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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季元现嘴角提起笑意,擦觉自个儿宛如棒槌。又赶紧板起脸,暗示自己不准太开心。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想,若立正川再来一颗直球,哪怕前方万丈悬崖,他季元现二话不说,抬脚就跳!
    可想是这么想,那日之后,川爷再没主动显身。季元现的期望又一次落空,他盯着桌上日渐凋零的鲜花,一言不发。
    八年,足够让季元现无法勇敢。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玩不起小孩那种无所畏惧的情情爱爱。他不是要脸面,纯粹怕失望。
    愈是年少得意,风流倜傥;长大成年后,愈低调沉寂。
    但也说不准,或许就他如此。
    季元现比这冬季还没劲。
    初冬来临时,秋雨一天天地下,慢慢将寒凉下透了。s市一如既往地车水马龙,满城霓虹,衬着雨帘如梦似幻。
    世人苟且,世人庸庸碌碌。季元现也是世人,正揣着一肚子七情六欲,横穿在一地鸡毛间。佛不渡我,佛不渡我。
    车载音乐放着勃拉姆斯,他半开窗,撅嘴轻声哼唱。绿灯亮起时,手机提示音一响。季元现划开屏幕,是微信消息,好友请求。
    他看清人名时,实实在在将脚下刹车当油门。刺啦一声,停在了十字路中央。霎时间,车笛声此起彼伏。季元现慌忙重新打火,心跳极快地逃离“作案现场”。
    是立正川。
    而头像是季元现。
    十八岁那年的毕业照。
    没等季元现同意,秦羽的消息轰炸遽然袭来。现哥儿抽空看一眼,大致意思如下:现儿,我现儿!您说巧不巧,就说巧不巧!我他妈和川爷,哦不,立正川太有缘了!
    就这品牌上线的门面,也是他家的。我能怎么办呢?古有陶渊明为五斗米折腰,今有我秦羽为两千万交出您的微信号。
    嘿!我还就和他杠上了嘿!
    季元现:……
    陶潜说,我他妈不背这个锅!
    秦羽哪是跟立正川杠上了,他纯粹是在跟钱杠。
    嘴里骂秦羽不是东西,季元现捂住胸口,里面有颗心咚咚直跳。
    加吧,都找上门了。他还能干什么呢,无非是再次偷走他的心。
    季元现咬唇,一边宽慰自己一边点击同意。完事后赶紧放下手机,督促自己认真开车。他眼神飘忽,眼睛有点发红。嘴里哼的勃拉姆斯早已跑调,什么玩意。
    隔半分钟,忽地弹出两条消息——是立正川!
    季元现故作矜持,等待几秒,这才拿起手机悠悠点开对话框。
    立正川只发两句话,言简意赅,还挺官方——
    “你好。”
    “我记得以前在哪儿操过你。”
    第五十九章
    “我和立正川见过一次。”
    “在美国洛杉矶。”
    顾惜说这话时,正带着季元现参观新装修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入眼东埔横江。千万广厦置于脚下,隐有指点江山的成就感。
    顾惜跟随乐团到洛杉矶巡演,当日结束后,聚餐完毕已凌晨一点。顾惜借了朋友的改装宝来,重点不在改装上,而是仅想要一辆代步车。他出国后过得低调,不混华人留学圈,只和必要同学保持联系。
    近几年留学生炫富、打架斗殴、伤命伤财的屁事太多,顾惜很聪明地远离任何是非。
    洛杉矶,美国第二大城市,几千平方千米,百万人口,数不清的道路东西南北四通八达。顾惜真没料到,居然遇上立正川。对方座驾同样几近低调,可至少还是奔驰级别。
    两人等红灯时,隔着车窗对上眼。前情敌相见,不知咋的,同样眼红。
    顾惜承认,事是他惹的。修长中指一竖,干净利落一脚油门。谁没赛过车咋的,异国竞速倒是第一次。
    油门轰鸣,立正川面无表情地提速追上。远不至于赛道飙车的速度,可要放在郊区公路,妥妥违章犯法。
    朋友说,别小看宝来,这你妈可改装过!彪速200,带你飞嘿!顾惜踩着油门,200没试过,120倒是没问题。起初,立正川并没放开胆子跟他比,紧紧咬在后头,一刻也没离开后视镜。
    顾惜咋舌,觉着不过瘾。他将左手伸出窗外,大拇指朝下,狠狠摇晃。车后油门呜地一声,顾惜暗道不好,赶紧收回贱兮兮的手势。立正川的座驾瞬时擦车而过,留下孤高睥睨的车影。
    顾惜咧嘴一笑,心情好得吹口哨。
    故事结尾,两人没多久便“翻车”。美帝警察不吃素,电影里总说别人不靠谱,看来没怎么取材现实。
    那乌泱泱的警车,好一通围剿。最后却只扣立正川,让顾惜滚蛋。原因是:帅气的警察同志实在不敢相信,就宝来那破车,能达到那么快的速度?
    顾惜靠着引擎盖,实在没忍住畅怀大笑。立正川猛地一拍车顶,“fuck!”
