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他会经常吃醋吗?”宋璟好奇,“你会吃醋吗?”
    唐漾全然忘了自己以前以为他会和前女友接吻而不开心,自己在盛倪娜面前又冲又傲的“我是他女朋友”,她小脸一肃:“我怎么会吃醋!”
    唐漾脸和脖子都红红的。
    宋璟不戳穿,又笑问:“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我不知道,”唐漾偏了一下脑袋,“他每次都会若有若无求婚,但从来不会好好求婚,我也不知道怎么求婚,如果他待会儿撒娇缠人,可以顺嘴提一句试试,孩子不急着要,婚还是可以早点结。”
    大抵觉得“撒娇缠人”这样的词会在外人面前损耗男朋友的英勇气概,唐漾又无比稳重地帮男朋友回纥道:“他不是那种撒娇缠人的性子,他只是偶尔这样,他和中学时不一样了,他现在大多数时候都成熟靠得住,对我也耐心温柔,不说重话,”唐漾毫无压力地闭眼吹,“就是让我很没抵抗力的那种做事有分寸,有规划,有条不紊,我估计他是去买个什么见面礼想给你,空手见你总归不好,他考虑问题很全面啊……”
    唐漾一边说,一边摸出手机想问蒋时延去哪,让他买个见面礼塞给宋璟。
    结果,她上一秒还在夸蒋时延各种大度完美,这一秒,蒋时延深神神叨叨给她发一大堆什么鬼话,末了还来一句“我们分手吧”。
    唐漾手一顿,当即楞在了原处。
    宋璟余光瞥到,很不给面子地“哧”了一下。
    唐漾和宋璟都了解蒋时延,自然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宋璟侦察能力强,环视一圈,给唐漾报了个树下的坐标。
    唐漾蹬着高跟鞋风驰电掣赶过去。
    宋璟两手抄着裤兜,慢悠悠跟在唐漾身后。
    唐漾敲蒋时延车窗,蒋时延不开,唐漾再敲。
    然后,上一秒在唐漾嘴里“成熟靠得住”,对她“耐心温柔,不说重话”的蒋大佬,这一秒冲她劈头大骂“敲敲敲敲你妈”,还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唐漾脸色难看。
    宋璟知道自己这种时候不该笑,不应当,可他肩膀一抖一抖,还是忍不住“噗”出了声。
    第65章 我也喜欢你1
    唐漾让蒋时延再说一次。
    这种时候, 但凡蒋时延脑子清醒, 都得赶紧哄人。宋璟没想到, 蒋时延真的像个小媳妇一样幽幽怨怨又说了一次?!
    唐漾气到咬牙。
    宋璟差点笑出了眼泪。
    蒋时延这才注意到唐漾身后, 不远处, 站着一个无比熟悉的男人,衬衫笔挺,霁月朗朗。
    蒋时延眼泪刷地止住, 懵懵地反应不过来。
    宋璟指了一下蒋时延, “你家小孩好像有点不开心,”他用蕴着笑意的嗓音对唐漾道,“那我先走了?”
    唐漾没办法地“嗯”一声。
    蒋时延后知后觉回过神。
    “宋竹竿你他妈说谁是小孩, ”掩盖尴尬的最好方法,就是爆发出气势, 蒋时延耍起浑来不管不顾, 他从车窗里探出脑袋, “你也就比老子大十个月零十四天——”
    唐漾抬手捂住蒋时延的嘴。
    她看也没看蒋时延一眼,朝宋璟点头。
    宋璟没有马上走, 而是蓄着笑意走近,蒋时延俊脸紧皱。
    宋璟停在唐漾身旁,蒋时延紧张地盯着宋璟。
    宋璟把手从裤兜里掏出来,蒋时延屏了呼吸。
    结果,宋璟的手越过唐漾,轻轻放上了蒋时延的发顶。
    唐漾和蒋时延都楞了一瞬。
    “好帅了。”宋璟睨着蒋时延眼睛,抿着淡淡的笑意。
    以前初中, 有人取笑蒋时延是“死胖子”,蒋时延嘴上不说,心里不舒服,宋璟就站在蒋时延旁边:“胖哥胖着都好看,瘦不瘦要不要更好看的主动权在他手上,”宋璟微颔首,对那些人出口极其刻薄,“但脸丑,再怎么瘦也是丑。”
    现在看来,宋璟很有识色的本事。只是“帅”这种字眼,听上去像在夸十四五岁的青春期男孩。
    蒋时延鼻子里哼了个不屑的音节。
    宋璟垂下手,又对他道:“好好的。”
    蒋时延瞥宋璟一眼。
    宋璟仍是不恼,他俯身至蒋时延耳边,用不大不小的笑音道:“没抱你女朋友。”
    蒋时延眼睫颤了颤,一秒,两秒,三秒,他神情忿忿,忽然一拳冲宋璟的肩胛砸去。
    力道看上去很重,其实不大,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唐漾目睹这一幕,被蒋三岁气得说不出话。
    偏偏宋璟还在煽风点火:“别吵别吵,孩子需要呵护——”
    蒋时延嘴在唐漾手下动:“你又叽叽歪歪说谁是——”
    唐漾深呼吸:“蒋时延!!”
