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精的故事不是从传遍华夏南北的爱情故事开始,男女主角也不是牛郎和织女。宽袖翻飞,他抬手一指,“老牛在九重天上尽不干好事儿,要不是玉帝怜他为了主人自愿献出皮囊,哪里会让这种满脑子道德沦丧之事的牛精上天。”
秦深端着茶盏侧身往院子里看,老水牛“哞哞”叫地跟在五娘身后,一双偌大的牛眼盛满了色眯眯的亮光。
真是白瞎了这幅老实憨厚的表象。
当年就是这牛精哄得牛郎偷看仙女洗澡,还不要脸地偷拿人家衣衫,明摆着屌丝行径,以此手段霸占了天真不知世事的织女。
大概是相处时间久了,产生了“斯登哥尔摩综合征”,织女也不想着回家,自愿与牛郎清贫度日、生儿育女……
“唉,可悲可叹,你说你要是王母,看到女儿与拐带自己的人恩爱缠绵,一个又穷又没有文化的放牛郎怎么配得上仙女,要不是织女天真善良、单纯可爱,怎么可能被屌丝蒙骗。唉,女儿过得那么惨,王母心里面会好受,换做人间一般父母也绝对无法容忍。”
美好地爱情故事有了这么现实的一面,秦深茶点都吃不下了,摇头说:“哪里会看上这个女婿。银河画的好!”
“对!”喜鹊精鼓掌赞成,“所有每每看到你们凡人将七夕节过成情人节我就皱眉,好好的小女儿乞巧的节日,怎么就让你们过得都是粉红泡泡。”
“大概是巧克力想要促销,宾馆想提高入住率,小雨伞没地方使,为国家提高生育率?”
“节日过后,医院的手术台数还增多了呢。”
秦深无言以对,只能够默默吃糕。
喜鹊精还没有说完呢,“让王母不喜的老牛在天上也不安分守己、夹着尾巴做牛,仗着是玉帝提上来的关系户,大摇大摆地吃灵药、灵果,还差点儿糟蹋了紫微宫中的长寿木果,被神将给打飞了出去,老实了一段时间。这不,天帝闭关、神将护佑,令他害怕的人不出门了,老牛故态复萌,竟然撺掇了小仙官去偷看九天玄女洗澡。呵呵……”
秦深看老牛就戴上有色眼镜了,与憨厚庞大稳重的体型不同,这就是一头不安分守己、成天招惹是非的祸害牛啊。
“九天玄女震怒,不看玉帝面子,抽了老牛的仙骨,费去他的一身修为,沦为了一头普通的牛精,按照现在凡间的灵气情况,再修炼个五百年也变不出人形。 ”喜鹊精痛快地仰头干掉茶水,“我就是负责下界将他送来的,看这头老牛还怎么祸害九重天上的风气。”
秦深拧眉,“就让他祸害凡间的风气?”
“这……”喜鹊精真没有想这么多,顶着客栈老板的目光,硬着头皮说:“他现在牛身,应该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吧。”
“呵呵。”当年哄骗牛郎去偷看洗澡、偷衣服的时候不也是老牛一头。
喜鹊精耷拉下肩膀,“好吧,那现在怎么办?老板,那要不把他先留在客栈,我上天问问领导?”
老牛色眯眯的眼神在眼前晃过,秦深坚决地摇头,“不行,太影响客栈风气了。”
老牛身无长物,住店钱还是喜鹊精掏出来的差旅费,就住一天,他们缓缓,喜鹊精就会将老牛放归山林。末法时代,化了形的妖精比人类修士厉害,要不是有朱雀陵光神君做着约束,有其他三位神君从旁摸摸协助,这个天早就乱了。现在来了一头见识过九重天繁华,曾经被玉帝特批上天的老色牛,会接受管束?
肯定不可能啊!
