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他的双腿怎么了?”
    楚泽渊也瞥见了花圃那边那个隐隐绰绰的身影。
    看身形应该是个病弱的少年,穿着件白色的大衣,坐在轮椅上,腿上还盖着毯子,露出来的手指,似乎是白得透明,透着沉沉的病气与苍白,黛色的青筋;根分明,瑰丽异常。
    郁醴抬了抬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心跳了跳,“之前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鬼气缠身,原本就是体弱,在少爷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将他身上的鬼气封在了他的双腿上,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
    说道这里,他的嘴唇微张,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颇为干涩的把那几个字挤了出来,“不过腿还是废了。”
    “我每日替他抽离一点鬼气,也只能减轻他的痛苦,但是他身上的鬼气却是依旧没办法完全消除。”
    郁醴摩挲着自己的手指,面上浮现出一丝痛苦,“只要你能治好少爷,我什么都能做。”
    第一百六十六章:不要治好
    “什么都愿意做?”楚泽渊轻轻敲了敲玻璃窗户,听着那一声轻轻的脆响,心头微动,“行吧,带我去看看你家少爷的腿吧。”
    其实,还有疑惑落在了楚泽渊的心里,不过他也没问,大抵就是关于为什么郁醴会找上他的缘故,毕竟他的脸上也没有贴着说可以治腿的纸条。
    郁醴好似看出了他的疑惑,一边下楼一边解释道,“其实最开始的时候,组织只是一个实验室而已,核心理念是通过过渡鬼气,增强人类的能力,但是实验失败了,大多数人都承受不住鬼气与阴气的侵蚀,变成了活死人。”
    “我是那场实验存活下来的人,”郁醴看着自己戴了手套的手,眸光浮动,神色不明,即使口气有些淡淡的,但楚泽渊依旧听见了里边的哀叹,“少爷也是,我将他从实验室里面带了出来。”
    只要他闭上眼睛,他依旧能看见实验室里边的苍茫血色,日复一日的经受鬼气的冲刷,感受着身体里的灼烧与痛苦,不仅如此,还要配合那些所谓的科研人员做实验,如同小白鼠一般。
    那个时候,少爷还不是试验品,他是其中一个科研人员的孩子,因为早熟聪慧,因此破格被带入了实验室里边,参与数据分析。
    半大的少年有着一张艳丽而又精致的面容,很喜欢笑,丹凤眼狭长,眼尾轻挑,带着无心的魅惑,像是一朵开得正艳的玫瑰,馥郁甘甜,如同火一般的热烈。
    他负责记录自己的数据分析,少年很开朗,有的时候会和自己说两句话,声音柔软,似乎有种无形之中的能够抚慰人心的力量。
    郁醴有的时候反反复复的想着那些画面,想着那个少年,试图从那些遗落的,成为旧纸的回忆之中得到一丝慰藉,期盼能够通过这些让他度过这漫长的痛苦以及孤独。
    所幸,他到了,他也活了下来。
    然而,实验室的这些科研人员发生了争执,其中一派的人认为实验成功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来源于高智商,因此他们在装模作样的做了一番投票之后,决定选出一个新的试验品。
    而这个名额落到了少年,也就是苏裳的身上。
    他的父亲,就是提出“高智商论”的男人,他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上了实验台。
    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郁醴可以清晰的看见,少年的身体渐渐衰败,瓷白的脸上渐渐染上了病气与苍白,鬼气在他的身体里不安分的乱窜,他的眼眸里死气沉沉,像是失去了某种希望似的。
    所以,在当实验室里部分失败品体内的鬼气不安分的窜动,以至于发生了暴动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将苏裳带走了。
    相依为命了好几年,他一直试图找到抑制少年身体里的鬼气的方法,也正是这几年的相处,他在黑暗中那点微薄的希望与挣扎,不知何时早已经转化成了缠绵入骨的爱意与痴念,丝丝缕缕的束缚着他的心。
    在最困难的时候,他还抱着浑身软弱无力的少年洗过澡,替他换过衣服,抱着他睡过觉,大概,从那个时候就已经不纯洁了吧。
    想到这里,郁醴收了自己的心绪,继续给楚泽绪解释,“后来,因为实验室发生了一场暴乱,有部分的人跑了出去,那些捉鬼世家的人就过来找他们麻烦了,迫不得已,他们只得是暂时隐匿了起来。”
    “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在他们重新出来的时候,研究方向发生了改变,他们不再执着于人与鬼气之间的联系,反倒是在刻意的引导、制造厉鬼,精神清醒,拥有强大力量的厉鬼。”
    “用他们的话说,大概就是,即使死了之后,还可以如同人类一般活着,没有什么大碍,因此他们不断的寻找新鲜的灵魂,进行实验,”郁醴压低了声音,深吸了一口气,“你是唯一一个完美的试验品。”
    “我一直在找你,不止是因为你是实验室要的人,更在意的是,你可以随意的运用鬼气以及鬼火,而且不需要每天吸纳和补充。”
    楚泽渊想了想,他以前倒是没有什么直观的感觉,但是对比了郁醴和其他的厉鬼,他的力量的确是要强一点。
    虽然说是这样,但是楚泽渊并不喜欢试验品这个称呼,他兀自想着,前边的郁醴已经是停住了脚步,他也看见了那个少年。
    艳丽而又精致的眉眼,狭长漂亮的眼睛,过分苍白的肤色以及病弱的身体,薄红色的嘴唇如同染了胭脂似的,整个人平添了几分生气,倒也不显得那般单薄了。
    郁醴轻轻走上去,摘下一枝玫瑰,仔细的剃下了花刺,这才是将娇艳欲滴的玫瑰放到了苏裳的手心,他微微蹲下身体,手指摩挲着苏裳纤细的指骨,温声说道,“少爷,外面风凉。”
    苏裳抓着郁醴的手不让他抽出去,单薄的身体整个儿抱住了郁醴,语气倒是有些闷闷的,“你不在屋子里,我就出来了。”
    他蹭了蹭郁醴的脸颊,狭长漂亮的眼睛轻轻挑了挑,艳丽无比,带着靡靡的丽色,颇有几分佣懒,似乎是在撒娇,“抱我回屋好不好?”
