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却想着别的事,他转回身来,定定看着徐椀:“退后。”
她不知所谓,连忙退后两步。
二人当中相隔了两三步远,小小少年突然扯了个很难看的笑容:“真听话,让你退后就退后。”
徐椀见他强颜欢笑,更是心疼:“笑不出来的话,就不要笑了,如今你已是皇帝了,总要学着隐藏起来那些情绪的。”
李显点头,皱着眉心:“你听说了吗?现在太皇太后和二皇叔因为皇后人选各执一见,可她们都为了自已,可没有人问过我想不想这么小就定什么皇后,也没有人问过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历朝历代的皇帝大多如此,皇后的位置多半是留给左右手臂的。
徐椀只能安慰着他:“也得往好处想想,或许皇后刚好能是你喜欢的那样呢,或者,将来你有了妃子,那时候再选喜欢的,也一样。”
黑眸微动,李显一下没忍住,真个露出了个笑脸来:“说的也是。”
说着,他快步上前,伸手点在徐椀的肩头上,语调轻快:“阿蛮,你可知道我现在只有你这么个能说的上真话的朋友了,你就多在宫中多留些日子,我能帮你的事,也定然做到。”
身边也没有别人,徐椀也看着他笑:“多谢,可是你要帮我什么呢?”
李显负手而立,歪着头看她:“比方说,许你尚衣局。”
她笑而不语。
他便又拍了俩下手来:“比方说,也帮你照拂照拂别人,了了谁的心愿。”
很快,从殿中走过来一个少女。
她身形消瘦,尖尖的脸,低着眉眼,不等抬头,徐椀脸色已变。
是徐婼。
不等她抬头
第103章 你想他吗
少女尖尖的脸, 双眉弯弯, 一低眼很是惹人怜惜的样, 和从前也大不相同。
徐椀看着她走上前来,愕然站住了。
李显身形一动, 肩头这就撞了她的, 一低头, 声音也低低的:“你们姐妹之间,想必还有话说, 我给你一点时间, 你快点过来, 不用太感谢我。”
宫殿之中, 凉飕飕的。
徐婼翩翩下拜,新皇对她浅浅一笑, 扬着脸走过。
徐椀还站在窗前, 徐婼似还腼腆,扭捏着走了她的跟前, 来拉她的手:“阿蛮,多亏了你,不然我定然是要死在这宫里头了。”
她声音低低的,柔柔的。
可这般轻柔, 也直叫徐椀后发凉, 手一动,避开了她的碰触,扶住了窗棱:“阿婼, 这是怎么回事,我已经跟大舅舅说了你的处境,我想你这时候也可趁机离开这里。大舅舅说你娘还要托人,怎么又多亏了我?”
徐婼见她脸色,低下了头:“是皇上叫人带我过来的,问我以后的打算我就说了,他说看在你的份面上,可以留着我在跟前伺候着。”
李显让人去叫徐婼干什么?
徐椀沉吟片刻,才是抬头:“你现在处境尴尬,明明是先皇的才人,又在殿前伺候着,得不了什么好的,现在皇后进宫在即,日后再想出去,可就难了。”
徐婼点头:“我知道,可我宁愿一辈子这样,也不想再回家了。”
真是和她娘一样执迷不悟,徐椀知道劝说也是无用,更是叹气:“行吧,横竖我也劝过你了,你就别说多亏了我,日后别埋怨我就成。”
徐婼本来还怕她在新皇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见她松口了,也松了口气:“阿蛮,你最好了,你知道的,我是庶女,比不过徐妧的。我娘在徐家从来没有什么地位的,我爹也不大在意我,对我娘更是今个热,明个冷的,要挣个脸面,还真是难。”
嫡女庶女什么的,各人有各人的命。
这些,徐椀不能与她分辩,眼见着她已经是一身宫女打扮了,明明知道她想在李显身边伺候着,安的什么心,却是无力再劝。
不再看她,徐椀浅浅一笑:“希望你日后不会后悔就好,我都是盼着大家好的。”
说着与她擦肩走过。
徐婼在她背后叫着她名字,她也没有回头。
快步走进了内殿去,李显坐在案前,正在给奏折盖章,淑娴侧立一旁,一动不动像入了定一样。
徐椀上前见礼,李显两手拿着大大的玉玺,对她比划了下:“这么快就说完话了?过来。”
淑娴眼皮一跳,看了徐椀一眼:“皇上,这不合礼。”
案前一个小太监专门负责给他扶着奏折,李显落下玉玺,也是扬着眉:“身边也没有别个,什么礼部礼的,过来。”
徐椀只得上前,奏折上内容很多,她眼尖瞥了两眼,发现奏折上面已经批示好了,只不过在李显这走了过场。
李显心情似是不错,眉眼柔和。
站了案边,徐椀欲言又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李显一连盖了十几个奏折,手酸,放下了玉玺:“怎么?阿蛮都不谢谢朕的吗?”
身边没有别人的时候,他就自称我,有别人的时候,就自称朕。
他眼底眸色沉沉,隐隐还带着笑意。
徐椀叹气,在他旁边福了福身:“多谢皇上记挂我们姐妹,只不过,她是先皇的才人,留在殿下行走,身份不合适吧?”
