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底,景弈渊果然忙得很,终日锦衣玉冠,披着狐毛大氅,参加宫中的宴会。
碧铃懒得去看外面的人,一个人躲在屋里吃着酸酸甜甜的果脯,好不快活。
天冷了乌栗也懒得出门,两个人将门一关,设了一道结界,谁也听不到她俩嬉笑吵闹的声音。
到了晚上烟花在皇城空中一簇接着一簇燃放的时候,碧铃便知道景弈渊快要回来了,他答应过她要出去玩的,于是抱着手炉在廊下等着。
她冻不着,手炉自然是给小殿下准备着的,正满怀期待等着时,一直守在屋里的狐狸却不甘寂寞,也跑了出来,在碧铃的腿边打转儿,嘴里还不住呜咽着,看起来有几分凄凉。
碧铃于心不忍,最终还是将它抱了起来:“带你一起去,我们一起出去玩。”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话说出口之时原本还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狐狸瞬间似乎双眼带笑意眯着,像是极满意她在说什么。
唉,碧铃暗自叹了一口气,要是它在小殿下面前也有这么乖巧就好了,她也不用夹在中间两头吃瘪。
说曹操,曹操到,赴宴回来的景弈渊远远看见站在昏黄灯光下的碧铃,面上的寒意如被春风吹散般化开,待走近看见早已捷足先登,懒洋洋依偎在她怀里的狐狸,化开的寒冰又重新一寸寸凝结起来。
碧铃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一见着他便脆生生喊道:“殿下。”
又急忙将手中的手炉塞到他的手心。
赤赪躺在碧铃手肘间睥睨了面色不虞的少年一眼,呵,一个被她抱在怀里,一个只能自己抱手炉,谁更重要已经是不言而喻。
碧铃没有注意到一人一狐之间的暗流汹涌,只提步向前走去,却又见小殿下没有反应,回头疑惑地朝他望去。
景弈渊的一张脸拢在大氅之中,衬得愈发只有巴掌一般大,唇上还泛着几分白,应是太冷的缘故,却固执地将手炉递给一旁的下人,淡淡道:“我不冷。”
碧铃歪着头想了想,看他的样子,定然是冷的,却又不愿丢了面子,或是怕待会儿出去了要拿的东西太多腾不出手,才撒谎说不冷。
于是会意将狐狸腾到一只手上,空空的右手向景弈渊伸去,还为他找好了理由:“那殿下拉着我吧,不然一会儿人多走散了。”
凉得像是浸了雪水的黑眸这才露出几分笑意,紧抿的唇角微微翘起,景弈渊毫不犹豫地拉住碧铃向她伸出的手。
暖和,柔软,一如他在冰冷的湖水中她游过来的那一刻,全世界都是冰冷的,只有她是温暖的。
他指尖异于常人的冰冷却让碧铃心疼,将出去玩的事都抛到脑后,蹲身将狐狸放到一旁,将景弈渊的两只手都放到自己手心,一边哈着气一边手心手背地搓着。
狐狸满脸不悦,恨恨咬着碧铃垂下来的裙摆。
却见那小兔崽子趁她不注意,对他扯出一个笑。
若真是头单纯的狐狸,指不定就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了,只可惜赤赪目清眼明,分明看得出来他笑中的轻蔑与嘲弄。
想着要吓唬吓唬他,赤赪露出尖牙对他龇牙咧嘴,却不想被碧铃察觉,轻轻在它头上拍了一下:“规矩点儿。”
景弈渊眸中的笑意更深了。
暖得他手上的温度稍微正常了点儿,碧铃才直起身把狐狸揽到怀里牵着小殿下道:“走吧。”
一旁的仆从想要跟上来,却被景弈渊一个冷冷的眼色,吓得打发了回去。
一路走到宫门,碧铃都能感受到怀里的小狐狸依旧在生闷气,可她还是狠心决定不搭理它。
真是惯坏了,殿下年龄本来就不大,它还故意吓唬他,真把他吓到了怎么办。
出了宫门,外面的世界是五颜六色。
尽管皇宫内也是张灯结彩,可规矩森严,且自霍宛珠“睡着”后人人自危,说话都不敢大声,哪有外面这般热闹。
只是朝安城中街道纵横,沿街大房屋也修得一个样子,碧铃想去胡人街瞧瞧,也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还是景弈渊拦住了一位路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去处。
碧铃不禁感到惊奇:“殿下也不认识路?”
