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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不多时,赵权盥洗完毕,又传了早膳,让人报了时辰,便出了房门来,长亭与其他侍卫一般,屏声静气地等候赵权吩咐,赵权在上面静默地站了一下,这才缓步走下台阶,在长亭面前停了停,长亭虽是低着头,却也知道赵权在看他,似是还低声地笑了笑。
    长亭心中羞恼,索性抬起了头,正对上赵权眉目如画的一张脸,赵权见她不闪不避地看着自己,心中不喜,沉声道:“放肆!”
    长亭心中虽是不忿,却还是慢慢地垂下了双眼,赵权知道她的性子,不再与她计较。
    再看看她今日的穿着,长亭穿着一套不甚合体的侍卫服,戴着一个大大的头盔,虽是用绳系好了,却还是显得不伦不类,有些滑稽,不禁嘴角微扬,回头看了一眼张勉,似是夸奖,这事倒办得甚是合他的心意。
    赵权也不再说她什么,提脚便往府外走去。
    早朝上,赵权一身暗红色官服,立在天子身侧,骄矜华贵,意气风发,不少臣工都在心中暗道:晋王一向自重身份,素来持重沉稳,轻易不会带笑,怎的今日倒是面色和悦,甚为和气?
    下了早朝,赵权一路便往宫外走来,出了禁宫,车撵已经候着了,赵权看了看精神奕奕的长亭,讥笑她道:“你精神倒好,看来很适合陪本王上早朝。”
    长亭笑嘻嘻地拱手道:“回王爷的话,还行罢!”
    赵权听她回话得不伦不类,斜睨了一眼长亭,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懂规矩了。”
    长亭扬了扬眉,似乎颇为自得,笑道:“近得菩萨好拜佛嘛,我也是耳濡目染学来的。”
    赵权见她一个小脑袋在那顶大大的头盔里晃来晃去,心中忍俊不禁,猛然往长亭近了一步,长亭反应迅速,立时往后退了一步,却带得头盔歪到了一边,长亭忙伸手去扶,赵权忍不住笑意,双手为她正了正头盔,长亭讪讪地往后躲了躲,拱手道:“谢王爷!还是我自己来罢。”
    赵权还悬着双手,不禁面色一冷,轻轻地“哼”了一声,冷声道:“不识抬举!”说完拂袖转身,快步上了车撵,正襟危坐,再不理长亭。
    长亭心中莫名其妙,她又不是玩偶,怎么能事事如他所愿,这人阴晴不定的,自己也没有招惹他,倒显得是她惹恼了他一般,真是奇怪!
    赵权回到府中,与幕僚又议了一会儿事,不经意往窗外看了看,该是用膳的时间了,却没见到长亭的影子,赵权吩咐人将饭食端了上来,缓步往门口站了,却见长亭站在阶下,目不斜视,赵权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
    片刻便有侍女出来请长亭进去,长亭抬脚进屋,见赵权正在用膳,怕又不知怎么惹恼了他,轻手轻脚地站在了他的侧后方。
    赵权旁边还摆了一副碗筷,长亭皱眉,心道:竟是让我来看他吃饭吗?
    赵权并未回头,却像知道长亭在后边想什么一样,平声道:“过来!”
    长亭往前几步,站在赵权面前,赵权又道:“本王准你坐下同本王一起用餐!”赵权似是心情还好,语气十分和悦。
    长亭皱了皱眉,拱手道:“王爷,我已经吃过了,就不麻烦王爷了!”
    赵权放下碗筷,看着长亭,皱着一双浓眉道:“本王尚且未用过餐,你一个侍卫,竟敢抢在前头!”
    长亭理所当然道:“这哪里说得上抢在前头,我上一班岗寅时起床,等您上完早朝,我换班吃饭,然后又换班过来了,您府上就是这样规定的呀,又不是我擅自做主……”
    赵权冷冷一笑,道:“竟还敢同本王顶嘴!这就是你学的规矩?!”