    苏裳的声音里罕见的带了一丝祈求,眼神掠过郁醴的肩膀看向站在郁醴身后的楚泽渊,眼睛里带了些浓浓的敌意,像是被侵犯了地盘的小兽。
    楚泽渊愈发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他还没有出声,郁醴就先一步察觉到了苏裳的不快,他摸了摸苏裳的头发,语气很是温和,“乖,他是来给少爷看腿的,少爷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苏裳定定的看着郁醴,这话他听了许多年了,也许最初还会有些微薄的期望,但是随着时间越长他便是越发的不在意了。
    但是从没有这么一刻,他可以感受到郁醴的释然和喜悦,似乎带着十成十的把握,无端端的,苏裳竟然有些恐慌。
    如果双腿治好,郁醴是不是就会离开他了?
    苏裳收紧了手指,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薄红色的嘴唇咬了咬,他轻声说道,“不要,我不要治。”
    郁醴脸色一变,刚想要说话,却被苏裳打断了。
    苏裳眼尾微红,眸子里似乎有一层水光在轻轻荡漾,波光潋滟,折射出轻透的光芒,他抱住了郁醴的肩膀,不知是在发脾气还是在撒娇。
    “治好以后,你是不是就不会抱我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少爷说笑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鼻音,细碎而又黏腻的,狭长漂亮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郁醴,颇为忐忑不安的问出了这句话,这倒是让郁醴愣了一下。
    他怔忡的看着苏裳,手指微动,最终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苏裳的肩膀,沉声说道,“以后也会的。”
    郁醴面上严肃古板的神情终于是被他撤了下去,流露出一点温情和宠溺来,“少爷要是想,就抱着少爷一辈子。”
    他凑过去轻轻吻了吻苏裳纤细白皙的手指,眼神沉静,如同深潭一般让人瞧不见底,“这辈子,都是少爷的,只为少爷一个人服务。”
    不得不说,相处了这么久,对于自家的少爷来说,郁醴的确能够把握他的心态,只是短短几句话,就足以安抚苏裳了。
    苏裳像是被顺毛了的猫,乖乖窝在郁醴的怀里,靠着他的胸膛,任由郁醴把他抱了起来。
    “去屋子里面去,”郁醴这句话显然是对楚泽渊说的,他又是摸了摸苏裳的脸,触手便是柔软的冰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少爷总是不让我省心。”
    若是平时,听见郁醴这么说,苏裳大抵早就要生气了。但是放在现在,他竟然莫名生出了一点恐慌,害怕郁醴会在伤好之后离开自己,又或者说,楚泽渊的存在让他不安。
    毕竟,他一直都已经习惯了世界里只有他和郁醴,只有他们两个人。
    所以,苏裳倒是难得乖巧的抱着郁醴的肩膀,轻轻哼了一声,纤细柔软的手指蹭着郁醴肩膀上那一小块布料,缓缓摩挲着,微凉的喘息蹭着郁醴的耳朵,“要是我省心了,你怕是就不要我了。”
    如果不听话,郁醴兴许还会管管自己。
    想到这里,苏裳睁着那双漂亮而又狭长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郁醴,莫名有几分怅然。
    郁醴抱着苏裳的手一紧,停顿了几秒这才是缓声道,“少爷说笑了。”
    从逃出实验室开始,他就与苏裳相依为命了些许年了,存在在彼此身边的羁绊是如何都不可能割断的,正如他承诺苏裳的,这辈子,都是少爷的。
    所以,他依旧能够这般回答苏裳,只是不知道,若是少爷知道了自己的这份灼热的爱意,又该如何自处?
