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心弦绷起。
女瑶忽而低笑:“你似乎有些认知误会。侮辱你?你把这个叫侮辱?这难道不是……”她突然出手,身法凌厉扑向前,程勿立刻侧身欲逃。女瑶手指一弹,他手腕半酸,握剑的手松了,剑被女瑶夺去丢在地上。程勿的手腕被女瑶抓住,他反击两招,女瑶掐住他脖颈。
挣扎打斗中,程勿趔趄后退,他被推下,后腰磕在床沿。他腰间一痛,伤上加伤,然而女瑶就在上方,这不算什么。
女瑶果断扣住他的十指压在床上,在程勿瞪大的含怒瞳光中,她神色冷淡,倾身吻上了他的唇。唇齿碰撞的刹那时间,女瑶的后半句话,噙着戏弄的笑意,消失于唇间:“这难道不是……人间至乐么?”
作者有话要说: 程少侠是个倒霉命,在我瑶姐面前过不了两招就崩溃^_^今天二更~
☆、第5章 第 5 章
下午时分,里外殿相隔,外头光华敞亮,内殿烛火并微弱阳光一同招摇。春海无边,阳光晶莹。徐徐清风从窗下走过,外头男女细弱的说话声浪潮一般,渐近又渐远。日光铺入殿,帷帐扬舞,窗里窗外,影子浮在纱幔上,勾着金丝,明明暗暗重重叠叠。
唇齿缠绵!
程勿长发凌乱,鬓角潮湿。他坐在地砖上,后腰磕着身后的碧绿玉石床。背后床头传来的森森冷意爬上脊骨,戳遍五脏六腑,让他冷颤不住。而同时,他的手腕被扳,下巴被捏,他被迫地后仰头,承受女瑶的亲吻。
轰——!
脑内炸雷,身子发抖,程勿几番挣扎,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而女瑶好整以暇,她的唇与他细细碾磨,似有似无,如蹭如贴。少年鼻尖、额头满是汗,他抗拒之意格外明显。方寸之距,四目相对,程勿眼中的怒色毫不掩饰,而女瑶眸中戏弄之意更浓。
女瑶笑意与唾液和他交换:“人间至乐啊……”
她又舔又吻,摩挲他的唇舌,那冷不丁的刺激感,那冰冷又温暖的触感,让程勿四肢百骸中溢满滔天巨浪。眼前如铺起绚丽画卷,妍丽明耀。他分明该厌该恨,可春日午后这陌生的亲密接触,又让他骨内生起贪图感。她迫,他逃,逃无可逃,却又忍不住跟随。他体内像是在敲着鼓,“咚咚咚”,他口干舌燥,汗毛为此竖起,而唇齿间的感触越让他魂魄为之激荡。
鼓响一声,他心弦跳一下!
女瑶扣着他手的手更紧。
他努力抑下,而转眼发觉,女子的唇又香又软。
心中之挣扎,左右之摇摆……阳光慵懒地散在窗棂下,铁马铛铛,屋檐侧瓦还在滴滴答答地落水。这漫长而又短暂的折磨,蚀骨芬芳,乃生平仅有。程勿的手几次向上抬,都被稳稳压下去。他与那女罗刹对目,眼波流转,她眼睛里的笑,让他脸涨红,恍了几次神。不、不、不行……程勿眉目冷峻,心中发狠——
“嘶!”
女瑶结束了这个亲吻,两人的唇在空气中牵扯出一长条银色亮线。不待回味,程勿被放开后,本能反手一推,女瑶趔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站在屏风前,四方明烛光辉照在女瑶身上。她摸了下被少年咬出血的唇,没多大感受下,她已经噗地吐了大口血。
女瑶还在“病”中。
但少侠带给她的新鲜奇妙感,让她心中大悦。
她一边咳血,一边望着床头警惕的程勿:“哈哈哈!”
