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袈山寺长老是个看着极面善的老和尚,脸上的褶子都仿佛写满了慈悲,他笑了笑,“灵童陛下,贫僧,有个不情之请。”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谢大人将收获前世记忆礼包wwww
    *我出门浪啦,明天生日所以更新会比较晚哦,明天尽量更得多一点~顺便祝大家开心~
    第38章 花田金刚杵
    黔西重峦叠嶂, 如今正值草木繁茂之计, 进入生长了千万年的巨木密林,鸟兽声不绝于耳, 满眼皆是太过鲜浓的绿色, 叫这一行京城来客心中慌得发紧。
    猿斗小声嘀咕:“这些树要是移栽到我们西北该有多好。”
    省得让父兄们天天吹风吃沙子。
    江载道爱好风雅, 于侍弄花草上别有心得,闻言笑道:“猿大人, 这些树都性喜湿热, 移去西北是活不成的,西北能成活的该是仙人掌或是胡杨这样耐旱耐热的草木。”
    猿斗是西北出生西北长大, 这次走运河入黔西, 欣赏江南风物时, 就被江载道主动解答了数次感叹,觉得自己俨然被他当成了土包子,此时是脸朝侧边白眼一翻,然后才转过脸一拱手, 口不对心地夸道:“江大人真是博闻强识, 样样精通。”
    “过奖。”江载道故意淡然地回。
    猿斗是想诓他多谦虚几句,好在内心偷笑, 没想到就这俩字,被噎得不轻。
    当时在江南, 江载道是有几分“尽地主之谊”的心思, 他又不是爱卖弄的人,结果瞄到猿斗这小子偷偷对自己翻白眼, 干脆变本加厉,猿斗感叹一句他就接一句,非把这小子噎死不可。
    王泽和顾岚一早看出来了,事不关己地看戏,不知道苗|人|王究竟要带他们看什么,两个人心中都有几分防备。
    小宝公公低眉顺眼地跟着,只关注顾岚和谢十一,其他一律不管。
    谢十一也有几分察觉,小声问顾岚:“你说,江大人是不是故意的?”
    顾岚看看他,突然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
    这一行人怎么进了山,还得从进了苗||寨后的谈判说起。
    谈判自然是破裂了,卜羲朵就一个意思,看在谢九渊的面上,其他都好说话,但坚持要先放人,无罪抓人凭什么不放?
    王泽被他这一句话堵得无话可说,理是这么个理,可世上哪有那么多靠辩理就能解决的事?不让黔西那帮官员吃了定心丸,他们怎么肯放人?
    而除了顾岚,其他几个早就看不惯黔西这帮官员,险些都要跟卜羲朵同仇敌忾,亏得他们好歹还记得自己是特派来调停的官员,没出声,但神色却是带了几分出来,卜羲朵瞧得分明,得意洋洋地看了眼王泽。
    王泽感觉自从进了黔西,他头痛就没好过,这情况多呆无益,他说得回去同黔西的大人们商议,改日再来,正要告辞,却被卜羲朵拦住了。
    “你们有句话说‘来者是客’”,卜羲朵慢吞吞说,“我带你们去山里玩,没有咱们的人带着,你们可走不进深山里去。”
    王泽哪有玩的心情,客气道:“已是多有打扰,还是不劳烦苗|人|王了。”
    卜羲朵摇摇头,“你要是不去,会后悔的。”
    苗||疆本就多有神奇传说,王泽听了他这话,一下子想到了巫蛊之术等等异闻,瞪着眼往后退了一步。
    顾岚却拿扇子敲了下掌心,拍板道:“那就有劳苗|人|王了。”
    卜羲朵用嫌弃的眼神看了眼胆小的王泽,对顾岚夸道:“你,好样的,像你叔。”
    顾岚心花怒放,脸上只露了个浅笑,谢十一趁无人注意撇了撇嘴,不大高兴。
    于是一行人就跟着摘了一身银饰的苗|人|王进了山。
    他们来黔西后入乡随俗,已是换了轻省的衣赏,没想到进山没多久,就被山中的潮|热|湿气透了衣衫,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众人疲累不堪,卜羲朵对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向领头那个唤作“阿大”的苗人汉子做了个手势,阿大疾步向前先行,卜羲朵领着他们随后跟上,等阿大停步伏身,卜羲朵也领着他们猫腰凑过去。
    等众人全都找到藏身之处蹲下,卜羲朵拨开身前的宽大枝叶,示意他们向山下看。
    顾岚向下看去,只见山谷中有三五作坊,不多的工人正在忙碌,作坊间架着许多小木盒,木盒中间有突起的木刺,木刺上都刺着一枚黑黝黝的果实,内浆从破口顺着木刺流入盒内,渐渐凝固,成为黑色膏体。
    而作坊外,是一片片花田,那花朵有红有紫,倒是十分的漂亮。
    守卫这些花田与作坊的人竟是工人的三倍有余,手中都拿着刀兵,明晃晃地违反“百姓不得佩|刀”的大楚禁令。但他们看着都不像是大楚人,一些明显是澜沧国人,另一些倒像是倭人。
    王泽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凛,皱了眉,低声问卜羲朵:“福|寿|膏?”
