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软软其实很想问一声:为什么?
但是看着堂堂大齐皇帝沈少堂那一脸的豆腐汤、豆腐水儿,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和为了不靠近他,闻到他一脸的豆腐馊味儿,白软软很怂地回了一句——
“行。我先走了。”
白软软从含元殿秀场上转身就跑!
赶时间呐!
要是她跑得快些,估计能赶到西城豆腐娘家,再抢到一块白玉豆腐啊!也不枉她起个大早、赶个晚集,不能误了她就要放到嘴边儿的白嫩嫩的白玉豆腐啊。
什么?你问大齐择选皇后这么轰轰烈烈的事儿?
在白软软的心里,不存在的。
*
软软撒丫子就跑了。
剩下一脸豆腐汤儿的堂堂大齐的皇帝沈少堂独自面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文太后看到刚刚沐浴更衣完的沈少堂时,心像被戳了一刀子一样地疼。
“你怎么能选她当皇后呢?”文太后痛心疾首地敲身边的红木桌面儿,差点把指头上最粗最大颗的祖母绿翡翠戒面给敲掉。
“为何不能择她为后?”沈少堂风采翩翩地站在文太后面前。
身上飘着刚刚泡过的皂角清香,完全不似刚刚在秀场上,冒着一身的豆腐汤馊味儿。
他发誓,那是他登基十年以来,最臭的一刻。整个含元殿秀场上秀女们的脸色他都看清了,他风度翩翩时都追着他叫“堂堂皇帝”,“我们爱你”,他就被豆腐砸了一脸,那些秀女们就仿佛他跳进了涮锅水里洗了个澡似的满脸不情愿的表情。哼,好的,他堂堂大齐皇帝沈少堂,记、住、了。
文太后瞪大眼睛:“堂堂一国皇后,怎么能是个胖丫头?!况且我替你选来的安露,首辅大人家的云燕,还有崔崔崔……”文太后记不起崔大太监的名字了,“这些姑娘们哪一个不腰细如柳,人若扶风,你怎么竟选了那么一个小胖子!”
胖么?
沈少堂记不太清了。
文太后痛心疾首:“再说,她不过就是一个光禄寺主薄的独生女儿,听说她爹爹不过是个从七品,你现在放着首辅大臣的女儿不要,太后的外甥女不收,崔大总管的侄女也不肯收进后宫,偏偏要立这么一个小门小官的女儿为后!这,这要是传出云,我皇家的颜面何在,我一国之母的威仪何在,我该如何向你那死去的先皇交待啊!”
文太后将桌案敲得笃笃作响。
已经传出去了。全国轰动了不是。
沈少堂站在文太后面前,心下腹诽:交待啥啊交待,真要您去跟父皇交待您肯定不想去,西山那地界儿挺远的,而且大家都是一去就不回来了。
沈少堂对文太后微微笑了笑:“母后,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圣祖皇帝曾经留下的一条祖训。”
文太后抬头:“什么祖训?”
沈少堂负手,慢慢道:“圣祖皇帝曾说: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进者弗受,所以故妃、后,应多采之民间。”
文太后顿时卡壳。
她实在没想到,沈少堂会在这个时候,把个圣祖皇帝抬出来!本来大齐立国之际,圣祖皇帝为防范朝中权臣与后宫勾结,并后宫妃嫔之外戚掌控朝政,而多选用民间清良家世的小门之女进宫为妃为后;但渐至上祖皇帝,以及文皇帝这一代,朝中政局已然发生了很多改变,文皇帝甚至为拉拢朝中重臣,择选了高门出身的文太后为皇后。文太后这一朝,更想将自己的高门望族延续下去,当然希望能将自己的外甥女塞给少帝为后。
但是万万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在这里使了个大绊子,等着她呢!
沈少堂见文太后噎住,浅笑:“不过,儿子感念太后、首辅魏国公及崔总管的拳拳敬爱之心,已经下诏;封太后之甥女安露为良妃,首辅魏国公之女为贤妃,崔总管之侄女为德妃;三妃并立后宫,辅佐皇后。”
沈少堂说得正正堂堂,也算是给了文太后一个台阶。
给了台阶了,你还不快点下来!母、后!
沈少堂浅笑淡淡。
“如此……”文太后不再敲桌子了,“甚好。”
好吧,你这个臭小子给了老娘面子,老娘也就赶紧下来了。
不过,你给我等着。
文太后抚着自己被敲出坑的祖母绿戒面,痛心疾首地想。
沈少堂微微一笑,退出了太后宫。
*
于是,白软软真的被立为了皇后。
金银宝山的皇家聘礼,不日便送到了白家。
从七品光禄寺主薄白光,刚刚巡视了整个京城的蔬菜批发市场,正泥一脚水一脚地回到家里。一入门就被金山银山给堵了门。
“真是小皇帝给我女儿下得聘礼?”白光还挺有点做梦般地不真实感。
白光是个很慈眉善目的光禄寺采办,可能素日一直与玉米、粮食、大白菜小白菜为伍,他的面孔上还没有爬满皱纹,反而透着一股素食主义者很清心矍铄的葱心儿绿,留着一簇修剪得十分山羊伯伯的老山羊胡子。
小皇帝娶媳妇儿,真舍得下血本儿。
白光很小心地将贴在箱子上的大红喜字撕开了一道小口口,弯下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箱子里面窥视——
金子!
