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芹一声笑,“傅镇涛也好,谢承东也罢,甚至就连司令,他们哪一个的手是干净的?你父亲杀了司令全家是狠,可你当初嫁到川渝,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娃娃,你什么也不知道,司令那样对你,他就不狠吗?”
良沁的身子冷的越发厉害,她什么也没有说,唯有唇瓣一个劲儿的发颤。
“好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你的兄弟惨死,这些全是傅镇涛的报应,这次若不是扶桑人突袭东北,司令早就攻下了金陵,杀光了你们傅家所有的人。”眼见着快到了北阳饭店,周玉芹拢了拢耳边的鬓发,从随身的坤包(女包,乾为男,坤为女)中取出一面小镜子,补起了妆。
良沁心底发寒,她想起了远在江南的母亲,不由自主的问道;“等东北的战事结局,他....还会打金陵吗?”
周玉芹合上了镜子,上了妆了面容美艳而精致,她没有回答良沁的话,当汽车在北阳饭店的门口停下时,她缓缓下了车,走了两步,却不见良沁下来,遂是停下了步子,与良沁道;“二太太不与我一道进去?”
良沁掩下双眸,她闭了闭眼睛,将所有的情绪压下,随着周玉芹一道走进了北阳饭店。
自从周玉芹来了江北后,晚上不是被傅良澜安排着去戏院看戏,便是来此处跳舞,两人刚进大厅,就见好些女眷已是等在了那里,看见两人,众人俱是笑着上前,见没有傅良澜的身影,众人也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多问,只簇拥着良沁与周玉芹去了舞池。
良沁本就不会跳舞,加上方才听了周玉芹的那一番话,更是没有了心思,没呆多久便是推说身子不适,去了一旁的小厅歇息。
眼见着时针指向了九,良沁站起了身子,与身旁的侍者低语了几句,让他去和周玉芹说一声,自己身子不适,不得不失陪,先回官邸。
侍者闻言便是去了大厅,良沁拿过自己的斗篷,也不愿惊动了众人,只自己一个人绕过了大厅,顺着走廊向着外面走去。
“司令,再过两天就是江北出兵的日子,您看,咱们是先回川渝,还是和谢承东一道赶往东北?”
蓦然,前面传来了一道声音。
接着,便是一抹再熟悉不过的男声,钻进了耳朵,“都到了这一步,还回什么川渝,直接带人去东北就是。”
梁建成话音刚落,就见身后的侍从蓦然停下了步子,他眉心微皱,抬头看去,就见前面站着一个身姿纤柔,面容姣好的女子。
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后,梁建成心中一窒,良沁也是呆住了,她知道梁建成这些日子与谢承东一道在军营商讨战事,压根不曾想到,他今日竟会回来!
梁建成先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直到回过神来,才大步向着良沁走去,良沁眸心有慌乱之色闪过,她折回了身子,一语不发的就要往后跑。
梁建成眉心一凛,快步追上了她,从身后一把箍住了她的身子。
“良沁,是你吗?”梁建成声音低哑,吐出了一句话来。
“你放手!”良沁又羞又急,生怕这一幕会让大厅里的人看见。
梁建成眼角剧烈的跳动着,箍住她腰间的大手不曾有丝毫的松懈,直到听到有女眷的声音向着走廊这边越来越近,他眸心微暗,只扣住良沁的手腕,带着她侧过身子,向着一旁的休息室走去。
“你放开我。”良沁挣扎着,却不敢大声呼喊,直到梁建成将她带进了屋子,一把关上了休息室的门,将她的后背抵在了墙上。
他的手指箍着她的肩头,让她动弹不得,他的眼睛漆黑,就那样紧紧的盯着她。
“良沁....”不知过去多久,梁建成终是动了动唇,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良沁的眼睛里噙着泪花,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直到他俯下身子,不等他碰上自己,良沁心底一惊,拼命的推开了他。
梁建成后退了两步,不等良沁跑到门口,他已是扣住了她的身子,一把将她抱了回来。
“你要去哪?去见谢承东?”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眼睛,几乎是低吼着喊出了这句话。
良沁看着他的眼睛,她什么也没有说,肩膀处被梁建成捏着的地方生疼,泪眼迷蒙中,她只看见梁建成的眼底血红,她刚眨了眨眼睛,便有一大颗泪水从眼眶里滚了下来,接着又是一大颗。几乎只是眨眼间,她的脸庞上已是落满了泪水。
“你哭什么?”梁建成低声笑了,他的声音沙哑,问她;“谢承东比我对你好,不是吗?”
