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几人互相对了一眼,便往那院子里看去,那处正有一个穿着青色袄裙的三等丫鬟扫着地...她身形苗条,半侧过来的面色透着几分苍白,眼中神色却依旧如往日一般,没什么变化。
    “也是可惜了...”
    “原本大好前程,如今却只能与我们一样。”
    ...
    夜色更漏。
    正是月色高悬,人寂无声时。
    昏暗的灯火下,王昉躺在雕着万事如意的黄花梨木拔步床上,素来明艳的面容这会却有些苍白...她紧紧握着锦被,脸上已出了不少汗,嘴唇蠕动,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琥珀看着她这幅神色,面上难掩担忧,她一面拿着帕子拭着王昉额上的汗,一面是轻声唤起她:“主子,主子。”
    王昉却是过了许久才醒过来。
    她醒来的时候,眼中尚还有些茫然,良久才看着床边的琥珀,哑声开了口:“怎么了?”
    琥珀收了面上担忧,嘴唇瓮动,情绪有些复杂,却还是低声开了口:“鱼儿上钩了。”
    ☆、第十八章
    月色清冷。
    万物俱寂,已是子时时分。
    近西苑的一堆假山之处,却有两人相对而站。
    一个身披暗红色斗篷,容貌掩在那宽大的兜帽中,看不真切是何等模样。她隐在假山之处,大半身子都掩于黑暗之中,看着眼前人,声音有些冷淡,还透着几分不耐烦:“你说有事找我?”
    站于她对面的,却是一个外罩黑色披风的女子。
    她稍稍抬了几分脸,在这清冷月色中露出一张清平的面容,正是珍珠。
    珍珠仿佛早已习惯她的脾气,声音依旧恭敬:“四小姐今日已让珊瑚去了她房里随侍,怕是不日就要提她的位份,还有...”她声音微顿,眉眼有几分犹疑:“她好像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怀疑你?”
    那披着斗篷的女子闻言,掩在黑暗中的面色一动。她往不远处的地上看去,假山堆叠之处,正有一道身影现在那被月色铺满的地上...
    她面色大变,低斥一声“蠢货”,又道:“你已经被发现了。”
    她说完这话,便转身往身后的小路走去,小路共有两条,一条通往西苑主苑,一条通往...秋月斋。
    她脚步一顿,立刻提步往秋月斋走去。
    ...
    有容斋内灯火通明。
    王昉披着一件红狐斗篷,她的手上握着一盏热茶,端坐在软塌之上。
    灯火下的她,面容白皙、杏眼低垂,正不动声色看着眼前这个外罩黑色披风,垂首跪于屋中,瞧不清是何神态的珍珠。良久,她方看向屋中坐着的一个穿着墨青色棉袄,看起来有些高大的妇人,面上淡淡露了几分笑:“你是马嬷嬷吧,这大晚上的,辛苦你了...琥珀,给嬷嬷上碗热茶。”
    琥珀忙应了一声,她倒了一碗热茶,奉给了马嬷嬷,眉眼带笑,语调柔和:“嬷嬷,您请用茶。”
    那马嬷嬷原是在“有容斋”内做洒扫的活,身份低微,惯是受人低看,即便平日看见了四小姐,也只能远远避开,喊上一声“主子万安”...
    哪里能想到,今朝竟能如此受人高看?就连四小姐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都亲自给她倒茶了...
    她腆着脸,有些受宠若惊的,小心翼翼接过了琥珀递来的热茶。等手心握到了茶盏传来的热度,她一张嘴便又咧开了好几分,笑着连“哎”了好几声,才又跟着说了句:“老奴谢过主子赏,谢过琥珀姑娘...”
    马嬷嬷喝了好几口茶,等枯干的嘴唇润了,她心里的紧张也少了几分,便开口说道:“老奴跟着珍珠,到了西苑那头的假山堆里。怕她们察觉,老奴离得有些远,只能听见个大概...珍珠说您要提珊瑚的位份,还说您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她说到这,把话稍稍停了下,心里还是有些遗憾...
    要是能知道与珍珠见面的人是谁,怕是更能讨得主子几分赏:“老奴还想再听,那人却已经发现了老奴,往秋月斋跑了。”
    “秋月斋?”
    王昉低声呢喃一遍,脑海中却也未曾有这个记忆,便问琥珀:“那是什么地方?”
    琥珀面色变,她垂眼看了眼珍珠,才又恭声说道:“秋月斋,那是杜姨娘的住处。”
    杜姨娘...
    王昉眉心一皱,她对这位二叔的姨娘,不管是上一世,还是如今...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印象。只隐约记得早年听纪嬷嬷说过,自打她那位二哥没了,这位杜姨娘就一直郁郁寡欢,直到十二年前生下了王佩,交给了纪氏,便更是偏居一隅,平日很少面见外人。
    她袖下的手微微蜷了几分,她想过此事是她那位二叔所为,是纪氏所为,就连王冀...她也曾猜想过。
    可唯独这位杜姨娘...
    王昉摆了摆手,让琥珀带马嬷嬷先下去,才看向珍珠——
    灯火下的珍珠,依旧是先前伏跪的动作,谦卑的姿态,恭顺的弯下一段脖颈,一丝未曾变动。
    王昉手中握着的茶,已经有些凉了。
    可她却眉也未皱,饮下一口,茶香入喉,她开了口:“我很好奇,你究竟在为谁卖命?”
    珍珠伏跪的动作,未曾有变。
    良久,她才开了口,声音如旧,喉间却隐带着几分笑:“主子心中已有乾坤,又何必再问奴?”
    王昉轻轻笑了下,她把茶盏放于案上,伸手撑着下颌好整以暇的看着珍珠:“你家中情形,我已明白...你那父亲是个不成事的,不仅喜欢赌钱,还喜欢打人,你母亲便是被他打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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