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在画展还未结束的时候,对自己的那十幅画最终大约能卖出多少钱已经有了些估计的项灵熙就已经飞回国了一次,去物色她想要在卖了原先的那套单人公寓后置换的大房子。
    她原先看中的,是一套大约有160平米的房子。
    但是项灵熙的经纪人亚当斯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却告诉她,她尽管去看再大一些的房子。因为,近期她所能拿到的,可不光是那10幅画在拍卖之后所得的款项。
    一些有钱人看上了项灵熙在近期攀得飞快的名气,有意出重金向项灵熙定制她的画。
    当时项灵熙和她经纪人之间的对话是这样的。
    亚当斯:“这样的工作虽然可以一次来很多钱,但我是不建议你多接的。那会破坏你正在摸索的风格,也会降低你在别人印象中的那种艺术性。”
    项灵熙:“听起来,你觉得这样的工作我还是可以接个一份两份的?”
    亚当斯:“对,你听说过瑞安吗?现在在美国发展的瑞安。”
    项灵熙:“瑞安?哪个瑞安?”
    亚当斯:“瑞安·斯蒂法诺。就是那个很红的歌星。”
    项灵熙:“那个瑞安!我知道他!他唱歌很好听,长得也特别好看,是英国和意大利的混血!”
    亚当斯:“对,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对有关他的一些传言。他……他对于自己的外表十分迷恋。在和他闲聊的时候我提到了你,也给他看了你画的那幅《维纳斯的初生》。然后他就问我,他能不能向你订一幅他的裸体画像。他觉得自己比你画的男性维纳斯更美。”
    后来?
    项灵熙当然答应接下这份工作。
    如果让她画美人,只要能给她包来回的路费的酒店的钱,她甚至都可以不要钱。更不用说“那个瑞安”还打算花不少钱来向她定制自己的裸体画像!
    这件事只要一回想起来就会让项灵熙感到忍俊不禁,而她后来和瑞安打的那通电话则更让她意识到了她的经纪人所说的“对于自己的外表十分迷恋”是什么意思。
    来到家里的搬家工人很快就动作利索地替项灵熙搬走了里面的所有物件。那也让这间曾经一度让项灵熙觉得有些挤了的公寓房看着空荡荡起来。
    仿佛连所有快乐的因子都随之消失了。
    项灵熙脸上的微笑因此慢慢消失。当她看着这间让她不再熟悉的,她即将告别的屋子,她会不禁回想起卢卡茨跟着陈秘书一起来到这里时的情景。
    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想那个男人。
    那个……在海牙法庭之后就再无消息的罗科曼尼亚的前总统。
    项灵熙拿出手机,在想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又露出笑容,并在鼓起了勇气后给卢卡茨拨去电话。
    节奏缓慢的“嘟……”,“嘟……”声很快响起。
    可项灵熙却并没有把手机放在耳边,而是把电话按到了免提,并只是把手机抓在手上,一边听着正在等待接通的嘟嘟声,一边走进她已经完全被搬空了的画室。
    ‘只有149美金?我以为你会不舍得。’
    ‘对,我是很舍不得。但是幸好现在我已经把那该死的989块人民币还给他们了。我也一幅画都不打算借给你了。除非……你陪我一晚上。’
    ‘我想我……应该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理解。’
    “嘟……”,“嘟……”,电话等待接听的声音继续响着,但项灵熙却知道自己这次依旧不会得到对方的回应。而她这样做也只不过是完成她心里的一个仪式。
    仿佛只要她给对方拨出了这个电话,那么无论对方是否会接听,她都已经把自己就要搬家了的这个消息带给对方了。
    ‘我必须,必须得和你发生了些什么,然后才能真的开始本来就该属于我的,平平凡凡的生活!’
    ‘你带我到你的画室,让我看到了这么多你画的我。你真的不知道这些含义吗,灵熙?你为什么还会觉得,这样的事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条件’?’
    在这间画室里所发生的点点滴滴全化作雨点在她的心中洒落,而在每一颗小雨点上,又都有着一段对于她来说很重要也很珍贵的回忆。而当这场记忆的小雨就要下完的时候,每一颗小雨点上都出现了她和卢卡茨之间的第一个吻。
    “嘟……”,“嘟……”等待接听的电话提示音终于停止,取而代之的那串提醒项灵熙她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语音则将她从回忆中惊醒。
    她拿起手机,打开被她置顶了的,卢卡茨的微信对话框,并打下一句很简单的话。
    【卢卡茨,今天我搬家了。下次你再来我原来的家,就找不到我了。】
    可是这样的话语却是在被项灵熙打出来之后又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删了。
    如果,如果那个男人并不关心也并不在意这些,那么她把这样的一句话发过去就很自作多情了。
    说的好像……对方还会想要来这里找她似的。
    想到这里项灵熙不禁好笑地叹了口气,并关上了画室里的灯,也终于离开了这间变得空空荡荡了的公寓房。
    第117章
    “干杯!”