    长亭皱眉不语,这人真是难伺候,他府上的规矩他不知道吗,怎么还怪起她来了?长亭侧着头,梗着脖子也不说话,心想:最好就将她撵出府去。
    赵权复又坐了下去,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还站着做什么,不知道伺候本王用膳?”
    长亭有些敷衍地拱了拱手,道:“回王爷,我是答应做王爷的侍卫,但不是做王爷侍女,长亭粗苯,怕也做不好这些精细的事,请王爷明察!”长亭破罐子破摔。
    赵权“砰”一声放下刚拿起来的碗筷,似乎顿了顿,隐带怒气道:“给本王出去!”
    长亭象征性地拱了拱手,转身就出了房门,心中也来了气,这人实在是喜怒无常,明明是他把自己叫进来的,现下又将自己轰了出来!长亭气哄哄地出了房门,往阶下走去,心中恨恨地期望赵权让自己滚出府。
    没走两步却听一人叫住了自己,“江姑娘!”
    长亭抬头一看,竟是那日比武的焦衡,只见他快步走了过来,一脸高兴地道:“江姑娘,竟真的是你?”说着在长亭面前停下,长亭站得比他高了一阶,却还是矮了他小半头。
    焦衡满眼欢悦,神采奕奕地看着长亭,长亭在这府中也不认识几人,和焦衡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没想到他见着自己这么高兴,虽有些出乎意料,却也喜悦,当下抱拳道:“焦校尉!”
    焦衡低头看着长亭,上次见她还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今天竟又是初见一般神采飞扬,内心十分欣悦,抱拳问道:“江姑娘的伤可是大好了?”
    长亭笑着回道:“多谢焦校尉关心,我的伤已经好了。”
    焦衡点点头,道:“那就太好了!”十分开心的模样。
    长亭观他神色,竟是真心诚意地为自己的伤好感到开心,心中十分感动,笑盈盈地望着他。
    焦衡看着长亭,他那么大的个子,竟忽然脸红了起来,方才没想到能看到长亭,仓促间只惦记着她的伤,现在缓过神来,方觉得自己失了礼数,忙退后两步,对长亭作揖道:“江……江姑娘莫怪,在下失礼了!”
    长亭笑着摆了摆手,道:“焦校尉哪里的话,不必这样客气!长亭不过是个江湖女子罢了,没那么多礼数。”
    焦衡红着脸,竟还抓了抓头发,看了一眼长亭,发现她穿着侍卫的衣服,这才问道:“江姑娘怎么穿成这样?”
    长亭想起屋里给她气受的赵权,笑着摆了摆手,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说,“嘿嘿”两声后,方说道:“我……我给你家王爷当侍卫呢。”
    焦衡恍然大悟,虽还是有点疑惑,却还是道:“原来如此,嘿嘿!”
    长亭想起一事,笑着道:“对了,这府中的侍卫是归焦校尉管吗?那以后要请焦校尉多关照我了!”
    焦衡对着长亭水灵灵的眸子,竟连耳朵都红了,一时讷讷地说道:“这府中侍卫不归我管,不过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可尽管告诉在下,在下……”
    “是焦衡来了吗,进来!”却听赵权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第24章
    长亭往书房看了看,笑着对焦衡摆了摆手,道:“焦校尉快进去吧……”说着压低声音道:“要不他又该发脾气了。”
    焦衡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虽未说话,心中却想:王爷虽然有些严苛,但是以他的修养,绝不是一个会乱发脾气的人……向长亭抱拳行礼,一撩衣摆便大步往赵权的书房走去。
    赵权闲闲坐在用作小憩的小榻上,上面摆了一张小桌,赵权两指夹着一枚黑色的棋子,正举棋不定,焦衡不敢扰他,躬立在一旁。
    赵权缓缓开口问道:“可是北边有消息了?”