“不认识。”他摇摇头,带着碧铃向打听到的方向走去,“我在皇宫长大,出宫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是没有机会出去,只不过去见到了外面的繁华,终究还是要回到冷冰冰的皇宫,后来他便不想出去了,见到了又如何,只不过是徒增杂念。
碧铃安慰道:“没有关系,我不是也…
差点说出自己出无尾山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她急忙停下,转而道:“我不是也不认路吗,咱们慢慢找就是了。”
语罢,踮起脚寻找方向。
“走吧。”景弈渊抿起唇角,牵着她的手向前方走去,“就在不远处。”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 ̄~)~下一章换地图到万星门,开启修仙之旅(修仙是不可能修仙的,因为我不会写,其实还是谈恋爱。)
第39章 离宫
胡人街果然如乌栗所言, 新鲜热闹, 人群熙熙攘攘,在花灯间穿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悦。
碧玲仿佛受到了感染,拉着景弈渊左顾右盼, 眉眼融融,每到一处新奇的地方都要凑上去瞧瞧。
卖全羊的摊子里,穿着短褂的青年将烤好的全羊垒了一层又一层,高高的像要掉下来,火上还烤着大把大把肉串,肉上的脂肪油滋滋地滴下去,火舔舐着窜高, 映得烤肉的小伙脸上金光满面, 即使是腊月,身着单薄却也浑身都在冒汗。
纵然觉得这味道远远嗅着都香得不得了,不过碧玲天性怕火, 只敢远观不敢靠近,景弈渊更是神情淡淡的,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任由碧玲拉扯着东逛西逛。
除此之外, 最诱惑她的还是各类糕点, 只可惜在重华宫等小殿下之时,碧玲早已吃得饱饱的,即使再有兴趣, 也不想浪费。
景弈渊本以为以她的脾性,定然至少也要买些零嘴,没想到碧玲却逛了一圈,却什么都没买,又讨好地看向他:“咱们换条街玩儿好不好?”
“那不如去菩遗街?”他依着她的话,征求般问道,“那是朝安城最热闹的地方,什么东西都有。”
“好啊。”碧玲忙不迭答道,眸中星光闪烁,满是雀跃。
最热闹的地方,定然很有趣。人间这般繁华的除夕夜,她还从未见识过呢。
走到半路上,左顾右盼的碧铃被一样东西给吸引住了。
一位老翁身上背着卖糖葫芦的大棒,边走边吆喝:“卖糖葫芦罗,卖糖葫芦罗,又酸又甜大山楂做的糖葫芦。”
又酸又甜这四个字听得她嘴馋,但见老翁身边围上去的都是小孩子,被自家爹娘牵着,拿到糖葫芦后便雀跃欢呼。
她只能眼巴巴看着,想要尝尝却又羞于启齿,只站在原地挪不动脚。
感受到她的犹豫不决,景弈渊循着碧铃的目光望过去,心中顿时明了,唇角抿起,唤了她一声:“碧铃。”
“嗯?”碧铃方才从对那串红彤彤的东西味道的幻想中回神过来,依旧是意犹未尽地再朝那儿看了两眼,还下意识舔了舔粉嫩的唇瓣。
“我们去买糖葫芦吧。”他的口气像是在询问,却不由分说,牵着碧铃朝卖糖葫芦的老翁走去。
“殿下不是不吃甜食…碧铃还没来得及问完,景弈渊却已经自顾自掏出银钱,让老翁取下了木桩顶端最大最圆的那一串了。 转过头来递给碧铃:“喏。”
碧铃看见色泽诱人的糖葫芦被他漫不经心地递过来,一时愣住了,看着小殿下持着糖葫芦白皙如玉的五指忘记了要说什么。
景弈渊见她没反应,又将糖葫芦往跟前递了递:“快吃吧。”
那语气,就像是在哄无知懵懂的小孩子一般。
碧铃羞红了脸,幸好天空中的烟花也是红的,才让人看不出来。
她低眉急忙接过拿在景弈渊手中的糖葫芦,配合般咬上一口,果然酸甜可口,软软糯糯的,一时又高兴得眉梢眼角都翘了起来,侧身对他道:“谢谢。”
“嗯。”景弈渊背着手,被围脖衬得巴掌大的小脸看起来虽然跟平时一样,但眸中分明多了几丝愉悦,想了想道,“想吃什么便说,我带够了银子。”
“咳咳。”正吃得欢的碧铃冷不丁听了这句话,差点被口水呛到,乌黑的双眸也因此而变得水汪汪的,只仓促地点了点头,急忙欲盖弥彰地朝菩遗街的方向走去。
真是丢脸丢大发了,竟然要被一个小自己千岁的孩子照顾。
碧铃一边在心中捶胸顿足,一边却又很诚实地沉浸在冰糖葫芦甜滋滋的味道中难以自拔,就连面前狐狸多次想要凑上来尝一口也没有注意到,只片刻的功夫就将几颗又大又圆的山楂消灭干净。
到了菩遗街,碧铃才明白它的名字从何而来,宽阔的巷道,还没走近便能远远闻到浓郁的香料味道,沿街叫卖的不是吃食,而是各类佛珠雕像,文玩字画。
碧铃走近一处小摊子,随手拿起一串手串,只见上面的珠子每一颗都光泽饱满,指甲盖大小的玉珠上,雕刻的罗汉像栩栩如生,定然费了雕刻者的不少心血,可是这样的手串,在这里却是一抓一大把。