    蒋时延委屈地收了音节,宋璟不再逗他,忍笑离开。
    唐漾和蒋时延目送宋璟,宋璟背朝两人挥手,越来越小的身影融进闪烁的霓虹里。
    其实,宋璟还想给唐漾解释,分手前他那段时间状态不对,不是因为久病床前无孝子,抑或伤心,而是那些小时候积攒的负面情感倏然爆发。那段时间,无数个深夜,他控制不住地徘徊在他母亲病房门口,无数次想扯掉他母亲面上的呼吸机,害怕他母亲被救活,害怕他母亲被治好。
    那段时间他是真的不敢联系唐漾。
    唐漾家有落地窗,她沐浴着窗边明亮的阳光长大。而他成长的居所潮湿、黑暗,宛如最险恶的雨林,根根黏腻的藤蔓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他是寄生在夹缝里的生物,卑劣、变态、扭曲。他会害怕和唐漾有任何交流,害怕唐漾透过字眼,看到他满目的赤红血腥。
    真见了唐漾,宋璟才发现,时间相隔太远,好像没必要再提。
    这样就挺好,他看到他们,就吸饱了那缕足以亮灯的气。
    他们渐渐忘记他,他也渐渐忘记他们……
    ————
    唐漾在宋璟面前给蒋时延留足了面子。
    直到宋璟彻底消失,她才肃了神色:“你刚刚在做什么?就你会骂人?骂我?骂宋璟?”
    漾漾和宋璟过来时,蒋时延心里隐约猜到什么,但没有胆量确定。
    唐漾批评他,他想开口,可漾漾香香软软的小手还抵在他嘴上,他喉咙滚了滚,偏头克制住自己心里那股冲动……想亲。
    唐漾把蒋时延的不确定收入眼底。
    蒋时延想开门让唐漾上车,唐漾示意蒋时延在驾驶座坐好。蒋时延照做。
    夜风沙沙,轻轻拂过两人的脸颊,唐漾高他半个头地望着他,一呼一吸调整着情绪。
    两人间的沉默持续良久,唐漾叹了口气,低柔的嗓音这才混在夜风里。
    “很早以前,我感觉自己有喜欢的人,有喜欢的感觉,可那时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宋璟,我也不例外。”她显得有些无奈。
    所以,自己的猜测到底是对是错?
    所以,漾漾是不是来认真说分手的?
