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那么一说嘛……”她嘴里塞满了窝窝头,心里倒是舒坦了,自己男人还是心疼自己的,“我就不明白,我白天晚上干活儿,为啥娘就看我不顺眼,把个整天吃闲饭的傻媳妇踩我头上。”
周明光:“谁傻了?小五家的傻?你是不是眼睛不好使了?”
会做饭能拿虫子还会看孩子,说话也温温柔柔头头是道,她傻?
说她傻的不是眼睛不好使就是脑子犯糊涂。
张够虽然不服气,却也不想和周明光争执,反正她认定婆婆偏心傻子对自己踩个没完。
周明光道:“行啦,吃完了去给娘认个错,我去编草鞋了。”
要是不认错,那就明天早上继续饿着。
张够虽然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如此。
谁叫形势比人强呢。
……
张翠花当然也知道张够闹腾,表面是在说食堂好,嫉妒莫茹,说白了其实是想闹腾分家。
她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张够的意思,分了家各人过日子做主,想吃什么喝什么,有东西想拿娘家就拿娘家去。
想得美!
她要是不压着,到时候张够再出息得跟三队那些讨人嫌的婆娘一样,那不是给她老周家丢人?
高级社都合并成大社,全村的锅都合并成食堂,你还想闹分家,谁给你的胆子!
现在政策一天一变,说不上就什么样,分了家势单力薄的,现在她和老头子也能干,并不拖累孩子,分什么家?再者说一大家子一起,要是按照户头出劳力的时候,也能抗一抗,要是分了家一户出一个,能有几个劳力出?
虽然现在也有分家的,那都是媳妇强梁婆婆也厉害,谁又压不过谁天天打架闹脾气的,过日子都不好好过,队长等老人干脆支持他们分家。但凡没有天天上街打破头的,爹娘还能干的,这时候分家的并不多。
总觉得分家丢人会让人家戳脊梁骨,说家里人不好相处强梁不容人。
谁家分家,都能让人说嘴一年。
当然,要是分家的越来越多,分了家都能吃饱饭,她当然不会拦着。
难道她稀罕天天守着个能闹腾的蠢媳妇儿?!
……
……
饭后莫茹照旧让周明愈陪着出去散步拿知了龟,周老汉儿因为家里气氛有点微妙就主动去找老兄弟们抽袋烟拉呱儿……
张够瞅着大嫂在东厢,婆婆在堂屋搓麻绳,就蹭过去,“娘,我来帮你搓绳子。”
张翠花眼皮都不抬,就好像没看见她。
张够也顾不得丢人没面子被冷落,要想不被赶回去,只能服软,“娘,我不会说话,性子比较直,你别生气……”
话没说完,她就委屈的眼眶又红了,“我、我要是说错了什么,娘你只管骂我打我,可别我把送回去。”
看她又哭上了,张翠花有点头疼,不耐烦道:“只要好好过日子,谁也不敢赶你。”
张够把这句话听成婆婆对自己的维护,抽抽嗒嗒的,“我知道了。”
张翠花忍了忍没忍住,“别整天下了工闲着没事儿,屋里的衣裳勤洗洗,破了勤补补,多跟着二嫂学学。”
大夏天的,拦子儿身上整天脏兮兮的,要不是小五两口子勤给洗着,连这样也没呢。
张够答应一声,心里虽然不服气,面上却半点也不敢露。
说她脏,且等着傻妮儿生了孩子再说吧,一个傻子能把孩子带成什么样?还不如她呢。
过了一会儿,周老汉儿从周诚志家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褐色的玻璃瓶子。
张翠花问道:“干什么使的?”
周诚仁:“他队长大爷说给小五媳妇的,让她拿了虫子装瓶子里,下工的时候给大家伙儿看看有多少个,要给她评工分。”
张翠花:“不是有五分吗?”
队里给莫茹五分让她就早上去棉花地拿虫子,她挺满意的。毕竟以前什么不干也得好好养着,再说现在就去地里拿虫子,也不用干别的活儿。比起那些干一天才五分六分的妇女,张翠花觉得挺好,已经是自己人照顾。
周诚仁道:“队长的意思,说她拿虫子又快又干净,顶五六个人使,五分太少了。”
张够一听,五分还不够?还给她多少?莫茹能拿五分张够认定是周诚志照顾自己家人,现在还要怎么评?
