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掌权的孟祥宗,讨厌一切无法掌控的人和事。
比如他那个结发数十年的发妻,比如这个他亲手“驯服”,到头来,反把他咬了一口的狼崽子!
孟云泽自顾自地发短信,全然不顾孟祥宗越发阴沉的脸色。
孟云泽曾是一个优秀的狙击手。
身为一个优秀的狙击手,最不缺乏的,就是耐性。
孟祥宗想要用这种“冷处理”的方式,迫使孟云泽率先沉不住气,如此,他便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
这么多年过去,老头整治人的手段而已不知道“与时俱进”。
孟祥宗不开口,孟云泽也懒得打破沉默。
左右不过是耗着,他有咏咏陪着,可是一点也不无聊。
如果孟云泽还只是当年那个无权无势,空有一口尖利獠牙的小狼崽,对方如此无视自己,孟祥宗恐怕早已出手整治他。
如今却是不行。
他一手养亮了他的皮毛跟利爪。
养狼为患。
桌案后头,孟祥宗的胸口一再起伏。
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档案袋,忍住把东西甩到孟云泽脸上去的冲动,孟祥宗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地开口,“你自己看看吧。”
孟云泽不必打开,也猜到了,里面是什么。
为了不至于令孟祥宗暴走,孟云泽还是配合地把那份档案袋给打开。
果然,全是他担任孟氏集团以来所做的一些在投资上失利的资料——至于那些更多的他在决策上正确的例子,此时理所当然地被人选择性忘记。
近期曲中多个楼盘质量出现问题,在罗市开发的一个经济项目被叫停,因为贾梦婷一案,被警方传讯所带来的一系列负面反应,桩桩件件,全是他的“罪状”。
孟云泽也不争辩,他的目光从那一叠资料上移开,唇角微勾,“董事会的意思是?”
在孟云泽伸手接过他递过去的资料时,孟祥宗就在认真地观察他的反应。
董事们联名弹劾的信件,投资错误的分析报告,重大决策上的失误,每一项证据,都足以令当事人汗流浃背。
然而,由始至终,孟云泽脸上都没有半分诧异乃至惊慌的神色。
孟云泽今年不过三十出头,饶是孟祥宗自认为自己三十岁时,也没有这样的定力。
如果老三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终究不是他一手养大的孙子。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孟祥宗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对上孟云泽的目光时,眼里却又只有长着慈爱的眼神,“董事会的意思是,希望在周一的股东大会上,你能够主动引咎辞职。
也算是给董事会的叔伯们给你个台阶。
双方面子上都过得去,不至于闹得太僵。
你怎么看?”
呵,好一个双方面子上都过得去。
兵不血刃,就想要卸下他手中的权么?
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
老太太几番部署,才一手将他推至总裁的位置。
钱权可是好东西。
到了他手里,可没有白白让出去的道理。
孟云泽没有直接回答孟祥宗的问题,而是问了个听起来像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我听说大哥今年会回来过年?”
孟以诚自从五年前涉白被立案调查,孟祥宗百般周旋,褪了层皮之后,总算是免去牢狱之灾。
即便如此,孟以诚依然活在警方严格监视之下。
孟以诚已经避居孟家别庄经年,逢年过节也是一个人在那边过。
偶尔要是被媒体拍到,也全是出入某某福利院,孤儿院的正面的消息。
看着倒很是有点痛改前非的意思。
倾注自己多年心血的不肖孙终于知道长进,孟祥宗比谁都要欣慰。
孟以诚已五年都没有回孟家老宅过年,今年过年,孟祥宗自然是万分期盼。
孟以诚要回来的事,只是跟孟祥宗在电话里提过,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孟祥宗谁都没提过,便是连最亲近的管家也一字未提,却不知道孟云泽是如何知晓的。
孟祥宗的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一双眸子如同鹰隼般锁定孟云泽,眼神狠厉,“你大哥手里没有孟氏集团的股权。
他碍不到你。
你不许动他!”
孟云泽面上沉吟,“下周一股东大会……”
贾梦婷的事,是背地里有人有意捅出去。
孟祥宗没查到是谁干的,但是却很好地利用了这次的机会,想要借由之前的布局,趁着这次将孟云泽一下子从总裁的位置上拉下来,好为长孙铺路。
孟祥宗万万想不到,孟云泽会利用孟以诚年底归家这件事,反过来威胁上他!
从小被当成孟家接班人培养的孟以诚当人不是个兔子,可孟以诚以前的黑点太多。
孟云泽只要随随便便放一点黑料出去,就足以倾覆尚未在罗市站稳脚跟的孟以诚。
是他小看了老三这个狼崽子了!
太过轻敌,以至于步子一下子迈得过大过急!
孟祥宗咬牙,“董事们那里,我自会想办法替你遮掩。”
“那云泽在这里,就先谢过爷爷了。
爷爷对云泽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云泽铭感五内。”
孟云泽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乏了。
你退下吧。”
“爷爷晚安,
好梦!”
孟云泽勾唇一笑。
书房的门被带上。
孟云泽往外走出去几步,预料当中,听见瓷器被摔碎的声音。
孟云泽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老太太不在,孟云泽懒得留下来,跟老头想看两相厌。
连夜驱车离开。
车子开到一个岔路口,路上,手机提示音响起。
孟云泽点开看了看。
——
“我会努力梦到三叔的!”
孟云泽信息往上翻。
——
“记得要梦见三叔。
晚安。
我的小姑娘。”
因为老头召见,所以他只匆匆打了这几个字,就没再管了。
没想到,小丫头会这么认真。
因为梦境由不得人掌控,所以便回复,尽力梦见他。
乖巧得过分。
方才从别墅出来时的阴郁跟压抑的性情,忽然如同拨开乌云乍现的阳光,被丝丝缕缕的温暖所包裹。
心上涌上一股冲动。
床上,初夏双臂捧着曲起的双腿,手里捧着手机,还在等孟云泽的信息。
手机迟迟没有动静。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
夜已深。
这里是在警署大院,一般人根本进不来。
“谁?”
初夏手里握着从抽屉里取出的枪支,靠近门口,谨慎地问道。
“咏咏,是我。开门。”
三叔?!
听出是孟云泽的声音,初夏紧绷的神经一松。
把手枪给放回房间。
初夏这才披了外套,脚步匆匆地去把门给打开。
“叔,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