    蒋时延缓缓抬头,注视唐漾。
    唐漾与他对视,接着道:“和宋璟才恋爱的那段时间,好像确实是恋爱的感觉,一种和你类似的相处,很舒心。”唐漾说了一些细节,“但越到后来,用宋璟的话说,我和他像两个世界的人,无关爱情,友好往来。”
    唐漾道:“就和外交场上的官员一样,谨慎地把自己装在保鲜膜里,再接触对方,两个人谁也不愿意先撕开,先坦诚,看上去美好,也因为美好而不真实。”
    “我不知道真实是什么,”唐漾望着蒋时延眸里清晰完整的自己,她轻声道,“我只知道我听你说常心怡如何好,我嘴上应着‘是我家心怡’,心里会有失落;我只知道听到你恋爱的消息,我自己也在恋爱,我应该大大方方祝福,可我连给你打电话都做不到;我只知道我好像没对你坦诚过:听你说分手,一边安慰你,一边约室友出去点了十三香小龙虾,至于请客缘由,”唐漾眼底泛起浅浅的笑漪,“好像是庆祝哈萨克斯坦和我国洽谈贸易协定。”
    蒋时延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慢慢睁大。
    唐漾保持着不急不缓的语速:“好像我就是打着朋友的名义,揣着小心又晦涩的心思,然后朋友的借口太冠冕,”唐漾失笑,“冠冕到我没能认清自己。”
    蒋时延仰面望着唐漾,望华灯初上,她逆光站在灯下,妆容精致,眉羽纤长。
    她眼睛漆黑澄亮,她的表达条分缕析。可不知为什么,蒋时延总感觉她说的每个字都是棉花,一个字一小团地朝他胸腔塞,温暖地充盈膨大,让他只能看怔怔地望着她,而没有半点思考能力。
    “其实,我没那么大的瘾玩游戏,我更喜欢看闲书,但你游戏玩得好,我就想去学一学,去玩一玩,和你一起玩的时候可以很开心,不玩游戏的时候好像也会有更多共同话题。”唐漾说。
    蒋时延一颗心“噗通”“噗通”。
    唐漾说:“我知道自己的分数能考什么大学,对名次也没有太大的执着,但我每次考第一,你都会嚷嚷‘我漾哥好强’‘吊打众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呜呜呜’,”唐漾勾着唇角,“我就总是忍不住想虐虐你,看你一边装模作样受打击,一边又替我开心。”
    蒋时延张张嘴。
    唐漾掌心微微发烫,从他嘴上挪开:“再之后一点,你在a市,我在b市,我们会聊天、点赞,我也会看云看天气偶尔想你。那时,你每周五晚上固定给我打电话……项目日程排得实在满的时候,”唐漾温声道,“我会在周四通宵。”
    那时,全院导师都知道唐漾周五晚上脑袋会短路,没办法接任何任务。
    而唐漾只是想把自己放空,只是想听蒋时延在电话里活蹦乱跳。
    蒋时延呆呆地望着唐漾,发不出丁点声音。
    唐漾有轻微洁癖,此刻,她却捧着蒋时延的脸,轻轻用指腹替他抹掉眼角的残泪。
    唐漾动作缓而慢,一半是心疼,心疼他小心翼翼说分手的心境,一半是自责,怪自己昨晚也起了小情绪,怪自己想过他敏感,没想过他这么敏感,怪自己没把话提前说清楚,让她的蒋大狗哭成这样,涕泗横流,哭得她心口也隐隐泛了疼意。
    唐漾手指满是怜惜地划过他的脸颊。
    “人大概都是越来越贪心,”唐漾继续道,“以前我们每周一个电话就可以让我得到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去年我在镇上调研,你一通电话打得失魂落魄,我爸形容我是,”唐漾自嘲,“发了疯地想回a市,想作为朋友隔你近一点,至少能在你需要拥抱的时候,抱住你。”
    “可陪在你身边后,那些复杂的情愫确定为喜欢后,我又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唐漾说,“出差会难过,异地会难过,就连你偶尔回老宅都会觉得时间慢,”唐漾说,“喜欢大概比确定关系更久一点,我想把期限延长到一辈子。”
    唐漾从来都是个善于隐藏的人。可现在,隔着一扇车门,她却近乎赤诚地把心底最深最深的那些地方呈给车内的人。
    蒋时延撞进她眸里的细碎光芒,眩晕得魂魄好似抽离。
    唐漾就这样凝视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想每天早上醒来就看到你,想中午和你在一起,想晚上和你一起散步回家,路过天上不同颜色的云。”
    唐漾说:“我想和你一起走下去,想一起朝上走,朝前走,走到一个合适而实现价值的位置,我想把自己全身心地献给你,而同等程度地占有你。”
    “我想和你建立生命的联系,”唐漾面上带着惯有的温柔、从容,以及仅仅对他一人的爱意,她望着蒋时延,以极慢的语速说,“我想和你一起从年轻走到年老,从十七八岁走到七十八岁,想和你一起走过漫长又拥挤的青年、中年、晚年,我想和你从别人的儿孙,走到最后白发苍苍,儿孙绕膝。”
    蒋时延老了也一定和别人不一样。
    他可能会用她的卷发棒卷他那几根稀疏的白发,和她一起去参加孙子孙女的家长会还要臭美喷个香水,他大概会在小孩的央求面前、跟以前和她玩时一样,装逼说“诶诶爷爷不会打游戏啊,人老了手直哆嗦,玩得菜你们别骂爷爷,要尊老”,然后反手一个爆头击杀,面对小孩的震惊脸暗自嘚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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