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茂的紫薇树下,一个穿着水红色戏服的女子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江郡守闭目坐在不远处的高背椅上,似乎沉浸在歌声里。
佟关正老老实实在旁边候着,等歌女唱完一曲,这才借着空隙上前去说话。
“我都已经帮你到这里了,怎么还搞不定?“江郡守不满道。
“那小子是个臭脾气,软硬不吃。我特意叫牢头饿了他一天,又派人去给他点颜色看看,结果还是没成!“佟关正陪着笑。
江郡守眼皮一掀,看了他一眼,“亏你也姓佟,这点能力都没有!”
佟关正诉苦,“家里姓佟的多着呢,我又算老几?再说了,这小子可是魏家人,我就是想下狠手也得掂量一番,您说是不是?”
江郡守摆摆手,示意歌女退下。
“要不是这事有周大人授意,你就是送再多银子我也不接。你碍于他身份不好动手,难道我就好动手了?“江郡守说着,将手里的茶盏放下。
佟关正奉承道:“您法子多,给我支个招呗。人都已经抓到牢里了,总不能关几天就放了吧!”
“谁说要放了!抓都抓了,还放,打谁的脸呢?“江郡守瞪了他一眼,“你长个脑袋干什么用的,我都已经把你领到门前来了,你还要我踹你一脚,把你送进去么?”
佟关正觉得江郡守话里有话,但又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继续蚬着脸问道:“俗话说,送佛送到西。您老就可怜我这个愚笨之人,勉为其难踹我一脚吧!”
说起来,佟关正比江郡守还大一两岁,眼见他这么放低身段,扮乖卖丑,江郡守一时也满足得很。
“你惧他这身份,若是这身份没了,你还有什么怕的?“江郡守笑道。
佟关正听闻此言,想起自己收集到的信息,不禁眼前一亮。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江郡守又提了一句,“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凡事要做两手准备。秘方这东西,他不说,不见得私下底没写。”
“明白,多谢您指点!“佟关正高兴极了,这一万两银子送得不亏。
“既想到了法子,那就快去办,免得周大人着急!”江郡守挥手送客。
佟关正点头,出门办事去了。
且说孟泽这边,自从把那两个生事的犯人狠揍了一顿,牢头就再没找过他的麻烦。
被故意停掉的饭菜也在第二日按时端了来,而且菜色看起来还不错。只是孟泽不信任牢头,送来的饭菜一口没动,吃的是罗管事送来的饭食。
如是过了两三天,正当孟泽想托罗管事捎个信,请严县令帮忙斡旋,好从这儿脱身的时候,突然觉得心头一悸。
“受伤了了么,牢里有人欺负你么?”罗管事紧张地问道。
“没有!”孟泽摇头,那痛一闪即逝,快得好似幻觉。
“那我这就走了,你且等我的消息!”罗管事说道。
孟泽点头,目送罗管事离去。
不知怎的,孟泽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又不知道这不安到底来自哪儿。
直到再一次被传唤,看到堂上站着的人时,孟泽这才明白几分。
“魏夫人,堂下这人你可认识!”江郡守问道。
魏氏厌恶地看了孟泽一眼,回道:“认识!”
“这人偷了佟家炼制银镜的秘方,证据确凿,却不肯认罪,还自称是将军夫人,不知道这话是否属实?”
“什么将军夫人,我们家可没有这样的媳妇!”魏氏回道。
“夫人这话,本官有些不懂,还请说得明白些!“江郡守和气地说道。
“是这样的,这人曾经做过我们家的媳妇。他偷东西,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人的爹,还是个心狠手辣的杀人犯呢。总之,一家子都不是好人。霆均娶他,也是逼不得已,是他耍了手段才进了门,不然,我们霆均好好的前程,怎么会娶个不能生养的男妻进来。”
“夫人的意思是,堂下这人已经不是你家媳妇了么?“江郡守问道,想要确认这件事情。
“早就不是了,霆均同他感情并不好,去打仗之前,就将这人给休了。是他不甘心,死皮赖脸不肯走。”魏氏答道。
孟泽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你说霆均写了休书,那休书在哪呢”
魏氏冷哼道:“你现在在我面前装糊涂,当初撕休书那个狠劲呢?也就只有你们这样的家庭,遇事只会撒泼打滚,你哪怕叫我高看一回呢?”
“休书被他撕掉了?“江郡守略有些吃惊。
“没错,就是被他撕掉的!他还威胁我们,说生是魏家的人,死是魏家的鬼。闹得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笑话!”
“这么说,他撕休书的时候,当时还有别人亲眼目睹罗。”江郡守接着问道。
有,住我隔壁的黄氏可以作证。
江郡守叫了黄氏上堂,黄氏回道:“这事儿是真的。我就在住他们家隔壁,那天闹得可凶了,我怕出事,特意过去看了。我刚进院门,就看见他用手指着老太太,凶神恶煞的,把老太太吓得差点儿没晕过去!
“娘口口声声说霆均与我不睦,写了休书。但娘怎么就忘记了,霆均接到朝廷诏令,奉命去打仗,还是我去送行的,霆均叫我在家好好带青松,等他回来。严县令当时就在场,这话他也听见了。若霆均休了我,又何必说这话!”