良沁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梁建成狠狠的盯着她,他许久没有再说话,直到一颗眼泪,从他的眼角无声的落了下来。
良沁看见了那一颗眼泪。
☆、084章 有心
她竟从不知道,梁建成也会落泪。
“你放了我吧。”良沁嗓音哽咽,祈求着面前的男子。
梁建成的手微微一松,却只是一瞬,复又握住了她的肩头。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蓦然抱紧了良沁的身子,任由她在怀里挣扎,他也不曾松手。
良沁的眼泪落在他的胸前,又苦又涩,烫的人心阵阵发麻。
“梁建成.....”良沁终是喊出了他的名字。
梁建成合上了眼睛,他的肩头微微颤抖着,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将眼睛里的那股热气压回去。
良沁的手腕让他扣住,压根使不出力气,她的泪水一直没有停,刚欲张开口,咬上他的肩膀,可她的牙齿却一直打着颤,那一口,竟是无论如何都咬不下去。
她呜咽起来,手指紧紧的攥着他的军装,指甲近乎要隔着衣裳,掐进他的皮肤里去。
梁建成唇线紧抿,由着她发泄,他的大手抚上她的后颈,指尖处不住的轻颤。
就听“咣当”一声巨响,休息室的门让人踹开,良沁一惊,从梁建成的怀里抬起头,就见谢承东领着侍从,面容阴沉的骇人,不声不响的站在那里。
“瑞卿.....”良沁看见他,脸庞上仅有的一丝血色也是褪了个干净,谢承东眸心深处仿似能喷出火来,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二话不说,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指上了梁建成的眉心。
“司令不可!”一旁的邵平大惊失色,连忙抱住了谢承东的胳膊,就听“哗啦”一声脆响,那一枪打到了屋顶的吊灯,落了一地的碎片,梁建成护着良沁的身子,抱着她走到了墙角。
良沁顾不得这些,她不知是哪里得来的力气,趁着梁建成撑住胳膊,将她护在怀里时,她推开了他的身子,她转过头,就见谢承东站在那里,双眸森寒的看着自己,看见他的眼神,良沁脚下的步子骤然就是停住了,她颤着嘴唇,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又是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瑞卿....”
听着枪声,江北与川渝的侍从俱是纷纷从外面涌了进来,瞧着屋子里的情形,两军虽成对峙之势,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梁建成缓缓站起身子,手指在自己的心窝处指了指,冲着谢承东哑声一笑:“一枪没有打准,那就再来一枪。谢承东,有种你就杀了我。”
谢承东看着他的眼睛,握着枪把的手指因着用力,近乎扭曲。
“怎么,你不敢了?”梁建成竟是一副浑不在意样子,方才的碎片有好些落在了他身上,划伤了他的面颊与手背,伤口处往下滴着血,他却浑然不觉,只觉一颗心犹如地上的碎片般七零八落。
周玉芹亦是从大厅赶了过来,眼睛微微一扫,已是将休息室里的一切映入了眼底,当即,她的脸色微微一变,继而笑道;“两位司令若要比试枪法,何不去校场一较高低,瞧把二太太吓成什么样儿了。”
周玉芹语笑盈盈,似是对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而不见,施施然走到良沁身边,握住了她的胳膊,暗地里眼睛则是向着梁建成瞄了一眼,就见他面如死灰般的站在那里,双眸落在良沁身上。
周玉芹压下心中的忧惧,扶着良沁的身子,将她送到了谢承东身边。
良沁浑身发冷,就连脚下的步子亦是虚软的,若不是有周玉芹搀扶,她只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倒下去。
“谢司令,二太太看样子受了惊吓,等回府了,您还是赶紧请个大夫给她看看。”周玉芹的语气听起来满是关切,与谢承东说着。
谢承东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他看着良沁满脸的泪痕,一张瓜子脸如同白纸一般,没有丁点儿血色,而她与梁建成相拥的那一幕简直如一把匕首,一下下的凌迟着他的心。
“司令,再过两日就是两军联手出兵的日子,还望司令已国事为重。”邵平压低了声音,在谢承东身旁低语。
谢承东看了眼良沁颤抖的身子,又看了一眼梁建成,他暗地里握紧了拳头,只将所有的情绪压下,他一语不发的抱起了良沁的身子,大步走出了休息室。
待江北的人走后,周玉芹走到梁建成身边,看着他站在那里,脸颊与手背上有着一道道的血口子,看起来十分狼狈。
“这下,司令满意了吗?”周玉芹轻轻的抬起了梁建成的手,看着他手背上的伤口,轻声细语的说了这么句话来。
“玉芹,”梁建成极淡的笑了笑,道;“刚才,我是真盼着谢承东能一枪打死我。一了百了。”
周玉芹心尖一颤,看着他近乎惨白的面容,说不清是恨,还是怜。
官邸。
良沁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的东院,似是刚被谢承东抱起来,她就晕晕沉沉的昏了过去,直到自己醒来,就见床头亮着小灯,她头疼的厉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子,就见床前的椅子上坐着一道冷峻挺拔的身影。
“瑞卿?”良沁轻声喊出了两个字。
“你喊我什么?”谢承东从阴影处站起了身子,走到了良沁面前。
“瑞卿....”良沁抬着头,吃力的向着他看去,她的眼睛红肿的厉害,看在谢承东眼里,只让他眼底的暗光又是深了一层。
他伸出手指,扣住了良沁的下颚,“你哭什么?”
