很是为难——
这个时候李修来见自己并不是明智之举。而且从他与荣清正式成为夫妻之后,她也要彻底斩断与他之间的一切纠葛,所以,从内心而言,如今她并不想见他。
可是,有些事若是不当面同他说清楚,不让他对自己彻底死心放手,以他不甘不休的性子,只怕会将事情闹大,所以……
就在她两难之际,楼樾沉声道:“有些事,越早了断才是最好的解脱!”
苏流萤闻言神情一凛,眸光里闪过决绝。下一刻已是对南山道:“请驸马爷进来吧!”
南山无奈的领命下去。楼樾起身离开,却被苏流萤叫住。
停步回眸,楼樾看向靠在床上的女子,看清了她眸光里的痛苦与决然,还有一丝不经意泄露出来的羞怯。
不等她开口,他已了然于心,“你要我怎么帮你?”
苏流萤苍白的脸上涌上血色,莹亮的明眸不敢正视楼樾,低下头艰难开口道:“我想让世子爷帮我……”
南山领着李修到院门口就退下了。李修一人沿着火光寻到了苏流萤所在的屋子。
门半虚掩着,李修双手堪堪要推开房门,却全身猛然一僵——
透过半掩的房门可以清楚的看到屋内床榻上的情景。
而此时,雕花大床上床幔翻滚,可以清楚的看到男女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李修全身僵住,推门的手来不及收回,终是‘砰’的一声将房门推开了。
开门声惊动了床上的鸳鸯,女子一声惊呼,男人气怒挥手撩起纱帐,冷声道:“谁在外面?”
却正是楼樾的声音。
而纱帐掀起的那一瞬间,李修清楚的看清床上与楼樾缠绕在一起的女子正是苏流萤!
仿佛晴天一声霹雷,李修彻底惊在当场,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床上二人也怔愣住片刻,尔后传来一阵慌乱的声响。而李修却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失魂的僵在门口,想离开,却僵硬得挪不开步子。而留下,却直面这最残忍的一幕!
瞬间,屋内屋外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良久,久到李修感觉自己死去的心再次缓慢的恢复跳动,他惨白着脸挪动步子,木讷的走到院子。
看着屋子里闪起的灯火,想着方才亲眼目睹的一切,李修心如刀割,想快步离去,离开这个让他最痛恨不堪的地方。
就在此时,楼樾沉闷不悦的声音在身后缓缓响起——
“驸马爷不在自己家里洞房花烛,跑到本世子的别苑做甚?”
回头,楼樾一身玄色寝服,披着同色的披色慵懒自得的斜靠在门廊下,眸光凉凉的看着面如土色的李修。
李修心里像滚过油锅,又像万箭穿心而过,而在此时听到洞房花烛四个字,更是感觉到深深的讽刺,让他恨不得一剑杀了眼前的男人。
清亮的眸光里聚集着浑郁的戾气,李修咬牙抑止住心里的恨意,面容恢复成以往的平淡无波,声音冷冷道:“流萤可在里面?还请世子爷将她交还于我,她如今可是李府的人!”
再克制,他声音里不可抑止的颤音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愤恨不甘。
楼樾勾唇了然一笑,缓缓道:“驸马爷还是回去吧。萤儿方才太过疲累要好好休息。而且——李尚书没告诉驸马爷么,从今天起,萤儿已正式成为本世子的人了!”
李修身子一颤,脸色又白了几分。
父亲当然有跟他说过苏流萤被楼樾威胁着要走了,从此与李府没了关系。但他就是不愿意死心,更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她。
李修咬牙冷声道:“可世子爷应该知道,她是皇后娘娘亲自赐给我的人,不是世子爷几句威胁就可以带走的。说到底,她终是我李修的人,而不是你的……”
一声冷嗤打断了他的话,楼樾冷笑道:“驸马爷还真是天真。事到如今,她都已与我有肌肤之亲,如何算是你的人?”
“你已成亲,已成为皇家驸马,你们之间注定已没有结果。所以,你若是再缠着她不放手只会害了她的性命。除此之外,你什么都给不了她。”
楼樾的话斩断了李修最后的一丝念想,也将他心里不愿意面对的事实血淋淋的挑开,让他无从躲避。
双手紧握成拳,心口冻到麻木,李修惨烈一笑,冷冷道:“敢问世子爷一句,世子爷能给她什么?”
