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严清怡跟袁秀才讲好请他代管。
    和离书拿回家,严其华翻着看了两眼,他认识的字有限,大概看懂了意思,为确保万一,又让严青旻给他读。
    和离书所涉及的不过是财产跟子女问题。
    家里没什么银钱,那些沉重的家具薛氏也搬不走,只打算带着衣物跟那一箱子书,其余都留给严其华。
    至于子女,就按先头所说,严清怡跟着严其华,两个儿子跟着薛氏。
    最末写了句,“和离之后,男婚女嫁两不相干,儿女各随其亲,其余人不得干涉。”
    严其华很是满意,如此一来,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娶胡寡妇上门,而且想把严清怡送到哪家就送到哪家,薛氏完全不相干,就是张氏也管不了。
    薛氏也满意,一和离,她就给两个儿子改姓。
    两人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摁上手印,各自收好一份。
    严青旻却期期艾艾地说:“我不想跟娘走,我想留下来跟爹……”
    第23章 送礼
    严清怡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几个月,严其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回到家总是吆五喝六的不说,还经常动手打人。
    每次他回来,大家都如临大敌,连高声说话都不敢。
    现在有机会能脱离,严青旻却选择留下来。
    薛氏也大为不解。
    严其华却有点得意,斜睨着薛氏,轻蔑地说:“听见了吧,自以为自个多贤惠,孩子们心里有数,还不是觉得我这个当爹的靠谱?”
    薛氏看向严青旻问道:“阿旻,你真想留下来?”
    严青旻低着头,“娘要照顾二哥,再加个我,肯定非常辛苦。”
    薛氏温柔一笑,“娘不怕苦,只要你们能安安顺顺地长大成人,有什么苦的?”
    “可我……”严青旻瞥一眼严清怡,“我想跟着长姐。”
    他已经考虑得很清楚。
    薛氏虽然性子好,却没什么本事,勉强能挣得糊口就不错了,严清怡却不同,她能卖花卖杏子,这几天卖绢花也赚了不少银钱。
    没有严青昊在身边,长姐肯定会供着自己继续读书。
    而且,薛氏那头的亲戚多年不相往来,遇到什么事情也没有帮忙的,严家这边人丁兴旺,万一族中有个出头的,没准还拉扯他一把。
    严清怡猜出几分严青旻的心思,淡淡道:“你可是想清楚了?真要决定了,也在上面画个押吧。”
    指了和离书最左边的空白处,“写上你自愿跟着爹,再无反悔。”
    严青旻察觉到严清怡语气中的冷淡,迟疑数息,研了墨,按照严清怡所说添了一行,同样咬破手指摁下手印。
    当夜,严青昊兄弟搬到南屋的大炕上,薛氏则睡到先前严青昊的床上。
    一夜无话,只严清怡隐约听到薛氏压抑着的哭泣声,却没说破。
    第二天依旧早起生了火,让严青昊喝了热气腾腾的油炒面,又陪着他等到林栝前来。
    与前两日不同,严青昊早早就回来了,眼底看着有些红,似是哭过的样子。
    严清怡担心地问:“是磕着了,摔倒了,还是被林教头骂了?”
    严青昊只是摇头,待到面前没人,才羞愧地说:“我憋不住,跟林大哥说了家里的事儿。”
    还哭了一鼻子。
    严清怡能够理解他。
    再怎么样,严青昊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她若不是两世为人,又经过生离死别,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也会觉得天要塌了,也会找个人诉苦。
    严清怡伸手拍拍他的手,“林教头说什么?”
    严青昊道:“他比我更惨,他爹早先因病去世,他娘被人冤枉不得已上吊死了,他伯父把他赶出去,霸占了家产……他去拜师学了一身功夫,三年前才来到济南府投奔他表姨,就是知府的夫人。”
    难怪林栝总是一副冷冷清清不太爱搭理人的样子,身世凋零再加寄人篱下,有几人能高兴起来?
    严青昊又道:“我跟林大哥说了想在南关大街附近租房子,他答应帮忙打听打听。”
    “能有他帮忙最好不过,等事成之后,你好生谢谢他。”
    严青昊点头答应了,又问:“阿旻到底怎么想的,竟然愿意跟着爹,跟爹有什么好?林大哥说沾上赌,就不会有好下场。我跟娘早些离了他是对的……可是,你怎么办?”