她乐不可支,又吐血又是笑。脸上面具反着光,她笑得肆意而张扬。隔着虚空,女瑶抬手指,对他指指。指尖的点弄如暧.昧游戏,亲昵玩味,让少侠脸涨更红。她喉咙间懒洋洋的,漫出一声:“嗯?”
程勿看着她,被她笑得脸色青青白白。程勿只是没有与人相处的经验,但他是个聪明人。女瑶大笑,他已从她的笑声中解读出了她对他的嘲弄——
你管这个叫“欺辱”,嗯?
你没有享受么,嗯?
不是恨我么,你那强忍不住的反应……嗯?
程勿散着发呆呆而坐,怔忡地盯着女瑶方向。女瑶用行动告诉他,他的自以为是多可笑。他明明视之为奇耻大辱,可他方才又沉浸了进去。倒像是在应着她的解读一般——那是人间至乐呐。一路被捉弄,一路被女瑶欺负……逃又逃不走,打也打不过。
程勿年方十七。
他怔怔然。
眼圈一红,泪水掉落。
程勿:“……”
女瑶:“……”
程勿对上女瑶那古怪眼神,他猛地别目,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可怜程少侠脆弱的小心脏在短短两天内饱受摧残,对象还是同一人。蹂.躏来去,心思百转,程勿眼眶发红,又觉得分外丢脸。他挡着脸,急促地用手背狠狠擦去丢人的眼泪。他心中极度委屈,擦眼的动作就更加粗鲁着急。女瑶定睛一看,程少侠只掉了一滴眼泪,但他快把他眼皮给擦破了。
身后“啊”一声叹。
女瑶回头,看到通往外殿的金柱旁边,倚着一个姑娘。姑娘穿白色武袍,腰间系红色长绦,再挽玉佩荷包等饰物。她立在阳光直照处,金光璀璨,琳琅满目。此女身形婀娜,玲珑有致;脸蛋微尖,眸子又很大。她眨着眼站门口的样子,呈一种天然娇俏感。姑娘已经悄无声息、津津有味地站门口看了半天,到女瑶结束了对程少侠的捉弄,她才发出了一声似满足、似感慨的喟叹声。
对上扭过脸的女瑶、和谨慎望来的程少侠,姑娘美眸上翘,唇角露出温柔又不好意思的笑——
“打扰教主雅兴了,但我也没想到你们……这般这般这般好!”
她眼睛如蕴三千春水,潋滟生情:“教主你得感谢我。这位少侠,好像是我送给教主的。对了少侠你叫什么?”
这位姑娘,即斩教对外的形象负责人,斩教圣女,白落樱。
……
——少侠叫什么?
女瑶漫不经心:“不知道啊。”
程勿后脑勺疼、后腰疼,嘴也疼。他难过又绝望,眼底红透。圣女白落樱几番追问少侠叫什么,程勿都不理。他吃了亏后,拒绝跟两个女魔头沟通。白落樱跟随女瑶出去,她一路好奇这位少侠是何等人物、竟被教主亲自带上了山。但无奈,女瑶实在无情,她不知道。
金乌坠落,黄昏姗姗来迟。
层层白雪,再有重重新生绿海。落雁山主峰间的绿色中,间或盖着庄重辉煌的建筑群,乃是斩教教主女瑶的住所。建筑群盖在山巅,檐尾麟黑,如翚斯飞。黄昏到来,山巅起了大雾,雾气重叠如影,铺照而来。
女瑶和白落樱一前一后,行在山间。到峰前垭口,风变大,二女立在巅上,且看山光水色,雾遮日影。
白落樱老实地跟女瑶汇报自己审问的结果:“是正道派来的奸细,藏在我教中好久了也没露出破绽。最近他收到了一个消息,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想下山投奔四大门派去。但他临走前起了贪心,怕自己回去后被正道排挤,想带走些珍贵之物或可献给四大门派。如此一来,小动作多了,便被我教中人发现了蹊跷,把他捉了回来。”
白落樱脸红。
她羞愧地反省自己的错误:“教主不在的这段时间,是我大意了,没有管好教中事,才给了这种人可乘之机。”
女瑶眼睛看着山中绿海,声音冰冷:“他收到的什么消息?”