良沁眸心微怔,听着他继续与自己开口;“看见梁建成,就让你这样难过?”
良沁摇了摇头,泪水轻柔在眼眶中打着转,她只忍着,不让它们落下,“瑞卿,我没想到会见到他,如果我知道他今天会回到北阳饭店,我说什么都不会去的.....”
“是吗?”谢承东微微勾起唇角,他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蛋,只觉得心如刀割,破门的那一刻,他看的清楚,她从梁建成的怀里抬起头,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与厌弃,也没有惶恐与恼怒,有的,只是伤心欲绝,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她哭得那样难过,甚至,他在她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丁点的恨意。对梁建成的恨意。
“沁儿,”谢承东捧起她的脸,他的手指粗粝而温柔,缓缓的抚过她面庞上的每一寸肌肤,抚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子,最后,停留在她的唇瓣上。
“你有心吗?”谢承东俯下了身子,在她的耳边沉声吐出了几个字来。
他问她,你有心吗?
“瑞卿....”良沁心慌的厉害,素白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攥住了他军装上的一角。
谢承东的眼眸落在她的手指上,他淡淡一笑,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手指,他看的清楚,就是这般白皙秀美的手指,方才紧紧的攥着梁建成胸前的军装,此时,却轮着了他。
“瑞卿,你别生气,我再也不会出门了,以后我哪都不去,好不好?”良沁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承东,她的泪水终是从眼睛里滚落了下来,更是衬着那张脸蛋楚楚可怜。
谢承东笑了一声,从她的脸颊上收回了自己的手。
“瑞卿....”良沁见他要走,忍不住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胳膊,她心慌的厉害,只流着眼泪恳求,“你别走.....”
谢承东最后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深不见底,终是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大步离开了良沁的卧室。
良沁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心里疼的无法言说,连呼吸都是疼。
直到写成走后,阿秀才敢进来,瞧着良沁坐在床上,无声的淌着眼泪,只让她看着也是难受起来,忍不住哽咽道;“小姐,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大半夜的,司令怎么说走就走了?”
良沁摇了摇头,刚合上眼睛,便是一大串的泪珠涌了下来,而她声音嘶哑,好容易才说出一句话来;“阿秀,司令不会再来了。”
“怎么会?”阿秀大惊。
“我知道,我伤了他的心了。”良沁说完这一句,只觉得心酸不可抑制,她重新躺在了床上,偶有一声轻泣,是她没有忍住的悲鸣。
☆、085章 孕吐
傅良澜过来时,就见阿秀端着早膳,刚从卧室里走出来,瞧见傅良澜,顿时行了一礼,喊了声;“太太。”
“良沁起来了吗?”傅良澜面带忧色,眼底下微微泛青,显然也是一夜不曾睡好。
“起来了,太太快进去看看小姐吧,自从夜里司令走后,小姐一直哭了好久,我怎么劝都不行。”
“我进去瞧瞧,你先下去吧。”傅良澜与阿秀嘱咐,说完,便是推开了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良沁倚着床头,正对着窗外出神,听到傅良澜的脚步声,良沁回过头,看见是她,便是轻声喊了一个字;“姐.....”
“昨晚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良沁,你让姐姐说你什么才好?”傅良澜瞧着妹妹一脸憔悴的样子,忍不住既是怜惜,又是生气,埋怨了两句。
“姐姐....”良沁向着傅良澜看去,轻声道;“司令去哪了?”
“司令夜里面就离开了官邸,到军营去了。”傅良澜拍了拍良沁的手,叹道;“别说姐姐不疼你,良沁,你要记着自己现在的身份,你已经是司令的女人了,又哪能和那梁建成牵扯不清?你这样,让司令的脸面往哪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