    “干杯!”
    “干杯!”
    在项灵熙刚刚装好的新家,她和自己的朋友安广厦,还有她的经纪人亚当斯一起举杯庆祝项灵熙的乔迁之喜。
    既然亚当斯好容易才来一趟中国,那么项灵熙肯定得借这个机会,把自己在国内开画廊的朋友介绍给对方。
    虽说项灵熙原先的女上司在近一个月里一直都用力很猛地来和她套近乎,甚至还把曾经和项灵熙关系不错的同事都一个个派过来和她拉关系,可项灵熙依旧觉得国外的事可以交给亚当斯,但如果在国内办展览,她还是希望和安广厦一起打拼。
    毕竟,让她在阿姆斯特丹大获成功的那19幅画虽然是照着叶永蓝大师的路子来画的,可她却并不想把自己在国内的路走成叶永蓝大师的样子。
    她希望得到的,是一段段更为真诚单纯的关系,而不是小团体内部的互相吹捧。
    项灵熙觉得,她和自己身边的人得要能让人说她不好,然后她才能够走得更远,也真正走出一个闭塞的圈子。
    亚当斯:“我觉得你现在迫切需要一个新的画展来向别人表达你真正的风格。你在海牙法庭上的时候虽然也有放出过你画的那些……那些能表现你不同时期绘画风格的作品,但是留给公众们注意到那些的时间太短了。”
    当亚当斯手上拿着酒杯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安广厦也笑了,并说道:“是挺短的。虽然其中有一幅描绘卡拉乔尔杰总统在雪山上的画得到了好几秒的特写,而且它也在之后的新闻里反复出现,但是我觉得电视机画面里的这幅画也有相当程度的失真。”
    亚当斯和安广厦碰了碰杯,而后就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只要一提到你的名字,艺术界和绘画界首先想起的就是你在阿姆斯特丹展出的那19幅画作,还有你放在网上竞拍出去的那十幅画。这显然是一个错误的印象。”
    项灵熙:“我得尽快打破这个错误的印象?”
    亚当斯:“当然,如果我们不尽快打破这种错误的印象,那么以后就会很难打破了。而且我认为你应该才是对这件事感到最着急的那个人。”
    项灵熙并没有很快回答,而是侧了一下身,靠在了能透过大的落地窗玻璃看到远处景象的客厅长桌上,并在把手中的香槟酒喝完后说道:
    “是挺着急的。但是……我还没想好要把我的风格进行怎么的调整。”
    说着,项灵熙很快就把放在冰块桶里的香槟酒拿出来,在她想要给自己再倒上半杯酒的时候,一旁的安广厦很快就抓住了酒瓶,让项灵熙别再喝这么多了。
    “宝宝,这只是香槟酒,香槟酒。”
    项灵熙小声说着,而后才从一脸不认同的安广厦那里拿过酒瓶,却是一下就给自己倒上了看起来很不文雅的大半杯香槟酒。眼见着对方还要来抢,项灵熙很快就喝了一大口,把手上的大半杯香槟酒喝成了半杯。
    亚当斯:“听起来你现在就想要进入到下一个绘画风格的时期了?”
    “对。”在亚当斯和自己说话的时候,项灵熙得到机会护住自己手上的酒,并很快转向对方道:“现在我的脑袋里有着很多很多的想法。这几天我已经试着去整理它们了,但我还没能理清楚。这不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
    “那你认为这个想法怎么样?我们可以把你在海牙法庭上展出的那些画,还有你拿回来继续完成的那九幅画一起,做一个专题展览。”
    “不。”
    此时项灵熙已经有些微醺。她原本还想好好听一听亚当斯的那个想法,可现在却是话才听了一半就给出了十分明确的,否定的回答。
    “你先别急着否定我的这个想法,灵熙。在我为你准备画展的时候,你可以专心理一理你脑袋里的那些想法。如果你能赶在画展开始之前就画出一幅带上了新风格的画,那我们就能把它放在画展的最后一个展厅。”
    “我说不。”
    原本轻松的气氛就此因为项灵熙斩钉截铁的拒绝而被打破,安广厦很快想要从项灵熙的手上拿过酒杯,但项灵熙却是绕开她的动作,让自己把手上的这杯其实有些酒精度数的香槟酒一饮而尽。
    “你……需要醒一醒酒吗,灵熙?”
    听到在上个月合作得非常愉快的经纪人带着些许的迟疑这样问自己,项灵熙很快摇了摇头,并在放下酒杯之后说道:“我很清醒。这点酒对我来说不多不少,刚好够我和你说些真心话。”
    那位年纪实际已经足够做项灵熙父亲的经纪人向一旁的安广厦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并很绅士地对项灵熙示意道:“那我们去沙发那里坐着谈一谈吗?”
