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女眷都听说过一代名将、禁军都指挥使许大人,可是不少人都没亲眼见过。
听到丫鬟通报,说禁军都指挥使许大人求见,众女眷都看了过去,却见到丫鬟引着一个身材高挑容颜清俊的蓝袍青年走了进来,不禁都吃了一惊——名满天下的名将许灵居然这么年轻英俊!
其中安四夫人以前见过许灵,便带着恶意说八卦:“你们看看许夫人,许夫人是不是很小?她今年才十六岁,和许大人也算是老夫少妻了,许大人真是老牛吃嫩草!”
旁边的人差点笑喷:“二十多岁的男人,也算是老夫?那你丈夫今年四十四岁了,你二十岁,这算什么?老老夫少妻?”
安四夫人:“……”
她恼羞成怒正要发作,见笑她的人是太子殿下的亲信吏部侍郎钟平的夫人,只得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现如今安氏和太子林玉润那边还没有撕破脸,她丈夫交代了好几次,让她不要和林玉润的人起冲突。
这时候许灵正扶了美貌的许夫人,笑着和袁太夫人说话,眼睛似弯月,小酒窝深深,还有可爱的小虎牙,实在是满满的少年气。
众女眷看得都有些呆——这样的美男子,可是许多女子心中的白月光,代表着少女时代的梦!
钟夫人似笑非笑道:“瞧许大人多好看,不像有的人的丈夫,两鬓斑白,酒色过度,一身软绵绵的肉,哪里还有武将模样!”
众女眷这会儿都瞧出来了,这钟夫人是故意挑衅安四夫人,不由都小心翼翼作壁上观。
安四夫人忍气吞声,起身出去了。
吴夫人见许灵来接玉芝,也跟着告辞,凑着玉芝的马车一起回去——玉芝的马车实在是太棒了,外面瞧着普通,可是里面空间大,设施方便,而且坐上去很舒适,一点都不颠簸。
与玉芝坐在马车里,吴夫人凑到玉芝耳边,终于问出了她早就想问的问题:“玉芝,你是殿下的义妹,我问你件事,你得说实话!”
玉芝没理她。
吴夫人实在是太好奇了,接着道:“殿下到底是不是童男子?”
玉芝:“……”
她抬手点在了吴夫人的额头上:“我说,你那么关心殿下的私事做什么!”
吴夫人见玉芝不肯说,便悻悻道:“你一定也不知道!”
玉芝又好气又好笑:“这种事,除了殿下自己,别人谁清楚啊!”
可是想到阿沁府里皇后和淑妃塞进去的那些艳姬,玉芝心里又担心得很,生怕阿沁看不透这些后宫和内宅的常用伎俩。
她只盼着阿沁自己有个度。
真是一片慈母之心,难以言尽。
这天晚上,阿宝从孔氏家学回来了,拿了本书非要讲解给玉芝肚子里的孩子听。
玉芝见他拿的那本书居然是《左传》,不由好笑,却也只得由着他,自己倚着锦缎靠枕歪在明间榻上,让阿宝坐在一边对着隆起的腹部讲解《左传》。
观雪和烹茶则在一边做着针线。
许灵带了阿沁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许灵感谢实施胎教的小舅子,进卧室换衣服去了。
阿沁妒火中烧——他认为玉芝身边的位置是他的,别人谁也不能抢走!
他在玉芝这里任性得很,当即走了过去,直接搬走了玉芝和阿宝中间的小炕桌,然后自己躺了上去,隔开了玉芝和阿宝。
阿宝:“……殿下,我正在给我外甥讲《左传》呢!”
阿沁桃花眼一瞪:“你已经讲过了,该我讲了!”