楼樾也是慧成帝认定的驸马,他未来的世子妃也只能是大庸朝的公主。而因为四年前苏流萤的拒婚风波,安王与老夫人以及楼皇后对苏流萤都有很大的成见,再加上她如今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再让她进安王府的门。
如墨的寒眸在夜色下闪着坚定的亮光,楼樾语气更是坚定无移——
“她已是我楼樾的女人,我自然会护她周全,生同衾死同穴,永不相弃!”
楼樾这番话不但震得李修说不出话来,更是将默默站在暗处的苏诗语震在当场……
李修来别苑找苏流萤时,苏诗语随在他身后一起找了过来。
只是从一开始她就悄悄隐身站在暗影里,默默看着李修与楼樾之间的对决。
得知楼樾与苏流萤已有了肌肤之亲的那一刻,相比李修的撕心之痛,她更是感觉天都崩塌了,心口痛到麻木,全身气得瑟瑟发抖。
然而,更多的,她是感觉到恨!
不可遏制的恨意让她控制不住将指甲狠狠的掐进了肉里,手掌被掐出血都感觉不到痛了——
她阻拦不了楼樾对苏流萤的一片深情,她只能想尽办法的让苏流萤远离楼樾。
可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一直在她面前信誓旦旦的说着永远不会与楼樾有纠葛的苏流萤,竟是背着自己,与楼樾有了肌肤之亲,将生米煮成了熟饭……
如此,楼樾对她更加不会放手,竟是要与她生同衾死同穴!
如今,楼樾盼到了苏流萤,那她要怎么办?
辛苦盼了四年,辛苦坚守了四年的结果却是夫君与自己的妹妹双宿双飞,世子妃之位也会被她一并夺去,自己却是一无所有……
全身冰凉的站在暗影处,想着自己四年来所受的委屈冷漠,苏诗语牙齿恨得咬出血。
而另一边,痛苦绝望之中的李修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绝望的挣扎道:“我要见流萤,我要她亲口告诉我她的决定!”
不等楼樾出言拒绝,屋内一直没有出声的苏流萤终是开口了。
不知何时,她已起身站在了门口,右边的半边身子掩在门后,挡住了右手的伤势,脸色冰冷,声音更是没有一丝温度。
“驸马爷请回吧。之前我就同你说过,我已是世子爷的人了。在云岭时……我就与世子爷在一起……如今,你有了荣清公主,而我也有了世子爷……就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怔怔的看着门口那个眸光冰冷的女人,李修一颗心坠入无边的黑暗深渊,曾经的一切过往都在眼前化作灰烬,灰烬的尽头,是他彻底灭绝的滚烫的心。
想着与她从今日起,真的各自天涯,再无可能。李修心口剧烈一痛,喉间一股腥甜喷出,眼前一黑,人也失去了知觉。
看着他吐血倒地,苏流萤心口一痛,硬起的心肠崩垮成溃,再也忍不住跨步出去,奔过去心痛的要去抱起地上昏死过去的李修。
她的手堪堪碰到李修的身子,一道冷冽的声音冷冷传来——
“不要碰他!”
闻声抬头,泪眼婆娑间,荣清一身寒意的出现在院子里,将晕倒在地的李修抱进怀里,拿帕子心痛的为他抹去嘴角的血渍,神情痛心无比。
下一瞬,她抬头看向苏流萤,眸光冷冽冰寒,冷冷道:“希望你说到做到,从今往后,与他一刀两断,再无纠葛!”
说罢,让随侍之人将李修背回去,自己也转身离开,无一丝留恋!
走出两步,荣清又停下步子回眸定定的看着苏流萤,神情冷淡,语气冰凉,“让你做我的轿前婢,是我对不住你。但,因为你,我新婚之日也成了我最痛苦的一天。所以,我并不愧疚于你。从此,我与你友尽于此……”
此言一出,竟是要与苏流萤断绝友情!
