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一模一样的话就没有任何新意了。”
“可惜了,那么好看的节目年年看也不会腻。”
“你现在嘴巴上说的好听,要真的年年一样,又要说没有创意。走了走了,那边有卖果汁的,我请你。”
路边人的对话秦深听了一耳朵,有些明悟了,原来是上一年“嫦娥奔月”的余泽,很多人慕名而来,就想看看今年镇学校的保留节目是什么。
“走,我看到金川了,我们也去买饮料。”
开了果汁作坊的金川和一年前完全不同,不是说外貌,而是气质,少了自卑、胆怯,大大方方地站在摊位后面,应付迎来送往的客人,脸上是盈盈的笑容。见到秦深一家三口,笑容就更加真挚了,赶忙打开了三瓶新配方、也是今晚卖的最好的饮料给秦深一家,“多亏了老板卖给我们的水果,让我们调整了配方,现在做出来的果汁人类更加喜欢了。老板,你们尝尝看,有什么不好的可以跟我们说,我回去改进。”
今年年景好,第一年正式结果的各种果树长势喜人、硕果累累,仅仅是客栈内部消化是不可能了,加上发给章氏上下员工当节礼的,还剩下很多很多。秦深就留下一部分存着,冬天水果少的时候慢慢吃,其它全都卖给了山中的原住民,其中属金川和猴子们买的最多。
他们利用这些水果调整了方子,用品质上佳的水果做出来的果汁味道更好。
“里面竟然还有果肉!”
果肉纤维已经看不出也尝不出究竟是什么果子的,这些在果汁内沉沉浮浮的果肉增加了醇厚绵密的口感,比过滤好的果汁更加好喝。
“这个果汁好喝。量产了吗?产量多的话,就往客栈送两箱来。”
新果汁的销量在灯会试卖时节节攀升,也没有让金川放下忐忑不安的心,秦深一句话却打消了他所有的顾虑。
金川用力地点头,“货够的,明天我就送到客栈去。”
“谢谢。”把果汁交给章俟海帮忙拿着,秦深拿出手机,扫金川贴在摊位上的二维码支付。
金川见了着急地去挡,带着小执拗地说:“老板,这是我请你们喝的,不准付钱!”
秦深笑骂,“你要是再这样,我以后就不要果汁了。”
二维码秦深已经扫到了,付了钱之后说:“我们走了哈,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老板再见。”金川抿着嘴,看着秦老板一行人越走越远,他心下打定了主意,送果汁去客栈的时候多搭几瓶。
脚边背篓内传来了动静,金川揭开覆盖着背篓的大叶子,一只长大了一圈的穿山甲抱着一大块重芝士蛋糕在吃,吃的爪子上、脸上、身上全是蛋糕碎屑。金川佯怒,“说好了带回家一起吃的,你竟然偷吃!”
小穿山甲可怜兮兮地看着金川,嘴巴上还不忘动作,又在芝士蛋糕上咬了一口,它在背篓里挪动了一下,指着角落的东西“唧唧”两声。
金川看过去,装蛋糕的纸包鼓鼓囊囊的,只是被拿掉了一块而已,它只是先吃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孩子们乖巧懂事,金川知道,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凶了,有些吓到了小家伙,他蹲下来安抚地摸了摸小穿山甲,“乖孩子,回家之后我们去山里面找白蚁窝,找里面的蚂蚁蛋,给大家添菜。”
同样的白蚁蛋,今年说出来的感觉和上一年的完全不同。
“老板,拿两瓶果汁。”有人喊。
金川站起来,微笑着迎客,“客人需要什么口味的?”只要够努力,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中秋灯会来摆摊的不仅仅有穿山甲金川,还有竹子精修竹过来卖一些小玩具、小的厨具等等,秦深就在他那个摊位买了一个竹蜻蜓给丢丢玩。
竹蜻蜓就两块五,秦深付的硬币,找了个五毛揣在兜里面时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滴溜溜滚出去好几米远,秦深跟着硬币往前面追,好容易硬币撞到了台阶停了下来,他蹲下去捡,前面有个瘦高个倒退着走路,差点儿砸在他的身上。
“黑灯瞎火你蹲在地上很容易影响别人走路的。”瘦高个抱怨了一句,声音清脆婉转,非常好听。
秦深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不对,不过瘦高个倒退走也有错,抬头正要说上两句,让瘦高个也注意了走路的分寸,免得下次真的撞到人。
瘦高个个子不矮,到秦深鼻尖,一米七七的身高绝对有,通身黑色的紧身皮装,手臂上夹着一个头盔,配上利落的短发,看起来十分的帅气。长相中性,雌雄莫辩,带着三分的桀骜、三分的洒脱、四分的惊慌愤怒,身子向后面倾斜着,挪动的脚步就没有停过。
视线到处移动,就像是在找什么趁手的工具,为揍人做准备。
一点儿小小的摩擦,不至于上升到动手的地步吧?
