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就做成了这几单生意,王氏欢喜得都有些痴了,抱着钱匣子一个劲儿地问玉芝:“玉芝,娘莫不是做梦吧?”
陈耀祖表面上很镇定,自顾自买自己的肉,却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玉芝母女俩那边的动静,清清楚楚听到玉芝在跟王氏讲生意经:“……做生意不能小气,你送人家一小块肉,能值几个钱?可是人家说不定买咱好几斤肉,还能给咱们介绍生意。还有,要学会看人,有人就是爱吃肉,这样的人才是咱们要争取的顾客……”
听着听着,陈耀祖不由叹了口气:闺女是真聪明,真伶俐,真能干,可是毕竟是闺女啊!要是个小子就好了啊!
这时候王氏也感叹道:“玉芝,你要是个小子就好了,就可以把生意做大,支撑门户了!”
玉芝当即瞪圆了眼睛,大眼睛熠熠生辉:“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也可以支撑门户!咱们这卤肉生意,就叫‘陈娘子卤肉’好了!我以后非把卤肉生意做到甘州城,做到京城去不可!”
王氏:“……”
陈耀祖:“……”
第17章 追孙郎热情似火,索卤肉蛮不讲理
陈耀祖和王氏都觉得玉芝这话听着不对劲儿,可是一时间却又无话可驳,夫妻俩都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见陈耀祖和王氏都没法子反驳自己,玉芝便乘胜追击,把表情变得软了些,声音也温柔下来,眨了眨大眼睛,竭力表现得可爱一点:“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能挣到不少银钱,将来在城里置买宅子,再招婿上门,奉养你们二老!”
所以,不要再想着过继二叔或者三叔家的儿子了!
这些日子她细细观察,发现陈耀祖和王氏都有过继二房或者三房儿子的打算,因此才这样说。
王氏看了丈夫一眼,笑了起来:“好,娘等着你挣钱置买宅子,奉养我们二老!”
陈耀祖眉头依旧紧锁,却没说话反驳,拿了刀砍自己的排骨去了。
王氏和玉芝母女俩相视而笑。
这会儿没有客人,王氏见玉芝准备的那几根牙签用完了,便拿了刀子去甜水巷砍竹子去了。
她是节俭过日子的人,平时能不花钱买就不花钱买,就连牙签也都是自己用竹子削的。
玉芝见这会儿没有生意,就蹲下了身子,用铁钳夹了块炭,把炭从砂锅和炭炉的缝隙投进了炭炉里,静静看着炭炉里溅起的几个火星子。
对于前世的死,她知道是章王妃下的毒,却弄不明白:章王妃忍了那么久,为何会选择那个时间下手?
而且章王妃一向谨慎,自己虽然出身低些,却是记入皇家玉牒的生子侧妃,章王妃为何会一反常态用下毒这样直白的手段杀人?
那样无色无味的剧毒,天下罕见,章王妃又是从哪里弄到的?真的是南疆么?如果是的话,那她的阿沁会不会也很危险……
玉芝越想越怕,越想越担心,心越来越凉,身子也有些瑟缩。
正在这时候,玉芝听到东边传来秀兰剧烈的咳嗽声,便看了过去,却见秀兰正给她使眼色。
玉芝抬头一看,却见到两个少年正立在摊子前好奇地看着砂锅中的卤肉,其中一个清俊高挑,正是全西河镇少女心中的白月光秦瑞;另一个年纪略大一些,穿着青色儒袍,虽然不如秦瑞生得好,却也五官端正,带着些书生气。
她这才明白为何秀兰眼睛抽筋一般给她使眼色了。
玉芝深吸一口气,大大方方直起身子,竭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死过一次之后,玉芝才明白,前世的自己一步步往上爬,成了记入皇家玉牒的亲王侧妃,可是在章王妃这样的权贵看来,自己依旧不过是可以随意踩死的蝼蚁。
既然身为蝼蚁,那就努力活下去,寻找报仇雪恨的机会吧!
