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宋书明怄得几乎吐血, 很想吐槽一句,什么时候开学不好,非要这么关键的时候开学,现在听了个故事听到一半,吊在空中不上不下, 就像看一部精彩的电影,中途停电了。
    但他低头一望, 看着她眼带笑意, 眉梢透着俏皮,分明是在吊他胃口与他玩笑,又觉得胸臆之间弥漫着不可言说的温柔和满足。
    爱情这个小玩意儿,才是真真正正的勾魂摄魄迷乱人心, 心中若是有爱,纵然有一百个人皮罗刹,又有什么打紧?
    林愫被他这样看着,两团红云在颊上渐渐浮起, 抿了唇角,不再逗他。
    人皮罗刹, 顾名思义,便是鬼身人皮的罗刹女,面白衣青,藤发鸟足,目白无瞳,血盆大口,相貌丑陋,却极为爱美。
    相传罗刹女与情郎相爱,未婚先孕,珠胎暗结,为世风所不容,惨遭沉塘。罗刹女怨气极深,七七回魂当夜,便要活剥负心郎人皮。
    她生前既为皮相所累,贪恋皮相之美,便在人皮晒干之后,刻上经文,批覆在身,便可感知人心中所念所想,营造出初恋热恋的美好幻觉。
    小林愫吓了一大跳,说:“人皮罗刹因沉塘而死,又靠剥人皮复生,还可感知人念,实在是很恐怖。”
    老林却轻笑出声,拍拍林愫说:“我倒觉得这些传闻,太过夸张,多有虚假。”
    “这世间虽有恶鬼邪祟,但如果没有人为操纵,他们也很难在这世间招摇过市,危害四方。”
    “就好比这人皮罗刹,虽然看起来无所不能,但是毕竟是鬼胎。我们凡人若想见到,绝非如此容易。”
    “像朱老大,就是因为被抹上了水牛泪,才会见到人皮罗刹。”
    “那朱老大是在被谁抹上的水牛泪呢?”林愫问。
    老林答道:“被谁抹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哪里。”
    “朱老二提到过一句,朱老大在麻将馆中与人争执,被人泼了一杯水。”
    “这样看来,朱老大常去打牌的那一家麻将馆很有可疑。”
    “如果我所料不差,那家麻将馆正是人皮罗刹设下的阴阳结界,罗刹鬼蜮。阴祟聚集,自然财源不断,在铁路医院一带,应当名气不小。”
    “朱老大温饱多年,骤然暴富,难免招摇显摆,性格又张扬,进了那赌场,周身财物外露,自然被人当做大鱼来钓上。”
    “找人泼朱老大一碗水,里面掺了牛眼泪,人皮罗刹欺身而上,化成他心中所念所想,营造出一场中年怀春一见钟情的恋情,惹他痴迷,骗他钱财。”
    “哪知这次,朱老大虽然如愿上当,人皮罗刹却没有料到朱家媳妇性格刚烈,是玉石俱焚鱼死网破的类型。朱家媳妇自从知道朱老大要与他离婚,便去恳求公婆主持公道。公婆偏心亲儿,对她百般搪塞。”
    “想到自己含辛茹苦这许多年,侍奉老人,生养孩子,一朝都化作乌有,朱家媳妇恨意滔天,又因血养婴灵多日,神识渐弱,魔性渐起,终酿成大祸,先杀丈夫再杀公婆。”
    “朱家媳妇但要自杀之前,想到孩子孤苦伶仃在这世间无人看管,又不忍得,便手刃亲儿,在苦痛中陷入疯狂,最终自行了断。”
    老林既然猜到这来龙去脉,便要为朱家媳妇讨个公道。
    铁皮厂边上的麻将馆不少,他带齐了家伙事,牵着林愫的手,一家家去找。
    找到第三间上,门口有一株大槐树,参天蔽日,将那麻将馆遮得密不透风。
    老林抬头细细看,点点头,说:“木中有鬼,是为槐。”
    “就是这里了。”
    林愫留在门外,老林一人独自进门,在靠近门口一张桌子前坐定,施施然掏出手帕来在脸上擦了一擦。
    手帕上自然滴了一滴水牛泪,老林闭眼片刻,再一睁眼的时候,麻将馆中的桌椅板凳竟霎时全部消失不见,整个麻将馆,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鸟巢,盘根错节。
    麻将馆中方才跑来跑去招待客人的服务员,也在此时现了原形。
    老林冷静观察,这些服务员鸟身人面,通体乌黑,闪着蓝紫色的金属光泽,背后有小翼一对,折叠在黑色的外套里面,胸前黑羽又长又亮,像批了一层黑色钢针一般,一双眼珠呈暗褐色,炯炯有神,身下长着黑色鸟足,就连脚趾,都是乌黑色的。
    这鸟人,旁人或许认不出来,但老林打眼一望,心中就有了计较。
    “渡鸦。”老林与林愫做了个口型。
    渡鸦此鸟,最喜群居大树之上。槐树枝干粗壮树冠繁茂,渡鸦栖于槐树之间,倒是乡间十分常见。渡鸦平日最喜偷取亮晶晶的器物石头,尤以嗜爱银钱出名。
    人皮罗刹沉塘之时,身缚圆石块,头插粗银簪,口中还含着一枚镀金铜钱镇魂,若恰好被渡鸦鸟远远望见,将那铜钱衔出,铜钱将怨魂带出,终可化为人皮罗刹。
    贪财专一的渡鸦精,和性/淫/爱美的人皮罗刹,一并划出罗刹鬼蜮,专门勾引那露财又好色的土豪老板上当。
    老林轻轻从怀中掏出一物,对着门外槐树下站着的林愫扬扬下巴。
    林愫会意,倒退几步,远远离开槐树巨大的树冠,投射下的一片阴影,站在了毒辣的日头底下。
    阳光晃眼,林愫眯着眼睛,也从怀中掏出一物来,对着头顶的烈日举了起来。
    那是一面八卦镜!