苏流萤心口一痛,嘴唇翕动,却终是没有开口挽留。
她心里同样明白,因为轿前婢之事,因为李修,还有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她与荣清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怔怔的目送荣清他们离开,苏流萤心里很空,仿佛整个人都被掏空了,没了一丝力气,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浑浑噩噩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屋内走,根本没发现暗影里那个一直盯在她身上的怨毒目光!
站在暗影里的苏诗语全身冷到发麻,眸光一直死死盯着苏流萤,脑子里全是楼樾与她方才一起在床上的样子,心里又恨又痛。
杏雨陪在一旁心疼的看着她,轻声道:“小姐,很晚了,咱们也回去吧,切莫让世子爷发现我们也来过这里!”
苏诗语木然的点点头,扶着杏雨的手疲惫的往回走,还没走出几步却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出路。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楼樾,苏诗语吓得脸色大变,忍不住低呼出声,哆嗦开口,怯声道:“爷……”
楼樾面带冰霜,眉头拧起,冷笑道:“偷偷摸摸的来这里,又偷偷摸摸的离开,何时,堂堂安王府的侧妃竟是见不得人了?”
楼樾心里很明白,李修能找到这里,全是她告知的。
苏诗语早已吓白了脸,更是哆嗦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楼樾冷冷又道:“何时开始,你开始插手本世子的事?”
楼府的这所别苑极为隐秘,更是少为外人知道,若不是她告诉李修,李修根本不可能找到这里来。
苏诗语知道瞒不过他,心里又寒又酸又怕,她深呼一口气稳定心神,面上露出胆怯担忧的神情,嗫嚅道:“爷误会妾身了。驸马爷深夜到府里要人,妾身不过是担心事情闹大会惊动老夫人才告诉他的……若是让老夫人知道爷又将妹妹带走,只怕……不如爷将妹妹让妾身带回去,妾身好好照顾她……”
“若真要照顾她,四年前就会好好对她,不必等到现在了!”
楼樾不比苏流萤,他更冷静,身处事外的他也看得更清楚——
四年前苏流萤遭难,那时的苏诗语又在哪里?
同在京城,苏家如此大的变故,那怕当时她在京郊陪老夫人上香,也会听到消息,何时见她出过面帮苏流萤一把?
被楼樾犀利的眸光看穿,苏诗语全身冰寒,最后的一点伪装都被他无情撕破……
她白着脸颤抖着声音道:“世子爷可是在怪妾身四年前弃妹妹不顾?可是那时我已嫁到楼家,父母明训,嫁出的女儿不可再管娘家之事。何况妹妹一家的事,牵涉朝政,也不是我一个弱女子可以挽救的……我曾悄悄去求过父亲与老夫人,无一不是被他们驳回……我能怎么办?我也只是一个单薄无助的弱女子,我和妹妹是一样的的啊……”
今晚发生的事太多,楼樾心里烦乱,再加上担心以过方才的一番动作,苏流萤身子是否出现不妥。于是不想再在这里听她为自己狡辩,冷冷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提,我只是提醒你,安心做你的侧妃就好,不要再生事端。否则——休怪本世子无情!”
上次她无故跪在楠院领罚的事,楼樾知道她是故意。
他明明没有过多的责怪她,让她回自己的院子,她却一声不响的跪在自己的院子里。
楼樾知道她的心里打算,一是逼着自己与苏流萤放过杏雨,再则却是要将事情闹大,引老夫人出面。
后来果然如她所愿,老夫人盛怒押着苏流萤去了宫里,还出手打伤苏流萤。这一切,楼樾心知肚明。
所以,她从未真心对待过苏流萤,还一直假惺惺的在他面前假装姐妹情深,骗骗苏流萤可以,却瞒不过他,他怎么可能将苏流萤交到她的手里?!
不再理会一脸凄惨可怜的苏诗语,楼樾转身进了屋。
屋内,苏流萤脸色发白的坐在床榻上,眸光灰暗,脸上一片潮湿,不知是身体不适痛出的冷汗,还是痛哭留下的泪水……
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苏流萤心如刀割——
李修是她曾经爱到骨髓的未婚夫,荣清是她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