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县还不待站稳,立马就“噗通”一声给跪下了,在黎茉和宋大山没反应过来之前,“咚咚咚”地狠狠磕了几个头。
“宋相公,宋娘子,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简直枉为父母官,求你们大人有大量原谅我,我愿意补偿你们。”
黎茉有点懵,看着之前还嚣张不可一世地欺负着他们的人突然怂包的样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堂堂一介父母官,竟然丝毫不顾及颜面地给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下跪磕头认错,这是被吓成了什么样子才会这样啊。
看看还在地上跪着的知县,再看看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的司马浩然,黎茉第一次体会到古代封建制度下,权利与地位带来的极大好处。
这就是权利,这就是地位,在比你有权有势的人面前,你就得窝着,就得放下尊严,就得任人摆布。之前的他们是最底层,在面对知县的强权手腕时,只能屈服,只能被伤害,可是在更高的权利面前,伤害他们的人同样要低头,同样无能为力。
这就是残酷的封建制度。
任由知县忏悔认错了半晌,司马浩然才出声,“好了,别跪了,再跪也弥补不了你给人家老百姓带来的伤害,起来吧。”
知县害怕地看着司马浩然,闻言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是是是,大人说的是,我会弥补我的错,这是我给宋相公一家的补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来,哆哆嗦嗦地递给宋大山,“宋相公,都怪我一时脑子糊涂,这才做下这等错事,害得您和夫人受苦了,这是我给你们的补偿,你们一定要收下。”
黎茉看着眼前的一叠银票,好奇地仔细看了看。这还是她来到这里第一次见到银票长什么样子呢,上面有数额,每张银票是一百两。
这些钱太多了,对于普通农家来说,一家子所有的积蓄加起来顶多只是几十两,一下子见到那么多的银票,实在是很大的冲击,只不过黎茉在现代见过的钱多了,因此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宋大山看着知县坚持递过来的银票,没有收下,而是看向司马浩然。
这钱实在太多了,就算要补偿,也不用这么多,医药费加其他的补偿,顶多二十两,这要是收了知县这么多钱,感觉是在收下他的贿赂一样,到时候司马还能再惩治这知县么?
像是知道宋大山的顾虑,司马浩然笑了笑,道:“大山,这是你们应该得的补偿,你被他的人打得受了这么重的伤,嫂子也受了伤,怎么也要好好休养才行,这损失难道不该知县大人赔偿么?你说对么知县大人?”
知县脸上的汗直往下流,也来不及擦,立马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该赔偿,必须赔偿,这些钱请一定要收下,不收下我寝食难安。”
“这...”宋大山看向黎茉。
黎茉不是圣母,这次的事情一家人都被吓去了半条命,宋大山更是被打得浑身是伤,没几个月别想养好,她心里可是恨透了这知县,更不可能拒绝所谓的补偿,这补偿,本来就该给他们家。
但黎茉知道真正的处罚还在后面,司马浩然是要在官位上给予这个知县最大的惩罚的,知县后面不会有好果子吃,因此,她心里的恨意也能得以平息,这件事情也就不存在什么拿钱消恨的说法,因此,这补偿该拿,但她只会拿该她得的补偿。
按现代的补偿法,医药费加后面的营养费再加误工费再加上一家人的精神损失费,不超过一百两,而他们,收下一张银票就够了。
黎茉对宋大山道:“大山,这赔偿我们应得的,但不需要这么多,收下一张就行了。”
宋大山完全支持黎茉,果真只收下银票的一张,对知县道:“这钱是我们应得的,多的你收回去吧,我们受不起。”
“这...”知县见宋大山不肯全收,立马诚惶诚恐地看向司马浩然,不明白现在该怎么办。
司马浩然看向黎茉,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对知县点点头,“既然我兄弟和嫂子只收这么多,剩下的你就收回去吧。”
知县听司马浩然开口这么说,松了一口气,收回剩下的银票,估摸着事情差不多可以结束了,眼含期冀地看向司马浩然,谄媚道:“那大人,这事情就算过了吧?不会再追究了吧?”