银子!
珠宝!
白光:“嗯……俗气。”
这小皇帝娶亲也不来点实用的,就这金山银海的,能打动谁的心啊?他堂堂光禄寺主薄白光的女儿,喜欢的可不是这些玩意儿。
正当白光趴在地上偷看时,白软软刚好带着阿宝从外头回来。
白软软这一趟出门儿可实在不容易。自打那天被宣布她“雀屏中选”之后,京城全都轰动了。大家满京城地寻找光禄寺主薄的家,一心想看看当家国母是个什么样子。当阿宝出门的时候,大家还惊叹,果然国母之家,丫头都减得如此水灵灵的;但当白软软出现的时候,可了不得了了——满街的人都发出惊叹声——
我们的皇后——这么白——这么胖啊!
白怎么了?胖又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啃你家面了?
阿宝撸袖子差点又去吵架,还是被软软给拦了下来。
“爱说啥就说啥呗,反正,我是皇后,她们不是。”
一街的女人们,全疯了。
气疯的。
好不容易从街上人群里挤回家,软软一进门就看到亲爹撅着屁屁正在偷看她的聘礼,便甜甜地喊了一声:“爹——”
白光唰地一下起身,飞快奔至花圃之前,撮着一缕山羊尖尖,假作观察美丽花色:“嗯,这芍药开得真不错。”
侍女阿宝在心里怒喊:老爷,芍药春天才开花好吗?现在都八月了好吗!
白软软浅笑,朝着白光走过去,挽住亲爹的手,很是甜甜地说:“爹爹,咱家花圃里从来没有种过芍药。”
白光:这是亲女儿吗?有这么拆老爹的台的吗?拉出去!
白软软笑眯眯地看着父亲:“爹爹,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怕女儿进了那皇宫,不是个好去处。”
白光心头微微酸了一把,拍拍软软:“软软,你娘去的早,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愿意续了弦,让你受委屈。所以爹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你捧在掌心里,眼珠儿一样地长大。本想等你大了,为你寻一门好亲,至少能每日吃得上猪头肉的……”
白软软一愣:“怎么,原来爹爹是想把我嫁给隔壁署正的儿子?”
白光:“怎么可能!爹宁肯你嫁给皇帝也不能嫁给烫猪头的儿子!”
皇宫里的少帝沈少堂,因为这句话打了一个天大的喷嚏!
他实在不知道,他在未来岳父的心里,也就比烫猪头肉的好上那么一点点。
白软软绵绵地笑了:“爹爹,你放心。我也许就到那宫里待一阵子,过几天就回来。”
白光眼睛一亮:“真的?”
白软软:“自然是真的。女儿何时说过假话骗你。”
白光撮着胡须,沉思:“但是和大齐皇帝,好办和离手续吗?”
阿嚏!
批奏折的沈少堂,打得喷嚏把整个崇阳殿都震动了!
白软软还对着父亲拍胸脯:“好办,您就等好吧。”
白光顿时放下心来,无比热烈地跟女儿软软讨论起聘礼来。
软软想起亲爹刚刚趴在那里好奇的样子:“爹,皇帝都送了什么聘礼来?”
白光作壁上观:“我没看。”
软软哈哈大笑。
重新就着白光刚刚撕开的那条缝,朝着箱子里望进去——
金山!
银山!
珠宝山!
软软站起身来,摇头:“俗气。”
白光心里乐开了花:嗯,亲生的!
白软软:“爹爹,皇上送来了聘礼,您也替我备份嫁妆罢。要厚一些,别让皇家看轻了咱们。”
白光拍胸膛:“那是自然!”
*
数日后。
打了无数日喷嚏的堂堂大齐少帝沈少堂,终于从奏折山里活了下来。
他终于想起明日就将是他的大婚礼,他应该前往坤宁宫,审视一下大婚礼准备的情况如何。于是沈少堂带了贴身小太监田小田,前往坤宁宫视查。
本来他的心情还算不错,步子悠哉悠哉,甚至因为这场择后大选,他暗地里胜了一场而洋洋得意;却没想到越加靠近坤宁宫,却越加在空气中闻到一种——奇特的混合式味道——
不是臭味,自然也不是香味,更不是——是一种怪味道。
沈少堂奇怪地走到宫门口,宫里立刻便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太监们大声地吆喝着,宫女们嗒嗒嗒地跑来跑去。
田小田在旁边连忙解释道:“陛下,今日乃是皇后娘娘的娘家送嫁妆进来,所以宫里正在想办法安排摆放,因而杂乱了些。”
沈少堂皱皱眉:“怎么,她还带了很多东西入宫吗?”
田小田没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