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语伤人六月寒,阿武恨恨的道:“好,你等着,我这就告诉满城的百姓你王瑞骗婚,是个无可救药的坏蛋。”
王瑞半死不活的道:“去吧去吧——正好让我清静一会。”
阿武忽然想起姐姐的话,要温柔,希望自己的善解人意能让他知道自己好,轻声道:“你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说说,我帮你参谋参谋。”
阿武不知他内心的想法,缠着他要做贤妻良鸟,烦得王瑞家里也不待了,收拾收拾去了书院。
书院不愧是学子进行交流的地方,大家分享各种小道消息。
“昨天晚上有人看到一个头在兰若寺上方飞,还看到它门前那颗大树发出渗人的青光,千真万确,是我家邻居的三叔亲眼所见。”
“你这算什么,听说临镇一个酒店内发生一起杀人案,被杀的人化成了一滩污血。”
“照这么说,我也算有奇遇了,我昨天看到一只像山雕那么大的鹦鹉在天上飞。”
王瑞只一耳朵就听到这么多消息,其中他最关心的是第一条。
他差点忘记兰若寺门前的树妖姥姥了,姥姥应该不会为祸人间了吧,毕竟聂小倩已经被他救起,黑山老妖也死了,而且许久以来,并没有商旅被害的传闻,似乎这里的姥姥并不害人。
或许在救起聂小倩的一刻,事件已经被他改写了。
这个时候黄九郎来到他面前,看了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才低声询问:“我听说昨天大黑山着火,将开宴会的黑山君一伙全部烧死了,是不是……何云一做的?”
王瑞心想,狐族消息比人类灵通多了,三百里外的消息一夜之间就知晓,他默默的点头。
“为什么要除掉黑山老妖?”
“本来只是去找蝎鬼,后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就将妖怪们都除掉了。”王瑞有感而发:“有的时候真不知他在想什么,而且他又走了,问都没地方问去。”
黄九郎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修道之人来无影去无踪,无牵无挂,走了也没什么稀奇。”
很快先生进来了,谈论消息的人各自归位,装作真心想吸取知识的样子开始听课,王瑞杵着下巴,脑子里乱哄哄的蹦着各种想法。
何云一是出家人无牵无挂,但为什么无牵无挂的人会想吻他啊?
那就是吻吧,就是吧!
他不是要成仙吗?想成仙的人可以做这种事情吗?难道单纯觉得好玩?
他拍了拍脑门,真该死,为什么他跑路了,将这么烦的问题丢给他一个人思考?
黄九郎余光瞥向王瑞,纳闷的想,他怎么了?
于是下课后,没了顾忌的黄九郎找到王瑞:“欢不欢迎我去你家做客?我在石清虚那儿得到了一块好玩的石头,在我书袋中呢,一会咱们好好看看。”
还在纠结的王瑞被他打断,愣了下,马上笑道:“欢迎欢迎,太欢迎了。”现在一切能分神的活动他都欢迎。
两人有说有笑的到了王家,路上有那么一瞬间,王瑞又想起何云一来,他有许多朋友,包括狐狸神龙和人类,而何云一似乎只有他一个。
对啊,他们不是朋友吗?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相处的,所以那个没落下去的吻其实没什么意义吧。
就像男女同事,一直相处的非常正常平和,突然有一天一方想吻另一方,能想到的大概率答案是性骚扰或者喝醉了闹出了误会。
在此之前,王瑞是一点没往那方面想的,在他心中,何云一作为一个出家人就是感情绝缘体,退一万步讲,王瑞哪怕骚扰天下所有人,也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就像当初喝迷魂水说的那样,不敢不敢。
所以,何云一到底怎么回事?
而这时两人已经到了书房门口,没等推门,里面的阿武就喜气洋洋的开了门:“夫君,你回来了?”看到王瑞身边的黄九郎,他本能的一愣:“你……你……”
对天敌,鸟类向来敏感。
黄九郎眉心一皱:“你朝谁叫夫君呢?”
“说来话长,我不想说了。”王瑞无力的道:“阿武,你走吧,找个能真心待你的人,太钻牛角尖没好下场的。”
阿武恐惧的看着黄九郎,步步后退,黄九郎则在进来后将门关好,冷声道:“王瑞叫你离开,你听到了吗?”