司马浩然抬了抬眼皮子瞅了知县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摆摆手,“这里不需要你待了,回去吧,后面我自有安排。”
知县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心里不安,忍不住追问:“这...大人...”
司马浩然却眉眼一厉,直直得瞪向知县,吓得他一哆嗦,再不敢多说,立马掉头就跑。
直到知县不见了踪影,宋大山才笑着坐下,拍拍司马浩然的肩膀,“司马,这件事你真的帮了大忙了,谢谢。”
黎茉也朝司马浩然福了一礼,“司马,谢谢你了,我们感激不尽。”
看哥哥和嫂子都表示了感谢,梅子和铁子也赶忙跟着道谢。
司马浩然皱着眉,不耐烦道:“别来这套啊,我最烦这套了,你们要是还这样我可就生气了啊。”
宋大山了解司马浩然的脾气,笑着道:“好好好,不谢了不谢了,但你过来这趟,我们也没什么能招待你的,你留下来吃顿饭吧,到了我家,怎么也不能不吃顿饭啊。”
司马浩然这次倒是爽快低点头了,“行啊,吃饭当然可以。”
黎茉闻言,立马招过来铁子,“铁子,你也会赶车,你现在就去镇上,买点肉,再买两只鱼,顺带几大坛子酒回来。肉分量要多,大人的几个手下也要吃呢。”
铁子点头,“嫂子我知道了,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铁子去了镇上,黎茉让宋大山带着司马浩然去后面的花圃转转顺便说说话,她则带着梅子去了赵婶子家,借不够的桌椅碗筷,顺便让兰花嫂子过来帮忙,晚上人多,得做两桌菜,人少了忙不过来。
去了赵婶子家,赵家一家人自然对黎茉嘘寒问暖,那天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全村都知道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猜测是黎茉家得罪了大人物。
赵家一家也因此担心了好几天。
黎茉尽量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只说得贵人相助才得以脱险,却并没有明说司马浩然的身份。
赵婶子得知黎茉和宋大山没事,今晚要好好招待贵客,自然全力帮忙,将家里好的碗筷全拿出来,让赵长邦直接把桌椅给送去,还让两个儿媳妇都去帮忙。
有了两个嫂子的帮忙,活计忙得很快,天还没黑的时候两桌子丰盛的饭菜就整治好了。
黎茉一家和司马浩然坐一桌,司马浩然的属下们坐一桌。
宋大山给司马浩然满上酒,“兄弟,大恩不言谢,这碗酒,我敬你!”说着仰头喝下。
司马浩然笑起来,也跟着仰头喝下一碗,“好,痛快!以前在兵营的时候我们就是这么大碗大碗地喝酒的。”
宋大山笑,接着给司马浩然倒酒,“那今天我们就好好喝,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饭吃到最后,宋大山和司马浩然都喝得脸红扑扑的,尽兴得很。
黎茉本来想留他们在这住宿一晚,但司马浩然摇头拒绝了,“明天还有公务在身,不好耽误,今晚得赶回城里,多谢嫂子好意了,下次有空我再来和大山好好喝。”
说完和宋大山抱了一下,嘱咐下次去城里要去找他。
黎茉也没有再挽留,和宋大山一起将司马浩然送出了村,在夜色中,看着一队人马出了村,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66章
五日后, 听去镇上回来的村民说, 现在的知县大人被调去了漠河,新的知县大人就要来了。
黎茉闻言,看了看同样沉思的宋大山, 眼睛闪了闪。
司马浩然的动作可谓是神速, 才短短五日就将知县的调动完成了, 黎茉现在的确相信, 司马浩然家的权利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为什么是调去了漠河呢?