    他垂着眼睛,心口微微扯出一点痛意,大抵会让自己滚吧。
    郁醴的表情没有逃过苏裳的眼睛,这让苏裳倒是误会了一层意思,以为他心不甘情不愿,心里的气又是冒了尖儿,偏偏那股子高傲与於持又让他开不了口。
    楚泽渊在后头瞧着,倒是觉得好笑的厉害。
    他这一趟过来,除了谈成了一笔交易,多的倒是吃了一嘴的狗粮,他倒是明白了些,张维与池长栎的感受了,的确是憋闷的很。
    想着想着,思绪便是不由得飘远了些,他又想起了卫泽绪临走之前说的那番话,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估计回去又得好好哄哄了。
    小绪,永远只会嘴硬心软,明明说着狠话,偏偏心里才是真的舍不得。
    楚泽渊的唇角翘了翘,手指摩挲着,似乎一闭眼就可以看见卫泽绪皱着眉生气的模样。
    怎么可能会去找外人呢?
    他心里都明白,明明,小绪都已经离不开自己了。
    郁醴自顾自的将苏裳抱到了楼下的房间里面,他耐心的往苏裳身上披上毯子,将小腿的裤子微微上拨了一下,露出光裸苍白的皮肤。
    楚泽渊皱了皱眉头,手掌悬浮在苏裳小腿的上空,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苏裳身上的鬼气,森冷而又冰凉,像是吐着蛇信子的毒蛇,让人心生怖意。
    “这个状况大概有多少年了?”
    楚泽渊手指动了动,冰凉的鬼气开始自苏裳的双腿中抽取,绕着楚泽渊的手指打转,偏偏楚泽渊却是不欲吸取鬼气,只是放在手心。
    郁醴坐在一旁,听见楚泽渊问话,有些愣神,“大概有个两三年了。”他带着苏裳,也有两三年了。
    “这么久,”楚泽渊皱了皱眉头,抿紧了嘴唇,“这鬼气狠房无比,强行灌入人体也不知道损伤了经络没有,一下子祛除怕是有点困难。”
    郁醴也懂这个道理,要是一下子全部祛除,估计苏裳的腿真的有可能废掉,他抬头去看楚泽渊,“那你说,要怎么治?”
    “配合着药物和鬼气一点一点来吧,”楚泽渊沉吟片刻还是说道,“你也可以替他按摩一下双腿,然后用你的鬼气温养他的身体,挤出那些强行灌进去的鬼气,以达到一种平衡。”
    “我的鬼气不会对他有害吗?”郁醴皱着眉头,反问道。
    “你的鬼气也是别人给你的,放在你的身体里这么久,那么点有害的东西早就已经被磨没了,偏向于温和,有可能还沾了你的人气,所以应该没问 题。”
    楚泽渊想了想,觉得应该没有问题。
    他低头伸手替苏裳抽取鬼气,丝丝缕缕的灰色鬼气被他从双腿里抽取出来,苏裳咬着牙,身体微微颤抖,紧紧的抓着郁醴的手心,俯在他的肩膀上。
    这鬼气之前郁醴也试图帮他抽取出来,但是因为并不是自己身体本源的鬼气,所以郁醴抽取的很是困难,大部分时候,苏裳就不让郁醴动手了。
    毕竟双腿被鬼气浸染了这么多年,他也不怎么在意了。
    但是现苏裳才知道,抽取鬼气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就像是生生的割掉自己的肉一样,疼得他几乎是说不出话来,只好是抱着郁醴,咬着牙发抖。
    但是与此同时,好处也显现出来了,双腿似乎轻了一些,并不像平常那样,重的厉害,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一些。
    郁醴抱着苏裳,手指摩挲着苏裳敏感的后颈,轻轻蹭了蹭,似乎是希望自家少爷能够将自己的注意力分散一点,他怜惜的亲了亲苏裳的耳背,“少爷,疼就哭出来,我在。”
    苏裳磨磨牙,抱着郁醴咬了一口。
    楚泽渊镇定自若的收回手,假装没有听见这两个人的对话,冰着脸说道,“我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怎么治,明天再过来,你帮他按摩活动一下血络,用鬼气温养一下双腿。”
    “至于我们的契约,等明天再说。”
    郁醴摸了摸苏裳的头发,点头答应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少爷,你还小
    楚泽渊出了门,离开了。
    郁醴盯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这才是收回目光,落到了自己怀里人的身上,掌心轻微颤抖。
    真是甜蜜的折磨,他低下头,唇角不经意的蹭过苏裳的发梢,轻轻的,隐秘的。
    郁醴握住了苏裳的肩膀,骨架纤细瘦弱,轻轻用力就能抱起,明明已经成年,却像是个未成年的少年一般,随时都能缩在他的怀里。
    “少爷,还疼吗?”
    他抱着苏裳,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里带了丝安抚,一双手却是规矩的不过分逾越,只是放在了苏裳的肩膀上。
    废话!苏裳眼眶红了红,朝着郁醴扬了扬下颔,口气却是不由自主的带了丝软弱,“当然了,你要是试试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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