    项灵熙点点头,并跟着对方一起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我其实一直在关注海牙法庭的后续进程。现在卡拉乔尔杰前总统的支持者还在到处游行,但是前总统本人却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就此时发表一项声明,或者说是一次回应。你的想法很好,只是我认为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就把我们的海牙之行作为主题,去开一次画展。
    “那等于是跳过了最重要的当事人去向公众进行一次陈述,并且我还肯定会消费他的人气和他现在在国际上的话题度。”
    之前站在客厅长桌那里的时候,项灵熙还声称她今天喝的这点酒对她来说不多不少。可当她真的坐到沙发上,并打开话匣子,她就会意识到……她喝得其实真的有点多了。
    对于酒量一般的项灵熙来说,这点酒不光够她和自己的经纪人说出些真心话,还足够她说出许多郁结在她心里闷闷不乐的话语,甚至是一些她原本不该和对方说起的话。
    当项灵熙意识到自己声音中的哽咽时,她沉默了一会儿,并同时一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好一会儿之后才说道:“我失恋了。而且是又失恋了!我就是那么蠢,在一个人身上栽了两回!”
    听到了这句话的亚当斯简直被惊到了,这位很有绅士风度的,并且一直以来都和艺术家们打交道的先生没想到项灵熙会直接和他说出这些。
    突然一下就从和自己签约了的画家那里听到了这样的内幕,这简直让亚当斯感到坐如针毡,他甚至都有些想要向就坐在项灵熙身边的安广厦求救了。
    但是项灵熙却没能给两人足够用来交流的时间,并在放下手之后就露出了一张说哭就哭的一塌糊涂的脸,并迁怒对方一般地说道:
    “你以后别再来问我卡拉乔尔杰前总统的消息了!我不知道,不知道!他什么都没和我说!他没接我的电话,没给我回电话,也没回我的消息!我就算这么去和人催债,别人也该回我一句——‘求求你别再来骚扰我’了。可他就是这么能耐,说断就断了,连一句‘谢谢再见’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在项灵熙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亚当斯就好像被针扎到了一样的坐直起了身体。而听到后面,他则干脆跳了起来,用恳切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安广厦,并在得到了对方的点头示意后逃也似的拿起外套往外跑去。
    为了能够让对方再次见到他时不感到尴尬,亚当斯可一点都不想听醉酒后的女艺术家说出的真心话。
    在“赶跑”了自己的经纪人之后,感到委屈的项灵熙很快就转过身去,抱住她的安宝宝,把头埋在人家的胃上,凄凄惨惨地哭了起来。
    对于项灵熙和卢卡茨之间的事其实也并不知道许多的安广厦轻轻拍着项灵熙的背,说出安抚的话语。
    “不难过,不难过啊。”
    但是听到了这样的话,觉得自己越发委屈难过的项灵熙却是哭得更惨了。
    “上次是这样也就算了,可这次还这样!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还以为我们早就离不开彼此了。可到头来,这又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又是我自作多情。他怎么就这么能骗人呢!他为什么要明明不喜欢一个人,却还要让人以为他非自己不可了?他不知道这样很伤人吗?”
    在哭了好一会儿之后,项灵熙又恨恨起来。
    她从安广厦的怀里起来,并鞋子一脱地把两只脚都踩在了沙发的坐垫上,也拿起茶几上的那包纸巾,一下抽出好几张来给自己擦眼泪。
    “我喜欢上的就这么一个混蛋。在他和我一起经历某件事的时候,他会让我觉得他是真的喜欢我,他甚至会让我觉得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我。在维也纳的时候,他还对我说,等到海牙的事情结束之后,他想要和我就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和我坐下来一起好好谈一谈。我居然还真信了他的鬼了!”
    当项灵熙说到这里,她自暴自弃且毫不顾及形象地擤了擤鼻涕,然后就在自己的新家,把用过的纸巾用没用过的纸巾一包就往茶几上恨恨地丢了过去。仿佛她不是在对着茶几丢纸巾,而是在对“卡拉乔尔杰前总统”丢石头。
    项灵熙双手的掌跟揉了揉眼睛,而后就让双手一路往后地抓起了自己的头发。
    “亏我还想再信自己的感觉一次,觉得一个男人要是能这么看我,那他肯定不可能只是对我‘有一点好感’。可原来,他对我是不是有他声称的那‘一点好感’都不一定了!”
    项灵熙越想越觉得自己对卢卡茨的那句“有一点好感”恨得牙痒痒,并在看向一直以来都很淑女的安广厦时跳起来给她演了一段即兴演出,并十分传神地还原了在那间罗科曼尼亚小旅馆里的情景。
    在项灵熙把她对着空气抓着的,并不存在的衣架丢到地上,并狠狠地跳起来踩上去的时候,卢卡茨刚好从白雪皑皑的森林里跑步回来。
    当他推开房门回来的时候,他把被他拖在了身后的那两个轮胎拉了回来,并抖干净轮胎上的那些积雪。而当他向远看去的时候,他会看到那两个被他用来增加摩擦力的轮胎在他回来的那一路上所拖出的划痕。
    那显然是能让他感到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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