看黎茉不解, 宋大山为她解答了疑惑, “漠河那个地方毗邻鞑靼,沙云,扶欲三国, 常年小争端不断, 局势复杂,,朝廷也是不愿意管的,再加上地势与气候问题,环境极差, 普通老百姓都不愿意去那里居住,能在那里住的人都不是好惹的, 官府对于那里的百姓来说就是摆设,常常发生父母官被殴打恐吓事件,总之, 那里是所有当官的人的噩梦,去了那里,无异于终生流放。”
黎茉恍然大悟。
明白了之后,黎茉觉得司马浩然真的是够狠,这样的结果比直接将官职撸去还惨。不过,作为深受其害的当事人,黎茉可不会在这时候像个圣母一样去同情那知县,如果这次不是他们幸运遇到了司马浩然,可能他们家从此就散了,永远别想再见面,而那个时候,宋大山估计会疯了吧,这个家离家破人亡也不远了。
知道了结局,黎茉和宋大山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这事,而是商量起之后的事情。
她的伤没什么大碍,但宋大山的伤需要好好休养,所以这几天她都没有出去,安心待在家里照看宋大山,但也不能老这么在家里待着,之前的好多事情都耽搁着,是时候干了。
“大山,酒楼那边的柴火咱们不能老拖着,既然答应了人家就得一直送,但你有伤在身,不能干体力活,所以这段时间你不要去山上砍柴了,你只管送,你去跟赵叔家说说,让他们多忙点,我们多给他们家点钱。”
宋大山点点头。他身上的外伤很严重,的确不适合干体力活,目前也只有赶赶车了。
“我也得回月姐那一趟,这么多天没消息,月姐估计急坏了。”听宋大山说她被知县抓走了之后老板娘急得忙前忙后,多次前往知县府里打探消息,这份心意让黎茉很感动。
宋大山也对老板娘抱着很大的感激,闻言点头,“嗯,明天我就送你去。”
想到老板娘,黎茉在心里叹口气,这次知县一家的情况这么惨,说来也是因为她,老板娘和知县家是亲戚,也不知道心里会不会有隔阂,如果一旦有了隔阂,那以后合作做生意就不那么愉快了。
黎茉将这担忧放在心里,第二天,跟着宋大山的驴车去了镇上。
像往常一样,黎茉下车后直接带着化妆箱去了铺子里。
一进门,就看见老板娘站在柜台后,神思不属的,似乎在想什么烦心事。
“月姐!”黎茉开口喊道。
一声呼喊让老板娘回过神来,看见是黎茉回来了,眼睛一下子亮了,快步从柜台后跑出来,一下子将黎茉抱住,激动地眼睛都红了,“妹子,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本来还担心尴尬的黎茉,见到老板娘这样的态度,心松了下来,回抱住老板娘,眼睛也跟着红了,“月姐,我回来了,我没事了。”
老板娘见大门口已经有人在打量她们,回过神来,擦擦眼睛,赶紧将黎茉拉到里面的化妆间里,并排坐下,拉着黎茉的手不放,上下打量着黎茉,见她似乎没什么事,微微松了口气,不过还是不放心地问道:“妹子,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吃苦?”
黎茉摇摇头,“没有,没什么事,除了身上被针扎了好多下,其他没受什么伤。”
听黎茉说被针扎了,老板娘抿着唇,心里难受得很,“妹子,这次你吃苦了,姐姐没什么用,什么忙都没帮得上。”
黎茉赶忙捏捏老板娘的手,“月姐你怎么这么说!我都听大山说了,这次可把你急坏了,一直在知县府里打探消息,这已经让我们感激不尽了,何况那知县的主意也不是你能改变的,我怎么可能怪你,你别自责。”黎茉说完,看看老板娘的脸色,犹豫了片刻,还是试探着问道:“月姐,这次知县被调任了,你知道了么?”
老板娘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起来,微微点头,“知道了,被调去了漠河。”
黎茉咬着下唇,艰难问道:“月姐,你不会怪我吧?”
老板娘抬起眼,似是诧异黎茉为什么这么问,“你说什么呢,我怪你做什么?”