“那是我们霆均心软,被你哄住了。但休书确实是写了的,霆均走的时候你们并没有重新拟婚契。”魏氏反驳道。
“我明白了,目无尊长,冒充将军夫人,这罪又得加一等!“江郡守说着,拍了拍惊堂木。
魏氏背后捅刀,这是孟泽没有料到的。看来佟家对他手里的秘方势在必得,不惜下血本说动了魏氏。
说不定根本不需要下血本,魏氏和魏老太太跟他势如水火,一听说他惹了事,一直拿他没办法的俩人就立刻抓紧这个机会落井下石,想把他一脚踹掉!
不得不说,孟泽这回是真相了。
至于佟家为什么要请魏氏过来,孟泽心里明白得很,佟家大约是急了,想弄掉他的身份,从而严刑逼供。
严县令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孟泽暗自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果真,回到牢房没多久,牢头就开始忙碌起来。
镣铐、鞭子、长条凳,还有夹手指的刑具,牢头故意一件件地搬出来,还在孟泽晃了晃,想要吓吓他。
这也确实有些效果,因为先前的那种心悸感又回来了!
“差不多了,我再问你一句,你到底是招还是不招!“牢头得意地问道。
“招怎样?不招怎样?“孟泽深吸了一口气。
“招了,就不用受这些皮肉之苦了。我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怕是抗不了多久。”牢头一副为孟泽着想的样子。
孟泽靠着栏杆,回道:“我这人,就喜欢畏难而,上。难为你准备这么多花样,我还真想试一试。
牢头诧异地看了孟泽一眼,心想,这人怕是得了失心疯。
他做牢头这么多年,还从没有看到有人求着被虐的。
行,你想找虐,那我就虐得你哭爹喊娘!“牢头说着,开始准备。
孟泽同牢头周旋时,佟关正在房里同江郡守说话。
“我把他乡下的房子来来回回翻了个底朝天,只要是带字的东西,我都拿回来了,都在这了!“佟关正说着,指了指桌上的木头匣子。
江郡守打开匣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封信。他把信抽出来看了看,心跳得有点快。
“这信你看过没有”
“看过。您别担心,不管这信里说了什么,魏将军他娘已经上堂作证了,说那小子不是他媳妇。哪怕到时候魏将军要追究,也没我们多大事儿!”
江郡守听到这话,就把信重新塞了回去。
除了信,匣子里还装着一些类似于卡片一样的东西。
江郡守一样样拿起来看了,都是些花草图,旁边写着一些种植之法。
“这都是些花草养护的方子,既然他连这些东西都会记在纸上。银镜的制作方法他肯定也会写上。”江郡守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来回翻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佟关正回道。
江郡守瞧匣子里还有几张纸,便一并都拿了出来,谁知这一拿,手指触到一个冰凉的物件。
“你是去搜秘方的,怎么把人家的玉佩也给顺回来了?“江郡守说着,将玉佩捡了出来。
“佟家有钱得很,我怎么会瞧上这些小东西。这匣子原本放在衣柜里,我一块儿抱过来了,压根不知道里面有块玉佩。”
“这可不是什么小东西,这块玉佩值钱着呢!“江郡守说着,将玉佩翻转过来。
“你瞧瞧这花纹,再看看中间这字,有没有觉得眼熟?“江郡守眼皮一跳。
佟关正听见这话,赶紧凑近看了看。
“这不是周大人的东西么?“佟关正惊叫起来。
“你确定?“江郡守紧张地问道。
“八九不离十,周大人穿私服的时候,就常带这样的兽文玉佩。您瞧,这背后还刻了一个‘瑾字呢。周大人的不就是姓周名瑾么?”
江郡守听到这话,连忙说道:“快,你去地牢跑一趟,叫他们先别动手!”
第183章 狗血的人生
佟关正刚走到地牢门口,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叫唤声。
“都住手,大人有令,暂不行刑!”佟关正边跑边喊。
然而,等他穿过走道,拐进孟泽住的牢房时,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牢头和几个狱卒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而本应该受刑的孟泽却像个没事儿一般,站在一堆刑具前,细细地挑选着,好像他才是这儿的老大似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佟关正问牢头。
牢头挣扎着起来,指控道:“我们兄弟几个只不过是奉命行事,哪知道他不听指挥,反而把我们揍了一顿!”
佟关正是奉命来阻止行刑的,见孟泽并没有受伤,当即松了一口气,也没把牢头的指控放在眼里。
“奉大人令,暂不行刑,先将人送到牢里去!”佟关正说道。
牢头听到这话,差点儿要骂娘!
说要行刑的是你们,说不行刑的也是你们,把兄弟们当猴耍呢。
当猴耍也就算了,为了教训这个小子,他和几个兄弟都受了伤,连安慰的话都没一句,这可真是他娘的憋屈。
“快点儿,将这里收拾了!别说我没跟你打招呼,说不定大人待会儿要过来!“佟关正催促道。
牢头在心里骂了一句,忍痛爬了起来。
孟泽不明白江郡守为何突然下了这样的命令,但这命令对他总归有好处,因此,不等牢头来催,他就主动到牢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