阿武瑟缩着,但不服软:“他们家不信守承诺,我、我……”没等说完,就见黄九郎朝他冲了过来。
眨眼的功夫,屋子里便没阿武和黄九郎了,只有一个叼着鹦鹉的红狐狸。
王瑞见状,忙劝道:“别伤他性命。”
狐狸将鹦鹉甩到地上,用前爪踩着:“你走不走?不走的话,就咬断你的翅膀,叫你一辈子都走不了。”
阿武嘴巴动了动,带着哭声道:“那个道士都没这么对我,你这个臭狐狸,凭什么管我的闲事?!”
“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他让你走,你必须走。”
王瑞劝道:“阿武你就走吧,咱俩不可能的。”
“为什么,像阿姊说的,因为我是男的吗?”
“……不是,我只是不喜欢你。”
阿武顷刻间感觉自己碎成了千百块,他愤怒的爬起来,扇着翅膀往外飞:“你请我,我都不会再回来了,呜呜呜,阿姊。”
王瑞长舒一口气,对黄九郎苦笑道:“谢谢你了。”
黄九郎恢复了人身,疑惑的问:“奇怪,既然何云一在这里,怎么会让这只鹦鹉嚣张这么久?”
“他还指望拿阿武揶揄我呢,怎么会管?”
“揶揄?”
“不说他了,看石头看石头。”王瑞苦笑,狐朋鸟妻这种话不能让黄九郎知道。
黄九郎拿出一块最近从石清虚那里购得的石头,虽然只有鸽子蛋大,却十分有趣,按照黄九郎的说法,握住它之后,会根据握住人的感觉,分别呈现不同的颜色。
“赤、橙、黄、绿、青、蓝、紫分别对应喜、怒、哀、惧、爱、恶、欲。如果内心不喜不悲则呈白色。”黄九郎笑着介绍:“你看,现在这石头在我手中呈现的是赤色,就是说我现在很开心,嗯,事实也确实如此,我现在心情好极了。你也试试吧。”
王瑞接过石头,就见石头的颜色慢慢变淡,整体呈现白色,但夹着极为单薄的黄色。
哀?他在哀什么?不过他确实心里闷闷的,不是很痛快。
黄九郎见了那颜色,愣了愣,是因为何云一走了的关系吗,但他马上笑道:“刚才拿给阿武叫他握一握好了,一定很有意思,八成所有的颜色全能变化一遍。”
王瑞也跟着岔开话题:“是啊,可惜他走了。”
黄九郎目光温柔的看着王瑞,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感觉,但何云一走了,意味着他们的生活将重归平静。
而他会好好守护王瑞,叫他顺遂太平的度过一生。
——
夜色中一艘船舫缓慢在水上划行着,张豹负责划船,而哥哥张虎在船舱中睡得正酣。
自从上次杀了聂氏一家三口连带两个仆人,他俩一直害怕事发,战战兢兢的度过了几日,可后来发现根本不必要担心。
在江中发生的事情神鬼不觉,胆子不由得大了起来,又来又做了一单大生意,杀了一个客商,足足得了几百两银子,还了赌债后,还有剩余。
虽然说做一单就收手,但眼见打劫比摆渡更能赚钱,这颗心止不住的犯痒。
就在张豹捉摸着再干一票的时候,在船舱睡觉的张虎却进入了一个诡异的梦境。
梦中有一条水桶一般粗长得鸡冠子的大蛇,高高耸立起半截身子,居高临下的对他道:“你和你兄弟是有凶气的人,我很赏识你们,现在有一件事想交给你们去做,阳信县外有一座叫隆兴的石拱桥,桥下悬着一把古剑,你们将剑拿走埋掉,你们办得好,我有百两黄金相送。”
说着,大蛇吐出信子,信子上卷着一个箱子,里面全是黄灿灿的金条。
张虎爽快的笑道:“好好,这件小事包在我们兄弟身上,发财了,哈哈哈——”
“哥,哥,你笑什么呢?”