都有胆子在望乡客栈骚扰女性员工,就知道这是个无法无天的。
“哞!”被五娘狠狠抽了一下,法力尽失的老水牛愤怒地吼了一声,听声音就知道色厉内荏,他空有灵智,除了强悍的体魄,其它法术全无,根本不是蜘蛛精的对手,也就有本事大吼几声,以示控诉。
蜘蛛精打得过,人类却不是老牛精的对手。
放了这目无组织纪律的牛出山,势必扰乱社会秩序。
喜鹊缩了肩膀,偷觑着秦深弱弱地说:“已经把他带下了界,就无法再带回去了。”
秦深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招招手对靠近的人说:“给你们国安一处找工作来了。亦或者,你们带去蜀山当个看门牛。”
小六嘟囔,“蜀山有很多漂亮女弟子的。”
接受了师父几天授业,被客栈灵气滋养,内伤基本痊愈、面色恢复红润的杨奉拍了小六肩膀,无奈又宽和地让口无遮拦的师弟退下去,他对秦深说:“国安一处愿意为这头老牛找个好去处。”
杨奉和师弟到大堂内吃午饭,恰好听到了小半截秦深与喜鹊精的对话。
秦深灿然一笑,“好了,有专业人士相助,肯定不会让老牛祸害人间。”笑容微微收起,似笑非笑地盯着喜鹊精,“引来了这么多喜鹊到了镇子上,引起人间骚动,打破了小镇的平静,白荡山山神很生气。”
喜鹊精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好减少存在感,目光游移地说:“我出发的时候随便来了一声鹊唳,没有想到会有如此惊人的效果。”
说到这里,喜鹊精脸上出现可疑的红晕。
能够引起这种效果,让鹊子鹊孙过来捧场,还引起了山神大人、客栈老板的多重关注,说出去也是一桩美事。
传到九重天上还不得被议论几天。
真是羞人答答的。
秦深看他这个摸样,笑得意味深长。
不不,不用害羞,社区义务劳动正等着呢。
脱掉魏晋风流的宽袍大袖,换上了蓝色工装、套着红色臂章,拎着竹枝制的大扫帚并塑料桶和刷子,看着鹊子鹊孙在小公园内留下的“到此一游”纪念品,喜鹊精欲哭无泪。
第108章 这么爱演
“我在红叶镇住了几十年了也没有见到过这么多喜鹊, 呼啦啦地飞过来,那个啥来着, 遮天蔽日, 就是这个词儿, 扑棱着翅膀在天上飞,怪吓人的。”
“何止在咱镇子上, 我都六十多了,天天看新闻, 哪里见过这种坏事。还记得之前的蛇不,比喜鹊吓人多了。”
“吴叔说的对,喜鹊好歹是鸟,顶多被啄几下, 那蛇不高兴起来可是会咬人, 要中毒的。”说话的人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挑着有毒的我买了好几条,封在酒里吃到今天了。我五十多了, 跟我婆娘盖着被子还走肾,嘿嘿,嘿嘿, 夫妻感情比以前更好了。”
老男人一堆聚在一块儿,不就是瞎琢磨这些, 有个人暧昧又佩服地夹夹眼睛,压着声音说,“镇头开小超市的那个张老汉晓得不, 五十六了,他老婆就比他小三岁,喝了这么久的蛇酒,竟然怀上了,要生二胎。”
人群中抽气声连连,有那等年纪大了、力不从心的,啜着牙花子就想起身去张老汉家探寻雄起秘方,问问他那个蛇酒究竟怎么泡的!
“妈耶,我知道张老汉,他女儿不是也要生了?”有认识张老汉的人拍着巴掌,言语间对老汉的行为多有贬低,但那羡慕的神情却遮掩不住,“二胎比外孙子还要小,啧啧,那么大把年纪了又能够拿出什么教育孩子,以后撒手一去,让姐姐接手?!”
巴拉巴拉大家就此事发表了若干想法,说到最后声音停歇,众人面面相觑,脑海里盘旋着一个想法——真是悔之不及,群蛇入镇的时候怎么不多买些存起来。
铲着鸟屎,大家的心思已经乱飞,甚至有人脱口而出,“什么时候再来一场群蛇聚会就好了。”
内心两行泪的喜鹊精默默铲屎,不合群的落寞背影让人看着可怜。能够过来铲屎的最起码是不差钱又有闲情的主儿,爱心就比较泛滥,看到喜鹊精单薄的身影窝在大家旁边,还以为大家说的内容戳了他的心,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男人嘛,大家了解的。”
喜鹊精扭头,一张怨妇脸,两腮无肉,瘦脱了形似的,不过看样子就知道是个不满三十的小伙子,还不到有心无力的时候。
拍他肩膀的老头干干地笑了两声,暗含深意地说:“年轻人多进补,瘦成你这样上了年纪就只能够走心了,听老哥哥的,肾好一切都好。”
喜鹊精,“……”
喜鹊蜂拥而至,让寂寂无名的小镇又在网络上火了一把,甚至上了央视让全国人民都看见了。但小镇居民却不是很高兴,为啥?给小镇留下了太多“此地一游”的纪念品,走两步就是一坨不明污渍,恶心吧啦的。
镇子上自有环卫工清扫,镇子外面就找来了很多志愿者,权当社区活动开展了。
小镇外面最需要清扫的便是新建的小公园,小公园约莫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花木葱茏紧凑,夹着蜿蜒小径,小径两侧有地灯追随,到了晚上亮灯之后犹如星光大道,似踩着南天门上的天街之感。
走在小道上,绕过花木,二十来米便能够看到一些便民设施、池塘小亭藏在绿树环绕之中,景致颇好,小镇上的居民很喜欢到这边来走走耍耍,也成了外地人来小镇的必去景点之一。