    据闻,前朝的某代皇帝,沉迷修仙问药,就是吃福|寿|膏吃死的。
    卜羲朵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指了指花田,“忘忧花”,指了指那些木盒,“鸦|烟”。
    “鸦烟”两个字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了起来。
    这下王泽明白了,卜羲朵是想借朝廷之力,赶走这些藏在这里偷偷制鸦烟的澜沧国人和倭人。
    察觉到有人拽自己的衣袖,王泽往侧边一看,是顾岚。
    顾岚眉头皱得比他还紧,指着下面一个人,对他说:“那个,是倭人派遣来大楚的副使臣,石一妄三郎。”
    王泽预感,此事恐怕是不得善了。
    出了山,回了驿馆,王泽催促顾岚,“世子请尽快禀报陛下,我再与黔西官员们周旋一二。”
    顾岚点点头,却在王泽转身要走时,喊住了他,“王大人。”
    “世子?”
    提笔不慌不忙地沾了墨,顾岚才出声道:“陛下为何要派王泽大人这位大理寺少卿来黔西?”
    王泽一怔,道:“还请世子直言?”
    “大理寺乃古之廷尉,掌天下刑狱”,顾岚不紧不慢地讲古,“上至三公,下至地方官员,大到陛下诏令,小至地方冤情,廷尉皆可问、可驳、可捕、可审。”
    话虽如此,可大理寺自先帝末年文党兴起以来,刑狱复审上办公每每受阻,更不要说过问地方冤情,大理寺卿王恪珉再火爆的脾气都渐渐圆融下来,能争则争,争不来的也只得和稀泥,王泽亲眼见证父亲的改变,更是修得了一副如沐春风的周旋态度,内心里,不是不憋屈遗憾的。
    于是听了顾岚这番鼓动,王泽先是一喜,又迟疑下来,“可如今的大理寺……”
    顾岚不听他诉苦,打断了他,只道:“王大人,皇叔的动作,您是聪明人,不会看不明白。如今大理寺是什么样,不代表,以后的大理寺还是这么样。据我所知,皇叔可是很欣赏江大人为江南学子们直言抗上啊。”
    这话听得王泽愣了半晌,道了声“多谢世子提点”,才出去了。
    等他走了,谢十一才从内间钻出来,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岚不理他,任他发呆,小宝公公倒是乖觉,给谢十一上了碗热茶。
    袈山顶上,有一处滚烫的温泉。
    据说袈山属火,天地灵气孕出了地火山心,所以才有这么一眼滚泉。
    善男信女们前来袈山寺拜祭,就有一惯例,家中有余的,送上名贵玉石珠宝,袈山寺的和尚们便会按人头挑一样出来,浸入滚泉内开光,若是变得乌黑,就是替物主挡了灾病,若是没变,就是佛祖给物主赐了福,物主可高价赎回。
    据说每每灵验,因此香客络绎不绝。
    后山小行宫内的浴池,便是从滚泉取了热水混了山泉,也说有养气凝神的功效。
    而袈山寺的长老,竟是想要谢九渊从池中将所谓的寺内重宝捞出来。启元帝当场沉了脸,“这还叫不会有大危险?”
