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腹内组织语言,一行人穿过园子往里头的西洋玻璃花房走去,领头两人,一个略丰腴一个略高秀,正是段明漪和贺兰芝。
贺云钦看了看红豆,忽道:“读私立中学的时候,我跟大嫂是同一个年级的同学。”
红豆心中一跳,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听贺云钦这语气,竟是主动要说起段明漪的事。
她屏住呼吸,慢腾腾地伴他走着。
贺云钦道:“她是段家千金,相貌也不错,当时学校里追求者很多。可能我当时年纪小,委实没看出她跟别的女学生有什么不同,自然也无从献殷勤。后来我大哥开始正式追求大嫂,而我到德国念书,再回国时,她已经成我大嫂了。”
短短几句,自问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
红豆默默听着,他言谈间只表明自己的态度,对其他人既不褒也不贬,俨然有份君子之风,心思敏锐也就算了,难得还这般直白,她心里一下子变得极豁亮,就算她以往有什么猜疑,经他这么一剖白,也都该彻底放下了。
她不让他看到她高高翘起的嘴角,转身就往另一边走,故意道:“噫,我还没看过那边的花圃呢。”
走了几步,见他仍在原地看她,只得又折回到他身边:“后天你回学校教书么。”
“尚有两天假,后天陪你回门,明天我打算去王彼得那里看看,你是在家里等我,还是跟我一道去。”
她脸微微一红,软声道:“跟你一道。”
贺云钦心中一荡,仰头看了看天,天还是碧汪汪的,越盼着天黑,它越是不黑。
红豆不由疑惑抬了抬头:“看什么。”
贺云钦面不改色道:“看看明天会不会下雨。”
痕迹学连这个也教么。红豆狐疑地想,想起卧室里那些德文笔记,不知是关于痕迹学的,晚上回了卧室,怎么也要磨着贺云钦教教她才好。
晚膳后,两人回了卧室,贺云钦一进屋就看腕表,七点了,总算可以洗澡了,好在下午出去转了许久,红豆身上似是出了汗,根本不等他拐弯抹角提醒她,就自顾自取了寝衣,到盥洗室洗澡。
等她出来,他背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捧着一本书,都不知看了多久了,眼前的那一页始终未翻过。
待她红着脸默默上床躺下,他看她一眼,进浴室脱衬衣的时候,他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那浴缸上,其实他房间里以前的浴缸只有这一半大小,这阔大型的浴缸还是婚前法兰西洋行经理向管事推销时,管事顺手买的。以前他在欧洲留学时在一些小报上见过夫妻可在浴缸里行事,就不知具体该如何行事,当然,昨天这东西仿佛还遥不可及,这时候好像已经是唾手可得了。就是不知红豆究竟肯不肯配合他。
这个澡洗得前所未有的快,出来时,红豆一头乌发顺着光软的寝衣散落在肩背上,在枕上支着下巴,正以极闲适的姿态看他刚才看的那本书,虽然她德文大字不识一个,仍假装看得聚精会神。听到他出来的动静,也不朝他看,珍珠般的耳垂却早已悄悄染红了。
第48章
贺云钦这边掀被上床, 红豆仍旧纹丝不动, 若是靠念力便可以学懂德文, 光这一份盯紧书页的架势,便足够她达到精通的程度了。
眼前的书页忽然一暗,想是他的身影遮挡住了床头银制台灯投过来的光线, 她心擂鼓般响个不停, 佯装淡然翻过一页。
待察觉他靠拢, 她胡乱一指书上某个词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贺云钦看了看, 道:“die prabel。”
他嗓音比平日暗哑, 一个词一个词吐出来, 微微震荡周围的空气, 暗暗拨动她的心弦。她呼吸一下子变得极困难,怕他看出自己的慌乱,故意抬眼望他:“文怎么说。”
光影自头顶洒下来,流金般勾勒出她画般浓丽的五官,他目光在她脸上极慢地摸索, 顿了一会方道:“‘序言’。”
她望着他, 他的眸子让她想起夜里蕴藏了无数巨浪的黑茫茫海面, 不动声色便牵绊住她的视线。直到他呼吸已经近在耳畔,她这才急忙低下眉,指了指另一个词:“那这个又是什么。”
贺云钦心不在焉看向她的手指:“prgung——烙印。”
一种涌动的暗流在迫近,她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似的, 根本没办法继续专心盯着书页, 只得继续没话找话道:“那‘你好’用德语怎么说。”
“guten tag。”他将她手中的书抽走, 丢到一边,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两手撑在她头侧,定定望着她,“你要是真想学德文,我以后每晚教你。”
红豆扭动一番无果,羞得闭上眼,好一会才轻声道:“你打算怎么教我。”
他心跳如鼓,目光缓缓下移,凝睇她的唇:“kussen。”
“kussen?”
他低头吻住她,一边闭上眼品尝她饱和鲜美的滋味,一边哑声教她:“‘吻’。”
***
早上红豆比贺云钦先醒,一睁眼先看见晨光中他的脸庞,两人脸对着脸躺着,他睡颜平静,鼻息平缓,一只胳膊还搂着她的腰。
这已经是第二回她一睁眼就躺在他怀里了,不知是他睡梦里无意识喜欢搂人,还是她自己喜欢主动往他怀里钻,静静躺了好一会,抬脸望他,看他仍没有醒来的意思,便打算轻轻将他的胳膊从身上挪开,到盥洗室洗澡。
谁知她这一动,他皱了皱眉,倏地睁开眼。
两人目光一碰,她想起他昨晚一次又一次在她身上挥汗如雨的模样,脸顿时烧得能燃起来,嗔怪地瞪他一眼,一把推开他,垂下两只光溜溜的脚,摸索着趿上拖鞋,进了盥洗室。
贺云钦睡眼惺忪地望着她的背影,眼见门在眼前关上,怔了一怔,也掀被下了床。
等红豆从里面出来,一开门看见贺云钦站在外头,头发有些乱,身上只穿一条寝裤,光脚踩在地上。
他神情还有些恍惚,抬眼看她出来,回过神道:“红豆。”
红豆一想起昨晚的事就羞恼难言,这人什么怪毛病,折腾她也就算了,后头还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她本就喘息得厉害,被他这一捂,几次差点闭过气去。
毕竟新婚,这种床笫间的微妙感受难以形诸言语,最后只能化作一份不满,亮晃晃地挂在脸上。
贺云钦早已看出红豆不高兴了,暗想,莫非她嫌他昨晚胡闹得太凶,不够体贴她?
她越过他便要往妆台走,他将她拽回来,低声问:“怎么了?”
她抬眼望着他,不说话。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还很不舒服?”
红豆还是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