    警察立即朝他一抬下巴:注意态度。
    “wow, goodnight,”顾惜走时,从车内伸出头来。他好笑地看着立正川,故作心疼。
    “my poor pony。”
    异国他乡,深夜郊外。两个大男人幼稚的行为,倒让前尘往事、恩怨情仇,一笔勾销了。
    从此江湖再见时,亦能把酒言欢,推杯换盏地共诉年华。
    “合着你们早见过了,”季元现没心情欣赏他的商业帝国,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奶昔,这么多年兄弟一路走来,你就这样对我。”
    “别拿乔,现在这招对我没用。”
    顾惜瞥一眼,轻轻摇晃手中茶杯。
    “我又不是秦羽,这点眼力总该有。跟你提立正川,等同于找死。谁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去踩雷干什么。”
    季元现无奈,这话挺真。
    “我要是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那就好了。”
    “听羽子说,你俩重逢那天晚上,把我拖出来挡枪。立正川脸色不太好,我估计下次见面得剑拔弩张。我说元宝,我这人在家中躺,锅从天上来。你还是不是人了。”
    “我跟你说啊,你俩的感情纠纷可别带我出场,按分钟收费的。”
    顾惜伸手,比一个数。低于这个价免谈,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还拿出鞭尸。
    顾惜当年离开,是心有不甘。他喜欢的男孩,最终连一句表白都未曾让他讲出来。而等他去到欧洲,去到更宽广的世界时,顾惜忽就明白了。
    不是爱,其实从来都不是爱。是习惯作祟,占有欲搞鬼。谁说友情不含领地意识,那是过度解读的兄弟情。
    也或许喜欢过,仅仅喜欢在年少荷尔蒙萌动时,但也仅仅如此了。
    顾惜曾经的固执,无非是眼界与胸怀还不够开阔。
    “瞧瞧,何来真情永不变。”
    季元现啧声,随口开玩笑。他低头回复工作消息,眼神往下,看见立正川。
    两人的聊天信息仅停留在前几天夜晚。
    立正川说:我好像在哪儿操过你。
    季元现答:没有的事,你记错了。
    立正川不慌不忙,半响才回复:没事,我会让你记起来的。
    夜色四合,沉得要命。季元现捂着脸,好似有人偷窥一场秘事,他先自个儿红了脸。
    现哥想回,又不知该说什么。时间过去太久,再回复就显得有些怪异。思来想去,便也干脆不回了。
    顾惜知道他在纠结,只是不太明白季元现犯怂的原因。“既然他回来了,你也还在。他还想跟你结婚,你也没有反感抵触。”
    “我不知道你在等什么,还犹豫呢?黄花菜都凉了兄弟。”
    “不是,奶昔。我说你现在怎么如此冒进主义,我以往四平八稳,从不出圈的发小哪儿去了?希望有关部门能管管。”
    季元现伸手点点他,显得十分唾弃。
    八年,谁没有点改变。季元现沉静清冷,不再扎人堆里。立正川世俗圆滑,脸上挂着公式化迷人微笑。顾惜变得爱冒险,胆大,且极爱享受自由人生。
    往事随风散,八千里的求圣问路,少年们的固执岁月,一朝灰飞烟灭。
    那天季元现离开写字楼时,给顾惜讲了真话,“其实我不是犹豫不决,只认为自己不是东西。”
    “当年我毅然决然推开他,伤害他。现在立正川对我示好,我就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腆着脸和好粉饰太平么。”
    “至少得在我想通前,才能去接受一份珍之又重的感情吧。”
    顾惜不置可否,站在原地思考片刻,忽地一声轻笑。
    立正川那小子,命真好。
    月末,季夫人清仓甩卖的天文馆约会,如期而至。
    大清早,季元现刚从被窝里爬出来没多久,正在跑步机上飞奔。手机提示一响,他减缓速度,连上蓝牙耳机。
    “……哈……什、什么,你……哈……在楼下?”
    “要、要不你先进来坐……我还没收拾。不是约、约好十一点,现在才、九点不到。”
    立正川听着那头时强时弱的喘息,小腹过电般。他喉咙发痒,不自在地咳两声。
    “宝贝儿,别喘。我受不了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你。昨晚想得睡不着,起床就赶紧过来了。”
    立正川脱鞋进屋,季元现穿好衣服,无意间露出的一截劲道的腰身,混着汗液,泛着蜜光。
    真你妈腰精本精。
    川爷邪火烧脑,特想上去进行爱的教育。为掩盖其流氓本质,只能装作不在意地四处巡视。
    很好,拖鞋没有多余尺码,洗漱用具只有一套,阳台上衣服全是他的风格,房间枕头也只有一个。
    宛如惯偷踩点,季元现拾掇自己的功夫里,立正川单方面结束审查。他心安理得、十分满意地落座客厅。装得人五人六,相当不要脸。
    “这么早,你吃饭了吗。”季元现从厨房伸颗脑袋,觉着不多一句嘴,就很自私。二来,他也想找个话题,总不能尴尬相对,“家里有面包牛奶,我准备做三明治。”
    立正川隐瞒肚子里有一碗蟹黄馄饨的事实,他睁眼说瞎话:“没吃,可饿了。”
    季元现很快做好早餐,两人于餐桌相对而坐时,时光竟有倒流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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