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是抽选的霸王餐券,那是不可以坐卡座的,麻烦往大厅挪一下好吗?”
见许幸来,服务员又不耐地对着她说了一遍。
许幸没有忽视服务员眼里的嫌弃,脸色青一下白一下,勉强维持着镇定据理力争。
“你们餐厅的券上明明写着无附加消费,同等于正常点单,你们家卡座消费是188起步,我们这个券上面写得明明白白价值399,怎么就不能坐卡座了?”
服务员明显被哽了下,很快,他又生硬解释道:“店里是这么规定的,我也没办法,两位换个座位吧。”
气氛很僵硬。
服务员一副爱吃不吃的表情,而康沉由始至终都神色淡淡。
许幸看了他一眼,心里突然就涌上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
出狱以来,或是求职上的困难,或是因为囊中羞涩别人的看不起,她都心大地一概接受,也想以同理心去理解别人,不将小事放在心上。
她自己也就算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到康沉这样被人赶来赶去,她心里就很难受。
安静几秒,许幸脑子一热,突然就扯着康沉的手,将他拉起来。
“走,我们不在这儿吃了。”
康沉眼眸微抬,难得晃神。
许幸也不知道突然之间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硬生生地将康沉往外拖了一截。
服务员愣了愣,望向他俩离开的方向,提高声音问:“两位不吃了?”
许幸回头,冷冷地大声回应、“不吃了!对了,刚刚发评价的时候网断了,没发出去,我会投诉你们的,不用谢。”
第22章 小丸子
初夏傍晚微凉。
许幸拖着康沉离开餐厅, 迎面一阵穿堂风钻过故意做旧的弄堂小巷, 间或裹挟着不知名的花草木香,
她抬头看了眼二楼茶餐厅,心里堵着的一口气好像也被这阵风吹散了大半。
想转身的时候,有只手在她眼前晃了下, 然后绕到她耳后,很快又收回。
许幸一愣, 下意识摸了摸被别到耳后的碎发。
她抬头, 看康沉。
康沉眼神沉静。
对上他的视线, 那阵被风吹散的郁结又原封不动在许幸心里凝固成型。
她很快就丧丧地垂下视线,低声道歉, “对不起啊康沉, 我其实是…刚好抽中了一张免费的霸王餐券, 不是团购的……”
康沉没说话。
她的脑袋垂得更低了,手揪着衣服下摆,来回搓捻, 声音略带不安, “你应该…没有在吃饭的时候被人赶来赶去过吧,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都是我不好, 是我贪小便宜了……”
弄堂出口有飞驰而过的汽车碾轧井盖, 发出锒铛碰撞,夹杂着趟过小水洼的水花四溅,许幸的碎碎念显得不那么真切。
“其实我刚出狱的时候, 也没有觉得钱特别特别重要。但…慢慢就发现,没有钱,在这个社会上就真的寸步难行。一开始我又没工作,全靠我朋友帮忙,但是我也要脸嘛,也不能全靠她养着我,所以总是想着省钱省钱省钱,省得都成一种习惯了。”
越说,她的声音越小。过了会儿,她垂下脑袋,双手捂脸,不想让情绪陷入更加低落的状态。
其实以前舅舅还在的时候,她也可以买东西不看标签价格,可以因为麻烦拒绝折扣拒绝小便宜。
可没有庇护她的大树了,她能做的就只有激励自己,好好生活。
上大学时,她看过茨威格写的传记作品《断头王后》,《断头王后》中最广为流传的那一句便是:“那时候她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她一直乐观地认为,自己坐牢失忆以及出来之后档次唰唰掉落的生活是她提前支付的筹码,命运应该还为她安排了一份等值的礼物,只是暂时还没到来。
但偶尔也难免陷入自我怀疑,是不是这往后的人生,都是在为前二十年的衣食富足买单?
忽然,有只手搭上了她的脑袋,只是轻轻搭着,并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安抚性动作,可无形中竟然阻止了她陷入更深一步的自我否定。
她还是维持着埋头双手捂脸的姿势,思绪却从回忆中挣脱,恍然回到现实,耳边有稀疏的风,有心跳,有呼吸,很真实。
过了会儿,那只手收了回去。
康沉凝视着她,说:“你没有做错什么,也不用道歉,该道歉的是想做活动招揽顾客,却目光短浅区别对待的餐厅。而且,用兑换券……我并不觉得丢人。”
他的声音浸润在穿堂风中,比平日更为温和。
许幸晃神。
康沉看了眼时间,突然转话题,“你不是还要请我看电影吗?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不如直接去电影院吧。”
许幸下意识问:“……不吃东西了吗?”
“你还吃得下?”
“……”
也是,气都气饱了。
许幸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抹去心底那阵突然上涌的失落,她又抬头看了眼茶餐厅,小声道:“我回去就马上投诉他们。”
“嗯,是该投诉。”
康沉附和得就像谈论天气一样云淡风轻,可许幸莫名听出了一种“这餐厅要凉了”的不详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