秦深想。
瘦高个手机响了,他接了个电话,胡乱地应了两声,挂了电话之后恨恨地朝着前方的昏暗处瞪了一眼,忿忿不平地急匆匆走了,大概是有事情要做。
秦深嘀咕,“真是一个怪人。”
“不用管这样的,我们现在往哪里走,是去小公园还是去前广场。”始终护在秦深一侧的章俟海问。
秦深来回看了看,他们现在走在岔路上,上了台阶便是学校里面的小公园,环境更加幽静,内里唯有悬挂的彩灯和缠绕在树枝上的冷光灯条发出的光,环境相对昏暗。错过台阶的小路是去前广场的,那边靠近教学楼,保留节目出现的时候那边是最佳的观看地点。
“爸爸,我们去小公园。我听龙龙说,我们做的灯笼就挂在里面。”
孩子做了决定,两位爸爸没有不听的。秦深点点头,牵起丢丢的手说:“走喽,我们去小公园,看丢丢做的灯笼。”
今年的灯笼没有让大人帮忙,纯是孩子自己做的,手工上显得稚嫩,但因为有大体框架在,并不难看。
“爸爸,是吴老师。”孩子眼尖,指着前方驻足停立的身影说。
“走,既然遇上了,就打个招呼。”
靠近了,秦深打招呼,“吴老师好,你今天也有任务过来站岗的?”
中秋灯会的时候学校教职工都会到现场帮忙,维持维持秩序、发放发放小礼品等等,算是以另一种形式参加了灯会。
吴老师没有戴眼镜,面朝着树给了秦深他们一个侧影,听到声音,侧头循着声音看过去,面无表情,视线森冷,浑然没有白日的文质彬彬。
“吴老师?”
吴克己冷冰冰地瞅了秦深一眼,收回收线转身步入了黑暗。
秦深,“……”
秦深说:“怎么气质一下子变了,我遇到了个精分?”或者吴老师遗传了他爷爷奶奶爱演的基因,也给他们来了一出?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重要了,秦深耸肩,“不管了,我们逛自己的。”
秦深是有“门禁”的人,到了时间肯定要离开,只是即将走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保留节目,扼腕不已。
“要不我们再待上一会儿。”秦深脚上用力拽住章俟海不让走,打着商量,“就十分钟,好不好?”
十分钟能够看到什么?走上几步路就没有了。
扛着丢丢的章俟海无奈,不容商量地说:“回家了。”
丢丢捂着嘴巴偷笑,被爹爹扛在肩头的感觉真好,站得高、望的远,他可以看到好多大人都看不见的东西。感觉教学楼上有些奇怪,他扬手指了过去,“爸爸,看那边。”
顺着丢丢的手指,秦深转身看了过去,就见教学楼楼面上慢慢出现了一个滚圆皎洁的月亮,月亮逐渐高升,慢慢从教学楼上的玻璃内挣脱了出来,悬空于房顶,硕大无匹,令人忍不住去找另一个月亮。
老套路,真正的月亮不见了。
这么看着,就像是见天上的月被摘了下来,按在了教学楼的上方。
看到这一幕,很多人嘀咕,难道真的是按照上一年的套路来一个嫦娥奔月吗?
空灵清越的乐声似从天上来,有个袅袅如月、缥缈如风的声音婉转低吟,随着声音的出现,有个娉婷纤瘦的身影逐渐从月亮中显现出来,抱着琵琶唱着动人的歌。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秦深皱眉,“大团圆的日子里,怎么唱这个呀?”