    袈山寺长老但笑不语,留下一本数百年前的袈山县志。
    顾缜不肯碰,谢九渊翻来一看,上面记载,说是每逢年中一日,滚泉必定起泡翻涌,犹如滚水沸锅,水汽不绝,然则,此时滚泉却凉如山泉,再无烫意,半个时辰后,滚泉又复平静,渐渐滚烫如初,述者观察数载,滚泉未曾一年失约,年年如此,于是记以为趣。
    “如此,倒也无妨”,谢九渊道。
    顾缜却说:“想借朕的名声弘扬佛法也就罢了,各取所需,朕来了袈山礼佛他们还不知足,还要弄出这桩事来,虽说数年有载,可若是今年不灵了呢?烫熟了你,好给这寺里的和尚添顿荤腥?”
    谢九渊劝他,“陛下,虽是僧人算计,可您接下去要行的事,若引得朝野震动,多添个佛名,聊胜于无。再者,若有不对我就上来,能烫得怎么样?”
    顾缜执意不肯,谢九渊却执意要行。
    “你这是怎么了!”顾缜被他搅得脑袋一团乱,怒道。
    谢九渊像是忽然回过了神似的,对他说:“臣也不知,只是,很想完成这件事。”
    闻言,顾缜立刻将那串赤红舍利链褪下,缠在他手上,担忧地问:“可是魇住了?”
    “没有”,谢九渊摇了摇头,却是跪了下来,“陛下,让我去吧。”
    顾缜摇头,就是不肯。
    谢九渊只得站起身来,将他搂进怀里:“云堂,答应我,嗯?”
    听闻启元帝派人守了通往滚泉的山路,通政使拿着封急报,正跟宿卫们求情,文谨礼与众位大臣用了素斋刚散完步,见此情形,文谨礼当即斥责了宿卫,立刻要带着通政使去见陛下,以免延误了急报,还说陛下信任宿卫,烦请各位大臣随老夫一齐进去,做个见证。
    众大臣叫苦不迭,又不敢明着得罪他,可进去就是等于明着得罪启元帝,一个个头大如斗。
    通政使更是一脸茫然,他只是想早点把世子的家书送给陛下,好在陛下那里混个脸面,怎么还没反应过来就变成了这么个局面?他现在跑下山还来不来得及?
    已经来不及了。
    文谨礼领着众臣上了山路,绕过九个弯,行至一片开阔平顶,袈山寺的和尚们穿着法事僧服,此时日照西斜,恰好落于平顶之上,将这些和尚照得一个个都似闪着佛光,佛乐钟罄齐鸣,诵经吟哦不觉,启元帝跪在蒲团上,眼睛却瞧着谢九渊。
    谢九渊只穿了武僧功夫衣的下身黑裤,文谨礼刚觉得有辱斯文,就瞪大了眼睛,抖着手,眼睁睁瞧着谢九渊走进了沸腾的滚泉中,众位大臣皆是惊疑不定,你推我我挤你,又想上前看个清楚,又怕被陛下发现记名。
    水果然是凉的。
    谢九渊试探着走了两步,便扎进了水中,向泉底游去。
    顾缜手握着那串赤红舍利,转一颗舍利念一声佛,谢九渊沉入水中时,他手指紧了紧,才又拨过一颗舍利珠。一颗又一颗,每一颗都是煎熬。
    和尚们说的苦修,会比他此刻的心还苦?
    而水下,谢九渊已经看到了所谓的寺内重宝,是一根狭长的金刚降魔杵,在水底竟是散着金光,杵身上雕着数头金龙,栩栩如生。谢九渊几下游过去,伸手握住它。
    嗡————
    那池滚泉忽然从中荡起波纹,层层向外,直至消逝才重新开始冒泡,而池边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如同天外禅钟的重响。
    顾缜心内焦急,想要站起,却发现此时自己丝毫动惮不得,而那些和尚们都已经闭了眼,口中的诵经、手中的佛乐都越发急促沉重,似是着了魔一般。而后面的众臣都快吓死了,文谨礼不住地往下出溜,他身后的两位大臣只得分神架着他。
    “微臣不敢愧对百姓,更不敢愧对陛下。”
    “陛下,微臣不愿与文党共进退,要除文党,您不能对微臣手软。”
    “陛下,臣心甘情愿。”
    滚泉冒泡越来越缓,顾缜心中越来越急。
    “顾缜,我想看你开心一次,不要总皱着眉。”
    “云堂,咱们今夜成亲呢。”
    “陛下,臣得失约了。”
    水汽也渐渐散开。
    顾缜实在忍不住了,终于挣脱无形束缚,站起身来,众目睽睽下不敢失态,仍只是望着那滚泉,心急如焚。
    “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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