    与老林手里正拿着的那面,一模一样!
    林愫手握八卦镜,对准烈日倾斜出一个角度,正正将射向她的灿烂的阳光转了个方向,反射到老林手里握着的那面八卦镜中!
    老林稳稳握着八卦镜,精准接住林愫反射过来的阳光,又将手里的八卦镜微微倾斜一个角度,那阳光便再从老林手中的八卦镜中反射出去,正照在老林面前的麻将台之上,留下圆圆的一块小光斑!
    那麻将台的木桌和木椅,本来就是鸟巢上横生的枝叶所变,被那块光斑照上,立时像是被烈焰灼伤一样黑焦了一大片!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今天想双更,哪知晚上吃完饭,胸口突然疼了起来。
    唔,最近在给孩子断奶,今天度没把握好,堵奶了,又痛又胀,难受得不得了。
    母乳妈妈真的不容易啊..
    今天这章少了一点,明天抽空补上。
    欠大家一次双更,之后补上。
    第92章 渡鸦
    老林见好就收, 不愿打草惊蛇,动作敏捷迅速将八卦镜收入怀中。
    可已然迟了!
    他进门虽然格外小心, 专挑一张角落里的麻将台独自坐下, 却防不胜防,总难逃有心人的眼睛。
    老林身后不远,是罗刹鬼蜮中巢枝幻化出来的洗手间。就在洗手台的镜子旁边的隐蔽处, 正站了一个黑衣服的服务员。
    那服务员见到八卦镜和光斑,立刻睁大双眼,口中瞬间发出尖利一声鸟鸣,如水鸟哀啼般凄厉。这声音一出,方才还人声鼎沸的麻将馆霎时静得仿佛一根针掉下都可听见。黑衣鸟头的渡鸦精唰地一下, 齐刷刷将鸟头扭转过来,圆睁褐眼, 目不转睛盯着老林。
    老林心中打鼓, 暗叫不好,此时却摸不准是拿出八卦镜血战,还是干脆装傻扮愣,只作啥也不知道, 啥也没看见。
    心里倒也隐隐有些后悔,没有将林愫带入馆中。如若不然,此时还可让她拿着八卦镜,装作小女孩贪靓, 过家家照镜子,一不小心反射到了门外的日光罢了。
    一圈鸟人紧紧盯着老林。老林手指慢慢捏起, 自觉额头冷汗已一滴滴顺着额角留下,脸上仍云淡风轻,装出一副不知所云的迷蒙神情。
    他身后那渡鸦精却哪许他如此蒙混过关,又发出一声急促短厉的鸟鸣,头上原本还是人脸,刹那间便化作一只纯黑的鸟头,黑羽长立,褐眼圆圆,长长的黄色鸟喙如一把利剑,飞身便冲着老林狠厉啄来。
    老林早有防备,紧紧拽住面前的桌子,见那鸟喙啄来拉起桌子向前一挡。那桌子原本便是鸟巢的枝叶,错纵横杂。
    鸟类天性便爱巢如命,更何况是贪婪的渡鸦。
    果然,渡鸦精眼见要啄到巢穴幻化的桌子,硬生生顿住脚步,临危一个扭头,将长喙险险躲开。
    老林借此机会一个错身,向门口小跑几步,又从怀中掏出八卦镜,冲着林愫大喊:“太阳!”
    林愫站得偏远,渡鸦精哀鸣之后,麻将馆内立刻熄了灯火,此刻望去只见一片乌压压的黑洞。林愫竖起耳朵,虽听到桌椅响动,鸟鸣人声,却看不清里面情况到底如何,只能下意识便举起八卦镜,朝头顶一照,再估摸个大致方位,侧身射向麻将馆内。
    一束光斑射了进来,却照在了地面上。老林飞身向前,想用手中八卦镜将那光斑接起,却离得太远了些!