黎茉实话实说道:“月姐,这次的事情是都尉大人做的,知县被调去漠河,也是都尉大人在背后的操作,其实,我和大山这次能平安,全靠了都尉大人相救,那都尉大人与我家大山是旧识,是我家大山去找他帮的忙,这才有了这事情。”
老板娘恍然大悟,“原来真是这样,刚开始我还不信呢。”
黎茉疑惑,不知道老板娘何出此言。
老板娘叹口气,“你不知道,前天我那堂兄一家就来找过我了,非说让我帮帮忙跟你们求求情,说是你们找的都尉大人整治的他,让我一定要向你求情。当时我还以为是他们自己得罪大官却赖在你们头上呢,毕竟你和大山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到哪里去找都尉大人帮你们撑腰啊,所以我就没信他们的话,随意敷衍了一番,结果就被知县的娘,也就是我那大伯娘臭骂了一顿,在我店里闹了好一通。”老板娘说到这里脸色难看了几分。
黎茉知道老板娘肯定是受了委屈了,心里有点愧疚,“月姐,都尉大人的确是因为我们才惩治的知县,那你这边?”
知道黎茉的意思,老板娘拍拍黎茉的手,“妹子,你别多想,就算这件事情真的是因为你我也没立场怪你什么,我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么?你和大山这次受了那么大罪,全是因为那知县和九小姐的一己之私,要不是你们找到都尉大人帮忙,我都不敢想象这次你们会是什么样子,也幸好好人有好报,你们平安度过了这劫难。”
黎茉没想到老板娘这么通情达理,一点都没有对她产生隔阂,还站在她这边,当下真的是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才好。
老板娘说着,干脆将家里的关系也说了出来,“妹子,不瞒你说,我们家虽然和知县府是亲戚,但并不是你想的那种亲近关系,我们是普通老百姓,知县府一向不怎么看得起我们这样的亲戚,除了跟我们要钱的时候见见我们。你其实不知道,我们受他庇佑,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代价就是每年都得给大把大把的银子去孝敬知县大人,铺子里每年挣的钱,一大半都是进了知县府,这样的情况下,你以为我们有多深的感情?”
黎茉没想到内里还有这事,不过,想起那知县府的奢华,又不足为奇了,要是没有钱,哪里维持那般的荣华富贵呢,不过,对自家的亲戚也这么狠,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不过,虽然老板娘对那知县一家没什么感情,但毕竟是名义上的一家人,知县一家又亲自上门来求过情,这次的事情说不定会让老板娘族里的人迁怒于她,毕竟,他们族里可是丢了一个可以庇佑他们的知县大人啊。
“月姐,那会不会还有人来找你麻烦啊?毕竟,你没有帮他们的忙。”
老板娘脸上的笑苦涩起来,深深叹了口气,半晌才道:“刚刚其实没和你说,昨天我那大伯娘和族里的老族长又过来了,命令我一定要将这事情摆平,我说我没那本事,结果他们就倚老卖老,大闹了我一顿,偏偏他们是我的长辈,我什么话都不能说”
黎茉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老板娘不想两个人一起愁眉苦脸,于是摆摆手,强撑起笑容道:“好了,不要想了,这上头的调令已经下来了,去漠河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也改不了了,他们来找我有什么用?”
黎茉却不那么乐观。
这件事都是因为她,如果老板娘族里的人看到老板娘依然和她这么好,他们心里不会愤怒么?她有都尉大人撑腰,他们拿她没办法,但难保这气不会发泄到老板娘身上,谁让老板娘和她关系好,而且她还在老板娘铺子里赚钱呢。
事情证明,黎茉想的是对的。
在黎茉回老板娘铺子里化妆的第二天,铺子里就迎来了一群人,正是知县的娘也就是老板娘的大伯娘,还有族里的族老以及几个族人。
知县娘一进铺子,看到正在化妆的黎茉,气得抓起老板娘放在柜台上的算盘就掼到了地上,发出“砰”的巨响,吓得店里的客人全跑了出去,只敢在门口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