白落樱:“他把纸团给吃了。他自己说是任务完成、要他撤退的消息。”
女瑶蹙眉,若有所思:这么一个消息,并不值得大动干戈啊?
天要黑了,山中寒意渐浓。垭口冷风灌来,女瑶低头咳嗽。她咳嗽了好久,脸色变得不太好。白落樱看她清瘦苍白的身形,担忧无比:“这次竟这般难捱么?你这次病得太久了,连正道都听到了些消息。女瑶,你莫再坚持了。既然你已经选了那个少年,把那个少年带了回来,就用他开始推演功法吧。”
她眸中带忧:“不然你若是……那可怎么办?”
“我斩教教主功法自来威力无穷,可自从丢了一部分后,后患也无穷。我看你日日消瘦,怕你寿命有损。既然找不到丢掉的那部分,我们只能想别的法子补救。”
“方才我看过那位少侠了,确实皮相好。教主既然喜欢,不防在他身上好好调.教一番,说不定这位少侠,还真能帮教主你推演出缺掉的部分。再则,即使中途出了岔,有了经验,我们可多找几人来。”
女瑶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放声大笑。
白落樱:“?”
她被女瑶含笑望一眼。戴着面具的教主戏笑道:“你知道你找了那批没有练过武的孩子过来,江湖上又要怎么说我了么?我已经是老妖婆了,现在又要加上‘采阳补阴’。脸嫩的江湖儿女们个个义愤填膺,气江湖上竟然有我这个老妖婆!于是三不五时的,他们又要开始来我落雁山打打杀杀,要对我除之而后快……”
白落樱听了,忍俊不禁,也跟着笑一声。
教主的风评,在江湖上确实很糟,很糟。
却是女瑶说了一半,好像想到了什么。她眸子阴起,闭口沉吟,良久不语。
破云穿雾,一声尖锐鸟鸣从云翳间传来。女瑶抬头,看一只鹤从高处飞下,白鹤拍翅,飞纵如梭。它在空中盘旋,冲着女瑶再叫一声。女瑶抬起手臂,那只飞来的鹤落在她臂上,腿上缠着的纸条被女瑶扯了下去。
白落樱好奇踮脚:“哪来的野鹤?哪来的消息?写的什么?”
女瑶将纸条展开,白纸黑字,字透纸背——逃!
白落樱:“……?”
近日来的不对劲在脑海中回闪,自己病了很久的事,那想逃下山的正道奸细,村下关着少年少女们可能引起的后患,这张纸条给出的警示……女瑶盯着纸条良久,她脸色忽然一变,骤地缩起手掌:“不好!四大门派恐要趁我生病,联手攻打斩教!”
作者有话要说: 我程少侠被欺负哭了心疼o(╥﹏╥)o
☆、第6章 第 6 章
窗子被从外封上,有侍从立于下看守。内殿主人长日不在,以致殿中空荡冷清。程勿扯过轻纱帷帐,系成死结,再把案几、小杌、瓶罐、博物架搬动来去。他乒乒乓乓地在空无一人的内殿折腾,踩在小几上,手里抓着系死的纱帐。他贴墙踩窗,寻找下脚的地方,并利用自己三脚猫的轻功,攀着墙壁向上纵。
宫殿巍峨,下方有人看守无法通行,横梁上方有天窗和顶瓦。程勿不断上跳、攀爬,他费了好大力,才跃上横梁。程勿跪在布满尘埃的横梁上,擦了擦额上的汗,歇了一会儿。他的下方乱七八糟堆起来助他高登的架子,他蹲在高处,摸了摸自己后脑勺结痂的伤,温润漆黑的眼中露出微得意的笑意——
女魔头把他关在内殿不理不问,以为他就逃不出去么?