她终于松弛了下来,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黑泠泠的大眼睛清澈如水:“这是我家卖的卤肉,香鲜味美,软嫩滑爽,肥而不腻,两位尝一尝吧,保证齿颊留香,下次再来!”
秦瑞似乎面带愁容,没有说话。
跟他一起的青袍少年笑着道:“切一片给我们尝尝吧!”
玉芝利落地用竹筷夹出一块卤肉,切了两片,用竹签扎了,一片递给了秦瑞,一片递给了那青袍少年。
那青袍少年尝了尝后,当即笑着道:“味道真不错,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好吃的熟肉!”
秦瑞尝了,也觉得味道甚好,便道:“这卤肉怎么卖?”
爹爹如今病重,家里都是尽力准备爹爹爱吃的饭菜。
爹爹一向爱吃用五花肉做的回锅肉,应该会喜欢吃这卤肉,买一些拿回去让爹爹尝尝吧!
玉芝眯着大眼睛一笑,眼波流转给秀兰使了个眼色。
秀兰会意,当下便道:“这卤肉是四十文一斤!”
她说着话走了过来,与玉芝肩并肩站着,笑吟吟的,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却一直落在秦瑞脸上。
秦瑞被秀兰看得脸都红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道:“给我切一斤吧!”
玉芝答应了一声,拣了一块看着完美些的,切了约莫一斤称了称,发现多了一两,却也不说透,低头细细切好用油纸包了,递给了秦瑞:“恰好一斤!”
秦瑞认得秤,见玉芝多给,深深看了玉芝一眼,拿出了荷包。
秀兰笑嘻嘻拿了钱匣子递了过去:“她的手要切肉,不好沾钱,钱直接放到钱匣子里就行!”
这时候陈耀祖送走买排骨的顾客,得了空,便走了过来,陪玉芝站着。
秦瑞原本拿出了四十四枚铜钱准备放进钱匣子的,结果见陈耀祖过来了,怕陈耀祖发现端倪吵骂女儿,便悄悄收起了四枚,只放了四十枚铜钱在秀兰递过来的钱匣子里。
那青袍少年见秦瑞买了卤肉,犹豫了一下,这才道:“那我……”
他爹早年殁了,家里只剩下他和寡母幼妹三口,只靠三亩地过日子,其实是没什么闲钱的,可是如今尝过了,不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玉芝察言观色,当即笑着道:“尝尝又不要钱,不喜欢卤肉味道的话,不买也可以的!”
那少年如释重负,正要说话,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玉芝,给孙二哥切两斤肉!”
少年回头一看,见是屠夫陈大郎的妹妹陈娇娘过来了,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陈娇娘和陈耀祖打了个招呼,见玉芝似笑非笑站在那里,并没有去切肉,便一脸骄横大声道:“玉芝,不是让你去切二斤肉么,怎么还不去!”
玉芝笑意加深:“小姑姑,二斤卤肉一共八十个铜钱……这钱小姑姑你出?”
陈娇娘顿时有些下不来台,当即道:“公中出好了!”
玉芝当即看向默立一边的陈耀祖:“爹爹,公中出这八十文钱么?”
陈耀祖知道自己这妹子被爹娘惯得骄纵无比,自己若是不答应,娇娘就敢当众撒泼,只得道:“好了好了,公中出好了!”
陈娇娘得意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一双眼睛滴溜溜瞟了孙二郎一眼,娇声道:“孙二哥,你今日怎么不去县学了?”
孙二郎一声不吭,根本不理会陈娇娘。
玉芝笑嘻嘻屈膝福了福,道:“众位做个见证,免得我爷奶回头不认还打我,我小姑姑和我爹爹说了,这八十文钱我们家公中出了!”
秀兰笑了:“我愿意做见证!”
秦瑞深深看了玉芝一眼,道:“我也可以做见证。”
虽是一家人,可是陈娇娘和陈玉芝姑侄俩看上去实在是天差地别,陈娇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四处乱逛,陈玉芝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寒风中站在摊子前卖卤肉——看来陈玉芝在家里日子并不好过!