    说时迟那时快,其余渡鸦精见状,齐刷刷摇头摆尾,瞬间都现出了鸟头原形,肋下双翼一展而开,冲着老林黑压压飞了过来。
    老林来不及去就那光斑,眼看就要被渡鸦精啄上,只能一把抽出怀中桃木剑,凌空一挡。
    哐当一声!桃木剑应声裂作两段。老林方才那一挥动,却是将桃木剑戳在了扑在最前的渡鸦精胸前。
    渡鸦精本是鸦鸟,又怎会怕桃木?此物尖喙如剑倒是其次,胸前还有一排如巨型钢针一般的黑羽,此时如淬了剧痛一般在黑暗中散出幽幽绿光,身后尚有一扇巨型尾羽,像展开的折扇一般垂在地面上,刮出刺啦刺啦的噪响,像一道道尖利的指甲刮着黑板。
    老林恨不能捂住耳朵,只觉心中如被痒痒挠刷过一样又是痛又是麻,手中桃木剑断做两截,金刚杵又太过短小,渡鸦精轮番扑上,他只能勉强躲闪应对,仓皇间已被渡鸦精胸前的钢针伤到了几处。
    此刻伤口有如万千蚂蚁啮咬,酥痒难耐,眼冒金星。老林只恨自己准备不够周全,没有提早抱一只灵猫同行。
    老林情知自己难敌,只能一边勉力抵挡一边连滚带爬朝门口逃去。哪知却有渡鸦精绕到他身前,连成一排拦在出口处,虎视眈眈,只等老林自投罗网。
    老林倒抽一口气,只好将断成两截的桃木剑一手一半,胸前正正挂着八卦镜,冲着门外的林愫大喊:“林愫,放火!”
    林愫闻言,左手捏诀,两掌相对,狠狠一撮,掌心霎时腾起一朵巨大的蓝焰,又分成十撮,在她十个指尖跳动。
    林愫有了火引,却迟迟不敢引燃,冲着麻将馆内大喊:“你还没出来,我怎么敢放火!”
    老林哪里顾得上她,不过转眼工夫身上便又多了几处伤口,两手颤颤几乎握不住剑,只能靠着身型瘦小勉强在巢穴的枝叶之中东躲西藏。
    老林听林愫一声喊,焦急万分,怒叫道:“你不放火,我就再也出不来了!”
    小林愫眼中盈满泪水,又是惊惧又是担忧,却仍是抖着双手将指尖的幽幽蓝火,引到那麻将馆门口的国槐树根下。
    这槐树枝叶繁茂,树根粗壮,林愫人小力弱,火苗燃上却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钟就要被风吹灭。林愫心下发狠,噙着眼泪不断捏诀,幽幽蓝火像永无止境一样从她掌心源源不断窜出,燃在树根上的火种渐渐积少成多,越燃越烈,沿着枝干而上,蔓延到树冠和枝叶之中。
    不过片刻时间,麻将馆的屋顶就已经被蓝火点燃,火焰如巨龙张口,吞没了整栋二层的小平楼。
    林愫脸上被火灼得烫红发痛,却仍不愿退后,站在门口拼命哭喊着老林的名字,几乎便要冲入冒出滚滚浓烟的大门。
    还是老林从麻将馆中冲出,将她一把抱起,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老林身上灼伤也有几处,却顾不得自己,只捧着林愫通红的小脸蛋,看她是否烧伤,是否疼痛。
    待确定她无恙,老林才终于松一口气,忍不住出口责怪她:“普通火焰,又岂能伤我?需要你来这般担忧,险些破了相?”
    小林愫仍在抽噎,老林抱着她百般哄慰,这才渐渐平复了心情。
    两人相携离开,那蓝火将鸟巢燃尽,便会停止燃烧。周边早有群众报了火警,前后不过二十多分钟,火便渐渐熄灭了。
    宋书明听完旧事,只觉惊心动魄又危险万分,沉吟片刻,问林愫道:“现在看来,城南废弃自来水厂边上的小区,也有槐树,也是罗刹鬼蜮,便极有可能,也有渡鸦在其中筑巢?”
    林愫点头,答:“不错。渡鸦已成精怪,极难对付。人皮罗刹不可见阳光,因此我与老林原本打算以八卦镜反射阳光破之,哪知道罗刹鬼蜮虽然怕见日光,可是渡鸦精却并不惧怕太阳。”
    “桃木剑属木,鸟类不惧木,无用。黄纸符只是一张黄纸,渡鸦尖喙一戳便可破之,无用。金刚杵太过短小,难敌渡鸦胸前黑色钢羽,无用。引魂铃只能引魂,对精怪,无用。”林愫叹气。
    “我现在知道有用的,只有放火一招。”林愫说。
    宋书明紧皱眉头,说:“不成。现在不比以前,满城都是探头,我们若是在京城放火,估计不出两个小时,就会被警察抓起来。”
    “万一罗刹鬼蜮中有凡人踏足,伤及无辜,那就是大罪过。”
    “更何况,纵火是重罪,真要是被抓起来,少说也得被判三年以上。就算我一人把罪认了,责全担了,你作共犯,总逃不出一个缓刑的。一辈子的污点,你以后读书工作,可怎么办?”
    “这招,行不通。”宋书明斩钉截铁的说。
    林愫微微笑,赞同道:“我也同意。放火这招确实不可取。”
    宋书明问:“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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