这是苏轼的《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讲的是哀婉、低沉的心境,唱的是离愁别绪,热热闹闹的日子里总觉得不是很合适。
“继续听,调子上来了。”
秦深的眉头舒展开,低吟阵阵被婉转欢快取代,伴随着轻灵的歌声空中出现了许多金色的光芒,光团浮在人们的头顶,人们伸手去碰,就会迅速躲开。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歌声还在继续,换了一首词在浅浅低吟,“婵娟”上反复三次,歌声已歇,余音未绝。
浮于头顶的金色光团并没有随着歌声的停下而消失,而是开始不断膨胀,前后左右的光团融合在一块儿,连成了一大片。
现在可以触摸了。
“凉的!”
“好滑。”
“我好像摸到了月亮。”
“谁说是月亮的,明明是月光。”
“哇,妈妈,月光竟然可以吃,是甜的!”
“哪个说是甜的,我尝了尝,是苦的。”
“是酸,酸的人想哭。”
“我觉得是甜,甜到发腻,甜到心坎里。”
秦深伸手探入了“月光”中,凉凉滑滑的触感,像是摸着一块冰藏起来的丝绒布,很舒服的质地,真的有一种抚摸到月光的感觉。
“爸爸,爹爹,你们尝尝呀,甜甜的,真好吃。”
秦深收回了手,手上明显沾了一层东西,不是滑滑腻腻的很难受,就着光亮仔细看,如同缠了薄薄一圈做棉花糖时抽出来的糖丝。送入口中,入口即化,甜蜜入喉,幸福满溢地眯上了眼睛,“好甜。”
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甜蜜的回忆,嘴角不知不觉就弯了起来,露出个心满意足地笑容。
睁开眼,直直地看进了一双眼睛内,那双眼中周围的一切如潮水一般退去,只有自己越来越鲜明清晰。秦深笑了,自己眼中现在应该也是一样的风景吧。
垂在身侧的手触碰到一块儿,手指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紧密纠缠。
不用借着夜色去遮挡,他们爱的光明正大、不碍着任何人。
秦深往前走了一步,倾身上前,在章俟海的唇上落下一个吻,“节日快乐。”
章俟海松开了交握的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往自己身边带来更多,含住秦深的唇,一个浅尝辄止的轻吻时间被拉长,深深地感受着彼此。
丢丢捂住眼睛,他长大了,生理课上已经教了他们宝宝怎么来的,反正不是亲亲来的,不想要小弟弟小妹妹也不用阻止爸爸和爹爹亲亲……不过,他挺想要个小妹妹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爸爸给他。
在场拥吻的不只是秦深和章俟海,成双成对,亲密相拥的人很多,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有一家三口头靠着头拥抱的、有小情侣直接大胆深吻的、有垂迈老夫妻搂住对方脉脉凝视的……现场寂寂无声,却又充满了声音,是爱的絮语。
金色光芒是一种简单的法术,里面加了青龙神君配的一些小料,扩大人们心中的情绪。
今日过节,喜悦充斥头脑,扩大一下,会让人更加快乐。
但并不是所有人满心满脑都是愉悦的,有些人尝到了酸涩、有些人品味到苦闷,人生犹如调味盘,酸甜苦辣咸样样皆备,不可能全是甜美。
喜悦的人群中,伶仃身影仰头默默垂泪,单身狗的痛苦谁懂!
该回客栈了,“门禁”不容秦深在外面浪,一家三口打道回府。车子刚停在车位上,秦深便指着半阖的院门,压着声音说:“里面不知道谁站着?”
“也许是谁看我们还没有回来,在门口等着。”章俟海解开了安全带下车,走到后门口开了车门,把睡眼惺忪的丢丢给抱了出来,车上有毛毯,也一并拿出来给孩子盖上。
外面夜色凉,秦深也下来了给孩子理了理毛毯,免得吹到风感冒了。安抚地在孩子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轻声哄着孩子继续睡。
推开门,也彻底看清了门内站着的人,是吴克己。
背着手站在小院中仰头看天,冷冷清辉照在他身上,整个人宛若月下一块冷硬的石头。
“吴老师?”秦深喊了一声。
也不知道吴克己在院子里站了多久,感觉敞怀的夹克衫布满了霜露,整个人清清冷冷。低头淡淡地看向秦深,深邃的眸子内漆黑一片,冷肃蓄满其中,浓浓的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