孙二郎立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被陈娇娘炽热的视线看得有些尴尬,只得低下头去。
玉芝爽快地切了二斤卤肉用油纸包好,递给了陈娇娘:“小姑姑,你要的二斤卤肉!”
陈娇娘接了过来,把油纸包递给了孙二郎,巴结道:“二哥,我送你回去吧!”
孙二郎摇了摇头,也不等秦瑞,拿着油纸包匆匆走了。
陈娇娘忙也拎着裙裾跟了上去:“孙二哥,等等我!”
秦瑞见状,拱了拱手也走了。
秀兰双目亮晶晶看着秦瑞的背影:“他真是做什么都好看啊,就连拱手的动作也这么好——”
“咚!”赵大嫂不知何时过来了,抬手在秀兰脑袋上弹了一下,拉着她回到自家摊子上去了,口中教训着:“这是姑娘家该有的样子么?你怎么不和玉芝学学!你看人家玉芝,多稳重……”
秀兰扭头对玉芝吐了吐舌头,乖乖跟着赵大嫂去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陈娇娘又来了。
她直奔玉芝面前的大砂锅。
见大砂锅里的卤肉只剩下一小块了,陈娇娘也不理玉芝,直接和陈耀祖说道:“大哥,剩下这块肉别卖了,让我带回家吧,爹娘还没尝呢!”
陈耀祖有些为难:“这是玉芝自己卖的……”
见陈娇娘不依不饶,他只得看向玉芝:“玉芝,你爷奶……”
玉芝含笑道:“爹,我的卤肉一斤四十文钱。”
陈娇娘当即尖叫起来:“陈玉芝,你怎么这么不孝!作为小辈,你卖卤肉,为何不让家里长辈尝尝!”
玉芝一点也不生气,慢条斯理道:“小姑姑,我做卤肉用的材料,是我去问我舅舅借的钱买的;我用的五花肉,是我拿钱问我爹买的;我赚的钱,是要先还账的。等我赚了钱还了账,我自会拿回去孝敬爷奶。”
陈娇娘说不过玉芝,抬手就要挠玉芝的小脸,可是玉芝眼疾手快,顺手就拿起了切卤肉的新刀,在桐木案板上剁了一下。
陈娇娘一向欺软怕硬,见玉芝居然敢反抗,只得哭着看向陈耀祖:“大哥——”
陈耀祖叹了口气:“玉芝,那块肉让你小姑姑拿回去吧,钱从你欠的那二百文钱里面扣!”
玉芝笑了:“好啊!”
她利落地用竹筷捞出了最后剩的那块肉,用油纸包了,在秤上称了,道:“总共半斤,二十文钱!”
陈耀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闺女这么难缠,只得道:“好好好!二十文钱!”
玉芝把这块肉切成片,包好递给了陈娇娘,笑容可掬道:“小姑姑,拿回去让爷奶尝尝我的手艺吧!”
陈娇娘“哼”了一声,恨恨地瞪了玉芝一眼,拿着油纸包走了。
没走多远,她实在忍不住了,背着人解开油纸包,从里面拈了片卤肉放入口中,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啊,真是太好吃了!
还没走到家,陈娇娘已经快把一包卤肉给吃完了。
她在大门外站住了,眼睛看着剩下的两片卤肉,心道:这卤肉这么好吃,陈玉芝一定会赚不少钱,如果这钱是我的……
陈娇娘越想越美,拿着最后两片肉进了大门:“爹,娘,我回来了!”
第18章 见空宅提起团练,引二房拒绝盘剥
刚到中午,玉芝卤的卤肉就卖完了。
王氏心中欢喜,抱着钱匣子背对着陈耀祖数铜钱,数罢铜钱又和玉芝凑到一起叽叽喳喳窃窃私语。
陈耀祖见玉芝表情虽然平静,可王氏却是喜上眉梢的模样,便知这娘俩一定赚钱了。
过了一会儿,玉芝走了过来,若无其事道:“爹爹,今日不逢集,你这肉说不定还会剩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