    严清怡安抚地笑笑,“姐心里有数,能照顾好自己。”可严青旻就管不了太多了。
    严其华与薛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和离了,并不曾惊动旁人。
    没过几天,就是大年夜。
    跟往年一样,薛氏辛辛苦苦准备了六道菜,包了一盖帘饺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过最后一个团圆年。
    严其华喝了两盅酒,有些借酒发疯,扯住薛氏的袖子嚷嚷,“你后不后悔?要后悔,就好生伺候伺候老子,老子高兴了就留下你。告诉你,老子要发财了,以后要住大院子,买四个丫鬟,天天包饺子吃。早上吃蒸饺,中午吃水饺,晚上下油锅煎了吃。”
    嘟哝完了,又拉扯着薛氏往怀里带。
    薛氏甩开他,走进北屋。
    严其华悻悻地回了南屋,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
    严清怡三人对着油灯在饭厅呆坐会儿,也各自散去了。
    翌日清晨,严清怡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惊醒,发现枕边放了只红纸包,里面包着两枚铜钱。
    是薛氏给的压岁钱。
    严清怡笑盈盈地给薛氏拜年,又把严青昊兄弟俩喊起来,往西屋给张氏磕头。
    张氏分别往严青昊与严青旻两人手里塞了枚铜钱,却对严清怡道:“你一个丫头,不像小子们要买鞭炮买板糖,拿着钱也没用,就算了。”
    银钱还能没用?
    难道丫头就不能放鞭炮吃板糖?
    即便不买这些,还可以买丝线买头绳。
    说的好像女孩子就跟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合该不吃不喝无欲无求,一文银钱都不能花。
    不过,既然张氏这么说,也只能算了,难不成她还能动手从张氏哪里抢,或者躺在地上打着滚儿要钱?
    严清怡笑笑。
    出门的时候,听见孙氏在身后嘀咕,“二房倒是得了意,仗着生了两个小子,什么东西都得双份儿的。”
    想必严清芬跟严清芳也没能拿到压岁钱。
    张氏倒是公允,将孙女儿一概不放在眼里,可孙氏的眼皮子却真低,就只两枚大钱,至于不忿成这样?
    如果孙氏知道薛氏要带着严青昊离开,肯定会乐得合不拢嘴。
    只不知严其华会不会娶胡寡妇过门,如果再带上那个田二胖,嗯,估计会有好戏看。
    严清怡幸灾乐祸地笑,又带着弟弟们往府学胡同去给袁秀才拜年。
    经过小仓时,忽觉严青昊扯了扯她的袖子。
    侧头去看,严青昊朝旁边努努嘴,“胡同口那个穿灰蓝棉袄的就是田二胖。”
    严清怡望过去,果然名副其实,长得胖乎乎的,个头也高,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一些。模样也不差,鼻子和嘴很有几分神似严其华。
    是严其华的种,没错的。
    他身边站了个三十岁出头的妇人,应该就是后街上的胡寡妇。
    胡寡妇生得细皮嫩肉,嘴有些阔,眼距也宽,算不上貌美,却勾人。身体很丰满,跟孙氏差不多,却有一把细腰。
    这会让正歪着头跟个男人说话,说话时,双唇不自觉地嘟起,红艳艳的,让人恨不能扑上去亲一口。
    严清怡暗叹,难怪能勾引到人,确实有这个本钱。
    胡寡妇察觉到严清怡的目光,回视过来,立刻认出了他们,脸上挂着笑,袅袅婷婷地走近,“是三妞吧,生得可真俊俏。”
    严清怡笑盈盈的,步履轻快地从她身边经过,就好像眼前没有这个人,也没人说过话。
    胡寡妇神情僵了僵,撇撇嘴骂道:“神气个屁,以后有你的好看,”旋即又绽出笑,自言自语道:“他说的真没错,调~教好了是能卖出个好价钱。”
    田二胖目睹这一切,气冲冲地蹿过来,“娘,看我过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胡寡妇脸一沉,拦住他,“急什么,以后有得是机会。再说,那个大的千万不能碰,要是磕着碰着,到手的银子就飞了。”
    田二胖听到似懂非懂,撸着袖子道:“今儿先放他一马,等回了府衙,我也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没爹养。”
    ***
    因是过年,人们图个好意头都收敛了脾气,严家也过得无风无浪。
    等过完上元节,年味就渐渐淡了。
    严清怡把先前剩下的六枝绢花找出来。
    说起来,这六枝并不差,只颜色素净了些,一对鹅黄色的忍冬花,一对浅紫色的丁香花,再加一对浅粉色的木芙蓉。
    都是不起眼的小朵,严清怡为了出彩,做的时候便格外经心。
    但因过年,大家都爱喜庆的,毫无疑问地把这些剩下了。
    严清怡挑个只精巧的木盒,底下先铺层黑色姑绒,再把绢花顺次摆进去,叫来严青昊,“跟姐去趟南关大街,我把这几支花送人。”
    严青旻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立刻道:“我陪姐去。”
    严清怡笑笑,“外头冷,让阿昊去,你在家里看书。虽说不去先生那边,可每天还是要读书写字,不许偷懒。”
    声音轻柔,却明显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严青旻只得坐下,眼睁睁地看着严青昊欢天喜地地跟了出去。
    严清怡去得是上次的李家。
    她本打算到水井胡同或者文庙街跟李家人来个偶遇,没想到先后几次都扑了空,干脆径直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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