    焦衡抱拳,肃声回道:“属下安插的人自五日前,就再未传来消息,属下有些担心……”
    赵权注目于棋盘之上,只沉思不语,半晌方道:“朝堂之上十分平静,并无半点消息,可越是如此,本王倒越是担心,究竟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说着用黑子轻轻地扣了扣桌子。
    焦衡不语,赵权将黑子扔进了棋盒中,长身而起,道:“你过来!”回到案几旁,取出一份图纸展开,焦衡忙过去,与赵权细细地推演战事。
    两人商议了快一个时辰,焦衡领命,赵权便与他一同出来,却见阶下的长亭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小块馒头正在逗一地上的一只鸽子,笑眼弯弯的模样,那只鸽子似乎并不领情,昂然地踱着步,并不理会长亭。
    似是听到赵权出来了,长亭将那块馒头仍在了鸽子面前,站了起来,笑嘻嘻地对着赵权和焦衡,问道:“王爷这是要出去吗?”
    赵权本是冷着脸,却不防长亭笑得毫无芥蒂,看了她一眼,却未说话,长亭见赵权不说话,自然就看向焦衡,焦衡见赵权尚未开口,自己哪里敢多嘴,又不忍不理长亭,只极轻地点了点头。
    长亭见赵权不理她,虽不恼,却也不想再去触他霉头,低着头看那只傻乎乎的鸽子。
    忽然,鸽子振翅一飞,落在了赵权肩头,长亭循声望过去,只见那只鸽子站在赵权肩头,极亲热地啄了啄赵权的肩,又偏头看了看长亭,颇为鄙夷,再看赵权,神情竟与那鸽子如出一辙。
    长亭对着那鸽子轻轻地“哼”了一声,赵权心情好了很多,斜睨了一眼长亭,施施然笑了笑,又侧头逗了逗自己肩上的鸽子,甚是满意这畜生。
    赵权一拂肩,那鸽子便自行飞起,落在了房椽之上,赵权拾阶而下,站在长亭面前,道:“随本王去看看你救回来的那位姑娘。”说完便提脚往外走去。
    长亭忙跟上赵权,还回头看了看那只鸽子,背着赵权,低声啐道:“不知好歹的畜生,也不看看你巴结的是谁,有你好果子吃……”
    赵权嘴角微扬,却当做没听到,大步往长亭的院子走去,长亭不时扶一扶头盔,悻悻地跟着赵权,心中暗暗可惜不能出府。
    赵权步入挽月楼,却并未去那位姑娘的房间,径直进了厅堂,侍女们纷纷行礼,赵权随口问左右道:“那位姑娘的伤情可好些了?”
    侍女绿翘上前回道:“回禀王爷,这位姑娘自昨日救回来之后,便一直高热不退,昏迷不醒,昨日太医来瞧过,说这位姑娘外伤未愈,又兼落水,惊惧忧伤,伤及肺腑,所以这病就来势汹汹,幸而这姑娘求生意念甚强,依太医之见,若能这高热能退下去,倒也无生命危险,太医已经开了药方,昨晚奴婢们照顾了这位姑娘一宿,这位姑娘的高热倒是退下去了。”
    赵权听罢,点了点头,吩咐道:“那你等好好照料着,等这位姑娘醒了便报与本王……”
    说着不禁看了看身边的长亭,见她两眼下一片青黑,本以为是晨起太早的缘故,现在看来,昨夜她定是没少跟着去折腾。
    忽而冷声问那侍女道:“那她呢?”说着看向长亭。
    侍女诚惶诚恐地回道:“江姑娘昨夜也照看了许久那位姑娘,奴婢们劝过之后,便去歇息了。”
    赵权看了看长亭,却对冷冷地那侍女道:“本王让她呆在府中,是让她做这些事的吗!一个病人你们都照看不了,要来何用!”
    侍女吓得脸色发白,忙跪了下去,一屋子的侍女都跟着跪了下来,只听绿翘颤声禀道:“请王爷恕罪!奴婢们再不敢了,请王爷恕罪……”
    长亭眉头紧皱,又是因为自己责罚他人,而原因不过是自己做了他不希望自己做的事,难道在他心中,自己定要如扯线木偶一般亦步亦趋,才能如他所愿吗?这人掌控欲太强,根本不会理会别人的想法,甚至长亭有丝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将别人当做“人”来看呢?