上下求索、顽强自救中,程勿听到外头越来越近的说话声——
“教主,谁给你传的纸条消息?谁这么帮着斩教?真的不是你派去正道的内应?真的不是你的爱慕者?真的不是……”
“不认识不知道没听过!区区四大门派,不值得我派奸细……安排弟子们撤离落雁山做得怎么样了?他们多方联手,早有预谋,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么?”
“都在下山,十二影已经带着随从分批撤退。几位长老也被我哄下山躲了起来……但大家都走了,教主你不走么?他们肯定都是冲着你来的,你的身体还没恢复,留在山上凶多吉少!对了那个少侠教主你还没用?太急人了,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啊啊啊你缺失的功法到底在哪里!我们要不干脆下山帮你找功法去吧?”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安排给你的事做了么?跟朝廷联络的事你要放在心上,日后下了山也主要由你负责……”
二女说话,渐行渐近。一为斩教教主女瑶,一为圣女白落樱。
程勿少侠侧耳倾听,他听出女瑶的声音近了。瓶瓶罐罐、架子几案都在下方,程勿慌乱向下跳时,噼里啪啦带倒一大片。程勿就地一滚落在地上时,内殿侧门刷地被拉开,红袍女子面无表情地站门口。
四目相对,哐当一巨声!
身旁摇晃的木架子向程勿压去,少年倒在一地乱糟糟中,他双手抵挡,头脸却被拉杂一通杂物砸得灰头土脸。他好不容易站起来,手里缠着的帷帐再一绊,他重新跌下去摔得惨烈。身下碎了的瓷器片尖锐,刺到了骨肉。少侠容颜俊俏秀丽,但满面的黑,满身的土。
程勿摔得四仰八叉:“啊!”
门口的女瑶和白落樱:“……”
看少侠脸色青青白白,他涨红着脸一瘸一拐地爬起来,女瑶轻轻地,微妙地,眉毛向上挑了一下。
身后白落樱歪脑袋、好奇研究这位少侠在做什么,孰料女瑶刷地转身,将门关上。白落樱冷不丁被关门外,她不甘心地捶了两下门,没人应答。白姑娘鼓了鼓腮帮,盯着木门半天,才不甘心地离去,忙碌斩教撤退的事。而殿内一转身,女瑶背靠门,望着从杂物堆中站起来的程少侠,喝他的语气很古怪,并不甚凶:“我一不在,你就上房揭瓦,想拆了我的宫殿?!”
程勿:“……”
他立在原地,倔强地抿着唇。他远远防着女瑶,盯她的一举一动。几次见面都吃亏,见到女瑶,程勿不自在又难受。他低着头,脸发红,唇也一阵刺痛。大约因被虐得厉害,少侠紧贴着墙,不敢让女瑶靠近。
女瑶紧接着说:“正道那些伪君子等着灭我山门给我找麻烦,你躲在屋里也要给我找麻烦……”
程勿听到了“正道”“找麻烦”,他一愣后,心中大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非是不报,时候不到。本来不打算开口跟这个“小人”浪费口舌的程少侠喜不自禁:“真的?!”
女瑶:“……”
女瑶眯眼,眼中神色变得危险邪气。程勿将雀跃的语气压下,声音低沉:“真的?”
女瑶看他半晌,抬步走向他。她越过扔了一地的瓶罐瓷片,逼向步步后退的程少侠。整个宫殿都是女瑶的,程勿避无可避。他一个劲地贴着墙、恨不得钻到墙里去,女瑶已经气场凌厉地站到了他面前。程勿眼睛往角落里瞄,他要逃时,“砰”一下,女瑶立他面前,一手按在了墙上,将他躲的路子挡住了。
姑娘个头娇小,他低头俯视,忽听到细微声音。程勿眼睛余光一瞥,脸色立时难看:只见以女瑶按墙的手掌为中心,墙壁如蛛网般,一丝丝、一道道向四周蔓延。一堵墙上,密密麻麻的,爬满了皲裂裂缝。
程勿僵硬着,被骇得一动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