他一把抢过阿宝手里的《左传》,随手翻到一页,把书扣在一边,然后一尾活鱼般动来动去挤来挤去,终于把阿宝弄得忍无可忍,起身坐在了靠东墙摆着的圈椅上。
阿沁把阿宝排挤走了,心中畅快,拿起书就着角落里枝形灯的光读了起来:“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玉芝原本还似睡非睡,听到这一段,一下子清醒了。
她凝神听阿沁继续读,一直到阿沁读到“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玉芝忽然开口道:“阿沁,这一段‘郑伯克段于鄢’,我有些地方不理解,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阿沁见母亲请教他,欢喜极了,桃花眼亮晶晶,拿着书盘腿坐在玉芝身旁:“娘亲,请随便问吧!”
他记得小时候,娘亲就常常陪着他一起读书,他读一段,娘亲给他讲解一段。
后来娘亲没了,他也渐渐长大了,才想明白一件事——他的娘亲是农门女出身,却凭借自学通晓四书五经,说明他娘亲在智力上,实在是远远高于他的生父永亲王林昕,而他林沁这么聪明,应该是遗传自母亲!
所以阿沁就更感谢母亲了!
玉芝娇美的脸严肃无比,虽然依旧是倚着靠枕歪在那里,可是声音清晰:“阿沁,共叔段越来越任性,越来越狂妄,为何大臣屡次进言,郑伯却不肯惩罚共叔段,而是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无庸,将自及’,最后待共叔段狂妄到了极点,成为中夫所指,郑伯却讨伐共叔段?”
听到玉芝问阿沁这个问题,坐在圈椅上的阿宝顿时凝神看了过去。
刚换了家居衣服的许灵也看了过去。
阿沁桃花眼变得深沉幽深:“娘亲,这就叫‘溺杀’。郑伯表面上对母亲对弟弟宽容亲和,其实却是在故意纵容共叔段,让他一步步走向覆亡。”
玉芝伸手握住阿沁的手,柔声道:“阿沁,我听说你在碧梧街的私邸里,养着好几个歌姬舞姬。”
阿沁点了点头:“是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赏我的,长者赐不敢辞,我就让人安置在碧梧街宅子里了。”
这时候许灵已经知道玉芝想说什么了,阿宝也猜到了。
许灵生怕阿沁恼羞成怒,忙转移话题:“玉芝,你饿不饿?我让人给你拿宵夜去吧!”
阿宝接着道:“姐姐,我饿了!”
阿沁何等聪明,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抬眼看着玉芝,一声不吭。
玉芝握着阿沁的手,心里一片柔软——阿沁的手比她的还大,可是阿沁才十七岁,他再聪明,也是个少年。
她眼睛看着阿沁,柔声道:“阿沁,凡事必须有度,不要过度沉溺。娘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阿沁看着玉芝,桃花眼蓦地湿润了。
他抬手捂着眼睛笑了起来,接着又凑近玉芝,把脸贴在了玉芝隆起的腹部,眼泪夺眶而出。
这才是亲娘。
只有亲娘才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阿沁,凡事必须有度。娘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皇后娘娘赏赐他歌姬的时候满脸的慈爱:“阿沁,你父皇爱好作诗填词,把朝政都压在你身上,唉,你也太辛苦了,这几个歌姬歌喉宛转,舞态蹁跹,倒是可以解闷!”
淑妃娘娘把舞姬塞给他时满脸的诚恳:“殿下,你瞧瞧这两个舞姬怎么样?是不是像话本里说的‘樱桃口,杏脸桃腮;杨柳腰,兰心蕙性’?可别让你父皇瞧见了,快带走吧!”
玉芝躺在那里,能够感觉到阿沁温热的泪水浸透了腹部薄薄的丝绸,一颗心也是酸涩异常。
送歌姬舞姬之事虽小,可是管中窥豹,可见阿沁处境有多不容易。
许灵和阿宝都松了一口气,两人相视一看,彼此会意,都悄悄起身出去了。
太子殿下极其爱面子,他们看到殿下哭泣撒娇的样子,保不定殿下怎么拾掇他们呢!