    长亭忍了忍心中之气,上前抱拳道:“王爷息怒!长亭身份卑微,实在不必如此,若王爷不喜欢,今后我不做便是了,请王爷不要责罚她们。”长亭低着头,不欲再与他辩白,认错便是,心中却泛起阵阵冷意。
    赵权见长亭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稍是宽慰,虽知她心中必是不满,但能低头认错,也算有些进步,她这样桀骜不驯的性子,要扳过来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慢慢磨一磨也不是难事。
    赵权和悦地对长亭道:“本王有事要出府,你便不用跟来了,也不必去侍卫所,在你自己院子里好好呆着。”
    说着顿了顿,道:“明日别让本王看见你这般形容委顿……”
    长亭低声应是,也不再说话,赵权心情看来还好,环顾了一下四周,皱眉道:“你这屋子东西都旧了,早就该换过。”
    说着对地上跪着的绿翘吩咐道:“好好儿把你家姑娘的屋子收拾一下,缺什么去张勉那儿领。”
    绿翘应了声是,却还是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赵权看了一眼低头沉默不语的长亭,抬脚就往院子外走去。
    长亭慢慢抬头看着赵权离开的背影,心中暗暗叹道;师兄,你究竟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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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子时已过,长亭正在安睡,却听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长亭坐起身来,撩开床帐,外间的侍女还未醒,长亭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竟真是冲着挽月楼而来,急忙下了床,从旁边拿了衣服就往身上套。
    长亭正在系襟带,就听院外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外间的侍女也被惊醒了,起身见长亭已经穿戴好,满脸惊忧地看着长亭,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这深更半夜,又是王府内院,只怕不是什么好事,长亭虽是皱着眉,神色却很冷静,沉声道:“没事,我出去看看。”
    侍女担忧道:“姑娘……这……”
    长亭朝她点了点头,顺手拿了剑,打开了房门,往院中走去。
    红棠等侍女也纷纷从自己的房中出来,无不一脸惊惧,长亭站在院中,朝院外扬声问道:“院外是何人?”
    院外静了静,只听一人高声道:“江姑娘,王爷派我等前来接姑娘,请姑娘速速前去!”
    长亭想了想,赵权若要对自己不利,根本无需这般大费周折,再者他要擒自己,也不是容易的事,长亭握了握手中的剑,心中涌起强大的自信,亲自上前去开了院门。
    院外站着一队侍卫,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夜色迷蒙,也看不清模样,那人见长亭开了院门,抱拳问道:“江姑娘可是在里面?”
    长亭抱拳回礼,回道:“我就是,不知这么晚了,王爷找我有何事?”
    那军士没想到竟是长亭亲自来开了门,抱拳道:“江姑娘,王爷只是吩咐属下来请姑娘过去,事情紧急,还请姑娘速速前去!”
    长亭略一沉吟,沉声道:“好,请带路!”
    那军士向长亭抱拳行了一礼,便面色肃穆地转身融入夜色中,长亭正要出门,红棠等人在后面担忧地叫道:“姑娘……”
    长亭回头向她们笑了笑,安慰道:“放心吧,我去去就回,没事的,你们先去歇着吧。”说完就快步跟着那群侍卫去了。
    长亭目力很好,又身负轻功,那群侍卫虽是走得很快,长亭却丝毫没有落下,长亭对这些路还是很熟悉,看这军士带路的方向,应该是往前院赵权的书房前去。长亭心中狐疑,赵权有什么事需要这般大费周章。
    没多久,长亭就到了赵权书房的院外,院子里灯火通明,晃如白昼,不时有人匆匆出来,为首的侍卫进去禀报了,便马上请长亭进去,长亭看这情形也知事关重大,皱眉快步随着那人进去了,一路见着几个人行色匆匆地走出来,一脸凝重。
    刚进书房,就见赵权站在案几旁,以手敲点着桌子,吩咐着张勉什么事,长亭不便上前,便站在门口候着。
    赵权吩咐完张勉,张勉领命而去,赵权侧过身来,长亭上前几步,拱手行礼,“王爷。”
    赵权神色肃然,一双浓眉微微地皱着,他上前几步,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云程去了哪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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