她看得有趣,扭过头想叫景弈渊来看看,却见他在一处花灯前驻足停下了脚步。
放下手中的珠串,碧铃上前去凑热闹,想看看是什么样的花灯,竟然能吸引住平日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小殿下的目光。
这一看,她却目光一滞。
八角花灯上,每一面的绢布都绣有各自的图案,有的是牡丹花开,有的是鱼游浅底,而面对着他们的那一面,其实却绣的是位美人。
身着青衫,婷婷袅袅,倚窗观竹,虽然眉眼绣得并不清晰,但透过绣出来的画,风姿却像极了她初见之时的霍宛珠。
观其它的宫灯,有的上面绣的是盛气凌人的红妆美娇娥,有的却是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这幅像霍宛珠的花灯,想必也是误打误撞,绣除了她的模样。
见小殿下唇角抿成一条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花灯,碧铃也大约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抬头对卖家道:“老板,这个花灯怎么卖的?”
“小姑娘。”端着茶悠哉悠哉做着生意的老板看起来跟弥勒佛一般和蔼可亲,“这可不是卖的,你须得在我这儿玩个游戏,赢了才能将它带回去。”
“什么游戏?”碧铃虽然怕麻烦,但为了小殿下,还是鼓起勇气应了下来。
但愿是如戏本子里写的那样,猜猜花灯做做诗,有小殿下在,他们定然也输不了。
似是看破了她的心思,老板但笑不语,从货柜下掏出来一盒棋盘。
“下棋?”碧铃蹙起柳叶般的眉头,这个她可不会,该怎么办才好。
“非也。”老板笑着摇摇头,已经飞快地将棋子按照黑白分到两个棋盒中,将黑色那一盒递给了碧铃,才摆开架势道,“咱们比的就是,将这些棋子一颗颗叠起来,看谁能叠的颗数最多,你赢了,我就将这个花灯送给你,怎么样?”
这些棋子皆是由玉石磨成,表面光滑且有弧度,一直没有吭声的景弈渊将目光从花灯上转移过来,对碧铃道:“我们走吧。”
这样的游戏,根本就是强人所难,谁会有将圆圆的棋子叠起来的功夫,再说了,那花灯不过是个死物,他也只是因为觉得跟母后像而多看了两眼,并不是非它不可。
“诶诶诶。”碧铃急忙拉住他,眉梢眼角都是抑制不住地得意之色,弯腰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别走,我自有办法。”
又正色转过去对老板:“好呀,不如你先来吧。”让他先得意一会儿。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老板拱拱手,像模像样地挽起衣袖,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取出一颗棋子放在摊子中间,又取出一颗,稳稳当当地放在了上面。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起初放上去的时候,他的面色还是从容不迫。可越到后面,便越紧张,到了第二十颗的时候,已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紧紧盯着被叠加起来的棋子,仿佛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一旁抱着狐狸看热闹的碧铃算是看出门道来了,想必这位老板是自己醉心于这种莫名其妙的游戏,才非得要人与他比拼比拼。
这可惜,这样一想,碧铃倒有些惭愧,谁让她会妖术呢,他自然是赢不了的。
正这样想着,不知从什么方向吹来一阵冷风,老板禁不住寒风灌入衣袖,哆嗦了一下,指尖的棋子竖起的高楼随之轰然倒下,叮铃铃地散落在柜台上。
依偎在碧铃怀里的狐狸懒洋洋翻了个身,目光中满是不屑,一双眸子似笑非笑,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似是感觉到这风来得异常,看到老板的沮丧,碧铃于心不忍:“不如你在来一次。”
“不必了。”他无奈地摆摆手,“我叠了三十颗,该你了。”
“那好。”碧铃狡黠一笑,对着景弈渊单眼眨了一下,似乎是在让他放心。
怕自己忘记了多少颗,碧铃一边叠加一边数:“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面上轻轻松松,看不出来半点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