喜鹊精心神疲惫地拎着水桶随大家往外面走,徒然见到迎面走过来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着急忙慌地躲到人群后面,躲在人后,遮住脸偷眼看着外头,见一大一小走远了才敢出来。
尴尬死了,要是让人知道自己下凡一趟不是干什么风流韵事,而是在小公园里面铲屎。
丢脸到姥姥家了。
喜鹊精看到的一大一小穿黑穿白的正是阴曹地府的官员黑白无常,黄泉路在地府上下官员全力以赴之下,勉强修复,谨慎小心着使用,再维持个十来年应当还是可以的,希望那时候天帝念在地府上下呕心沥血的份上,早点儿出关。
“稀客稀客,快进来,新得了许多菱角,正是要吃的时候。”秦深招呼着。
院子里面搭着的那口简易灶台一直没有拆,用它来煮个玉米、菱角,用沙子炒个花生、板栗,非常方便。
秦深现在就守着大锅旁边站着,看着里面的牛角一般的菱角,这些菱角颜色偏暗偏黑,是老菱。他喜欢老菱的粉质口感,粉粉的、甜甜的,特别好吃,剥开来还可以做糕点。
嫩口的菱角剥开了就可以直接生吃,脆甜脆甜的,带着一点点青涩气息,大堂里面也放了一盆,喜欢的尽可以吃。
范无赦小孩子摸样也是小孩子心性,冷冷的一张脸上表情缺缺,可看到食物,黑亮的眼睛里满满的光。
提溜着小短腿站在秦深旁边看着锅,就用黒黑的眼睛看着,也不说话。
“马上就好,再等等。”
黑无常范无赦点点头,一声不响地继续盯着锅,看着火的王乐彬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亚历山大,恨不得跳进锅里面,捂着那些菱角快点儿熟。
问范无赦来干什么的,几乎是不可能了,秦深就望向缓步走进来的白无常谢必安。
谢必安不让秦深失望,拱手行礼之后说了他们此行的来意,“感谢上次老板力擒恶鬼,没有让恶鬼逃脱霍乱人间。此前地府上下为了黄泉路的修复殚精竭虑,给老板的表彰未能够及时弄好,现在黄泉路已经修复,各部门恢复正常,奖励做好了我和无赦就主动接了差事儿给老板送来。”
秦深疑惑了,“奖励上次不是送过了吗,那条金文鲤鱼。”
金文鲤鱼做了汤,鱼肉碾碎到汤里面,客栈上上下下喝了汤回想了过去,秦深还回到了小时候看到了年少时的章俟海呢。
怎么现在又送来奖励?
要是再来一条金文鲤鱼,秦深就意思意思推辞着收下了。
有这么好的事情?
才怪!
金文鲤鱼在九重天上紫微宫中不值一提,肥肥懒懒的鱼宫中上下都不稀罕吃,嫌弃太肥腻。但在别的地方可是稀罕物,冥帝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好水好食物养了好久都养瘦了,也没有舍得吃。
不知道为啥巴巴地给秦深送了来。
现在让冥帝拿出第二条,呵呵,做梦吧。
谢必安从怀里面掏出一卷布,黑黑白白的,抖搂开来,上面斗大的“急公好义,冥界楷模”八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要瞎啊!
秦深连连往后退了两步,指着锦旗的手指都是哆嗦的。“这、这、这……”
范无赦扬起小脸,自豪地说:“地府历经万万年,得到地府锦旗的凡人屈指可数,老板就是其中之一,值得庆贺。”
秦深,“……”不不不,他拒绝!
看人间送的锦旗,红丝绒布做底、金色丝带镶边,烫金的大字方正有力,让人看着就心中踏实!
可看看谢必安手里面拿着的,黑底白字,近看像挽联、远看还是挽联,死鬼聚集的地方审美也不用这么死气沉沉的吧。
“之前送奖励的时候我们两来的匆忙,后勤也没有及时把锦旗做好。”谢必安指着锦旗,特特给秦深介绍上面的用料,什么千两金都换不来一寸的流云锦、什么一斛东珠都换不来的黑耀帛……这卷锦旗用料上等,三界难寻,用来犒慰帮扶冥界有功德的功臣最好不过,“老板快快悬挂在大堂上,有驱邪消灾的作用。”
“呵呵。”秦深抖着嘴唇笑了两声,喊来了六娘把这卷锦旗给好好收好,最好塞进库房的犄角旮旯里头,永远不见天日。
说话的功夫,锅里面的老菱也煮好了,用漏勺捞出来放进冰水里一镇,消了里面的热气,剥了来吃,最可口不过。
“就着老菱,留下来喝一杯?”
“不了,我们还有公务在身,本不会来到白荡山,因为要给老板送来锦旗,特意绕过来的。”谢必安抓住搭档的肩膀,微微弯腰说:“无赦我们该走了。”
范无赦咬着下唇,眼巴巴地看着在盆里面堆成小山的菱角。
秦深看他摸样可爱,暂且将收到黑白锦旗的懊恼给抛到脑后,笑着让人去屋里面拿袋子出来,给黑白二位地府工作人员装了满满一袋子足有四五斤的菱角,为了让他们尝尝新鲜,还赚了两三斤的嫩菱,“拿着路上慢慢吃。”
“多谢老板。”菱角不值得几个钱,老板又热情,谢必安推辞不过,也就收下了。
“咔嚓咔嚓——”
身边有个老鼠吃东西似的声音不断传来,谢必安忍了忍,忍无可忍下大手按住范无赦的脑袋,咬着后槽牙、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说:“无赦,还不快点道谢。”
啃着菱角,白皙的小脸上沾了很多碎屑的范无赦抬起脑袋,含含糊糊地说:“谢谢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