张虎醒来,见弟弟正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他咂了下嘴:“唉,是做梦。”忽然觉得身子下硬邦邦的有什么东西,摸出来一看,竟然是一个金条,他激动的抓住弟弟的胳膊:“不是做梦,蛇君托梦给我了,叫咱们去埋掉一把剑,做得好,有一百两金子!你看,这个金条,肯定是预付的酬金。”
张豹眉开眼笑:“哥,咱们兄弟这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啊。”
兄弟两人说干就干,立即将掉头朝指定的地点驶去,因为路程不远,叫上两人财迷心窍,经过一天的时间,没费多少力气便到了那座隆兴桥下。
这是一座古老的石拱桥,看样子足有上百年历史,石缝中生着青苔,桥身高高拱起,距水面足有三五丈。
桥腹中央的石缝中嵌着一把长剑,剑尖垂直指向河水。
河水清澈见底,水流缓慢,并不是一条汹涌的河。
拱桥的位置偏远,周围没一个人,兄弟俩本就是胆大包天之徒,如此一来,胆子便更大了。
他俩登上石桥,绳子一头栓在自己腰上,一头拴在桥柱上,将自己顺下桥身,吊在空中去取桥下悬着的那把剑。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眼前,有两个守住斩龙剑的小鬼正在焦急的商量对策。
“这条河是蛟龙入海华龙的毕竟之路,这柄斩龙剑不能被他们拿走!”
蛟龙入海化龙,为了顺利入海,蛟龙会引发汹涌的大洪水,它则趁着这洪水的助力一路游向大海,它经过的地方,洪水漫天,湮没无数良田屋舍,所以为了阻止蛟龙,在它必经之路的桥梁上悬挂着斩龙剑。
蛟龙似蛇,头上的角成四角形,一眼望,很容易被误认为鸡冠子,还以为蛇长了鸡冠子,其实那是蛟。
到了时间,它们要翻身入海的。
“是没办法啊,这俩人身上煞气太重,你我根本靠近不了。”这两个鬼魂是建桥时压在桥中的小鬼,为的就是用怨气保护斩龙剑不被偷走,他们应付一般的小偷足够了,没想到今日来的是两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
鬼怕恶人,怕的是恶人身上的杀气。
这时张虎看到剑身锈迹斑斑,看起来不值什么钱,嫌弃的道:“就算不让咱们埋掉,这破玩意也不要。哎呦,弟,这破剑还挺结实,徒手摘下来。”
“拿刀砍!”张豹抽出身后背着的钢刀。
两个小鬼一见到这把沾过人血的钢刀,顿时怕的啊的一声尖叫,消失不见躲了起来。
张豹晃着绳子,每次荡到斩龙剑跟前的时候,便用钢刀去砍剑柄和石缝的连接处。
经过几次火星四溅的劈砍,一声脆响后,斩龙剑掉进了河中。
他们见状,立即斩断绳子,双双跳入河中去摸索那剑,两人水性极好,很快就寻到了那把剑,两人拖着剑上了岸,相视一笑,只要将这破剑埋了,那条蛇便会给他们剩下的金条。
两人在附近找了个山包,挖了个坑将这剑埋了。
他俩做完了事,决定犒劳犒劳自己,去城里的妓院找点乐子,他俩早将金条剁成了大小不一的金粒,方便花销,便一路朝县城的方向走去。
路过兰若寺的时候,两人还拿门前的大槐树打趣:“这个树砍掉做船的大梁不能更合适。”
槐树在风中抖着叶子,发出悉悉索索的微响,仿佛人在说话。
城内最大的销金窟向来只认钱不认人,老鸨一看到晃瞎人眼的金粒子,立即唤来姑娘们恭迎两位财主。
两人左拥右抱,酒足饭饱后选了几个最有颜色妓女的各自回房伺候。
“美人,嘴一个。”就在张豹迷迷糊糊行乐的时候,突然发现他搂着的妓女变成了死去的聂姓女子,正目光幽冷的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怨恨和憎恶。
他猛地清醒了,大力推开女子,慌里慌忙的跌下了床:“你、你……”
“大爷,您怎么了?”女子娇滴滴的嗔怪的道:“推的奴家好疼。”
张豹揉了揉眼睛,妓女还是那个妓女,根本没什么怨恨的女鬼,他尴尬的笑:“我、我喝多了。”
其余的妓女笑盈盈的来扶他:“奴家扶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