玉芝坐了起来,左手抬起阿沁的下巴,右手拿了帕子在他脸上擦拭了一番,这才道:“那些歌姬舞姬你准备怎么处理?”
阿沁眼皮微红,眼睛湿润,怪不好意思地坐在那里,道:“我没动她们,就是养在偏院里,是张叔安排的,我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去管这些琐事!”
玉芝闻言,心中欢喜,忙又道:“那你平时也别老熬夜了,你正在长个子,一天必须睡够四个时辰!”
阿沁笑了起来:“娘,我比许灵都高!”
玉芝揽着阿沁,心中柔软异常:“我的阿沁,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喝水就喝水,别蜡烛两头烧,让娘亲担心……”
阿沁一脸乖巧,听话得很:“我都听娘的。”
心里却在想:皇后和淑妃送我的艳女,淑妃送的我送给长平侯,皇后送的我送给安老太爷,也算公平!
转念他又伸手摸了摸娘亲的肚子,心道:原来即使有了弟弟妹妹,娘亲最疼爱的还是我呀……
第二天,得知自己送太子的绝色美女被太子转送给了安老太爷,袁皇后气得摔碎了心爱的玉青瓷媒人觚——这四个艳姬是长平侯府花了无数心血堆积成的,却便宜了安老太爷这老白菜帮子!
安淑妃得知安府花费无数心力遴选出来的两个美人被送给了袁皇后的哥哥长平侯,气得怔了——皇后的这个哥哥占着爵位,却是个废物,美人就是送给袁皇后的弟弟工部侍郎袁力,也比送给长平侯有用!
承安帝得知了阿沁做的事情,颇为遗憾,批评阿沁道:“阿沁,你可是不够孝顺啊!最需要人陪着红袖添香夜读书的人是朕,不是安家老头子,也不是长平侯那脑满肠肥的废物!”
阿沁一本正经道:“父皇,我还盼着父皇您长命百岁呢,以后要节欲,懂不懂?”
承安帝:“……阿沁,你何时成了小道学先生?”
不过听到阿沁想要他长命百岁,承安帝还是觉得很熨帖很幸福,便道:“阿沁,你最近缺不缺银子花?”
他知道阿沁花钱如流水,要做的事情太多,因此才这样问。
阿沁闻言,眼睛亮晶晶看向承安帝:“父皇,我新建了太医学,手头正有些紧!”
承安帝吩咐崇政殿总管太监李鹤林:“鹤林,把朕的私库钥匙给阿沁!”
又看向阿沁:“阿沁,你随便花用,不过不要用完,朕过年还要赏人!”
阿沁笑眯眯接过私库钥匙,孝顺极了,走过去非要给承安帝捶背。
承安帝花了大钱,觉得自己有资格享受阿沁的殷勤,便不停地指挥着:
“往上,天空那个上!”
“往下,大地那个下!”
“往左,左边!”
“后颈!后颈!”
“……”
阿沁没说话,心里默默思索着:
娘亲总觉得我年纪小,让我早睡早起多喝水,觉得别人都欺负我。
父皇对我的要求也很低,我说两句好听话,他就把私库钥匙给我,让我随便花用;我给他捶捶背,他就觉得很欣慰。
如果从外人的角度看,他们都太护短了。
可是他们之所以“护短”,正是因为他们是真心疼爱我……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许灵意外地发现阿沁不再吃玉芝腹中宝宝的醋了,有一次居然还对着玉芝的腹部放声高歌,说要给即将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听天籁之声。
这令许灵松了一口气。
俗话说“天子一怒,流血漂橹”,太子殿下虽未正式登基,可是承安帝逐步隐退,太子监国听政,殿下也和天子差不多了。
殿下一直妒忌他的骨肉,令许灵一直担心殿下一时任性,自己的骨肉可就倒霉了。
如今见阿沁终于像个哥哥了,许灵实在是太开心了!
转眼就进入了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