李显没想到她竟然没有想象当中的高兴,偏过脸来看她:“合适不合适,是朕的意思,那些不该是你想的事。”
说冷脸,脸色就沉下来了。
当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徐椀只得附和两句:“那就好,那就好,多谢皇上。”
真是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李显背脊溜直,别开了眼:“阿蛮,朕是皇帝了,就算是再无用的皇帝,再看别人的眼色,也是皇帝,总有许多事,可以决断的。”
他好像误解了什么,徐椀惶恐,赶紧走了案前跪下。
一抬头,还没等她说什么,这一跪,少年脸色更是难看,一下站了起来,厉声道:“徐椀!”
他总叫她阿蛮,笑闹时候还叫过她小婶子,但是鲜少叫她名姓,这一声可是动了肝火的,李显袖口不知沾了什么东西,啪嗒一声落了地上。
他一手指了徐椀,一脸怒容:“你休要不知好歹!”
这怒气来得莫名其妙,徐椀更是低头,没想到李显胸口起伏两次,却是推了淑娴来:“从哪带来的,先送哪里去。”
淑娴应是,赶紧拉起了徐椀来。
二人往出走,才克制住怒气的李显一下坐回案前,他心心念念着的人,记挂着她的事,以为她会欢喜,但是很明显,她不欢喜。
非但不欢喜,不领情,似乎还颇有微词。
在她的眼里,他似乎就是个废材傀儡皇帝,他做了这么一点小事,也被她怀疑可不可以,合适不合适,这种质疑于他而言,更是难堪。
眼看着她退出了内殿,他脸色总算缓和了一点,低喃着:“没良心的家伙……”
出了内殿,徐椀也是惊疑不定,追上了淑娴的脚步,真是不明白李显这突如其来的怒气是从何而来:“姑姑,姑姑!”
淑娴回眸,见她脸色,也是叹息:“不用问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怒,按理说,才登基为帝,正是春风得意,先前还说等你过来了,可叫你也借他的力,谁知道怎么回事。”
其实她多少猜到一些李显的心思,不过她不能对徐椀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为了顾青城,淑娴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在中间和泥。
徐椀见她也不知,胡乱猜了一会儿,也就放下了。
淑娴送她到尚衣局,这就回了。
晌午时候,尚衣局的宫女们都去吃饭了,只留了两个在门口打着瞌睡,徐椀来了几次,已经是轻车熟路。
顺着青砖路往里走,院子里晾着许多衣料,高高的架子上,高杆都挂满了。
一阵风过,掀起了一些,左右也是无人,徐椀拿了根竹竿,赶紧走了过去,竹竿挑着被风掀起来的衣料,一手又在下面拉扯着,抖了两下才抖平了。
高杆也是太高,她仰着脸,只觉阳光刺眼。
举着竹竿,挑了三四片,手就酸了,卷起了袖子,徐椀停下来休息了片刻,忽然想起了小表姐来。她的小表姐,要是她拿着这竹竿,就她那小个子,那点力气,别说挑起湿漉漉的衣料了,怕是风一吹,连她整个人都要摔出去了。
想起表姐,就想笑,举起竹竿似乎又有了些力气。
挑着衣料,伸手来抖,才一抖,东风吹过,她肩臂吃力,才要放下,腰上突然被人揽住了,一人自背后而来,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腕。
可能是气息太过于熟悉了,所以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他扶着她手腕,她就借他的力,将衣料挑回,笑:“多谢好心的过路人,助我一臂之力。”
抖落衣料,竹竿重新拄在地上。
背后人双臂环住她腰身,当然也不是她的腰,他比她要高一头多,都快勒到她胸口了,见她不回头,还故意说什么过路人,顾青城也是勾唇:“哦?多谢?那怎么谢?”
徐椀顺着他的话就闲扯了下去:“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如小女子以身相许如何?”
背后人显然被她这般口吻愉悦到了,连声调也似轻快了许多:“以身相许?”
话音才落,他低头,轻吻这就落在了她的耳边。
这是什么地方,他怎么又放肆起来,徐椀赶紧拉开他手,转了过来,四目相对,他眼底还有笑意,低眸看着她。
她放下竹竿,推了他离远了一步:“你怎么在这儿?”
少女一抬手,露出手臂白白的一截,玉一样的。
四处也无人,顾青城上前一步,拉过她手,把两个卷起的袖子都放了下来:“太皇太后传了我,我只是路过。”
分明不是一个方向,还说是路过。
徐椀想到自己也是才回来,也是庆幸:“那幸好我才回来,不然你就扑了个空。”
他嗯了声:“来的时候,是扑了个空,去哪里了?”
徐椀没有瞒他,将去李显处的事统统说了一遍,尤其说到徐婼,更是唏嘘不已。真是天算不如人算,她不许顾青城插手此事,不想李显却从中动了点手脚,人还是去了殿前。
不过这些,顾青城都不太在意。
他常常这样,不相干的人和事,都不大在意。
能有个通人事的,别有用心的人在李显跟前伺候着,于他而言,还是好事。
瞥着徐椀的脸,他也是想告诉她,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徐婼这般行事,什么后果都将有她自己承担,太超出本心的好心,反而多余。
才想说,她先一步双手合十:“话说,我有一事相求。”
顾青城当即皱眉,可就在他以为她是想求他徐婼的事时,徐椀却是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还轻轻晃了晃,对着他直眨眼。
晃了袖子,又来拉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挠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