☆、第49章 男人妮儿
这时候丁兰英从东厢出来,抱着一家子换下来的衣裳趁孩子睡了赶紧洗洗,干了明天好换着穿。
她听见周诚仁的话也笑道:“是应该给妮儿评多点工分,我们看着有她拿虫子今年咱们队的棉花得多收好些呢。”
按照以往的经验,好的地块一亩地能收100斤左右籽棉,差的可能就五十斤,那些太差的还可能绝产!
这时候棉花要说绝产也是很容易的,虫子猖獗病害严重或者夏天一场冰雹,就够棉花受的。
今年看那些叮叮当当的棉铃桃,感觉比以往多好些,到时候好的地块起码能收两百斤籽棉吧?
棉花和别的庄稼有所不同,收不收有时候真的不只看人勤不勤快。农药不普及的时候还得靠虫子大发慈悲,它们啃得多,就算你再勤快施肥锄草也是没用的,一夜之间就能啃掉一层棉铃桃儿。
尤其盛夏时节,棉花地里虫子猖狂得简直让人头大,怎么拿都拿不净。等棉桃大起来,它们啃进棉桃里去躲着,除非把棉桃儿揪下来,否则别想拿着它,针扎都不行。还幸亏周诚志发现它们太阳出来之前会出来透气、喝露水,就让人早早去拿,要不啃得还得多。
为了鼓励多拿虫子,他让所有妇女日头没出来就去拿,三个大虫子顶一工分,可人的动作速度有限,日头出来之前也就拿十个八个的大虫子。
而且比起拿杈子、打顶心、拾棉花,拿虫子更让人觉得劳心劳力。拿杈子、打顶心是一遍二遍的活儿,干完就差不多;拾棉花虽然累,那也是拾一次少一次,还有收获的喜悦呢。拿虫子看似不用负重很轻松,实际站在棉花地里低头弯腰,没一会儿就浑身酸痛,不只是累还出力不出成果呢。天天泡在地里拿虫子,拿不了多少,那棉桃儿一夜就被啃一地,看得人直心疼。
这个虫子,总觉得越拿越多,让人郁闷难受。
一早上一个妇女拿不了几个,还一个个累得头晕眼花,腰背脖子酸疼得很。这样以来很多人不爱去拿虫子,吃力不讨好,就算给工分都刺激不动,导致有些人磨洋工不认真拿,毕竟那虫子躲着也是真不好找。
周诚志见这样不如改改。
人家莫茹早上去一趟,起码能拿两个来回八垄棉花,别人最多也就是一趟儿两垄,而且虫子拿的又多又干净,之后两三天都不怎么见虫子。
所以他就想树立一个典型,要评一个护棉抓虫英雄出来,要给她涨工分!
莫茹和周明愈从识字班回来听说要给她评工分也很高兴,拿虫子是她绝活儿啊,轻松干净还能拿回来喂鸡,现在还涨工分,真是一举多得呢。
第二天一早,妇女们都去棉花地头集合。
张够一直盯着莫茹,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傻子能拿多少工分,难道还比自己厉害不成?
现在一个妇女差的四分,像陈秀芳那样的经常拿四分。
一般的五分,比如说单蝶琴那样的,好的六分,二嫂一般拿六分,好时候拿六分半,吴美英那样厉害也才六分半呢。
而自己日常可以拿六分半,麦收、秋收的时候可以拿七分。
这可是独一份的,二嫂和吴美英都比不上自己。
她觉得莫茹拿个六分顶天了。
周诚志开会向来不多说废话,“棉花地里的虫子越来越多,再不好好拿棉桃儿都被啃光了。咱们大家伙儿都知道明愈媳妇儿会拿虫子,一早上能拿好几十,我看咱们得重新给她评工分。”
有人不信,单蝶琴道:“她真能拿几十个?别是吹的吧。”反正她拿了也没给大家看看,一般人拿十个就不错了。
张够觉得有可能是真的,因为莫茹每天拿回去好多虫子喂鸡呢,只是她不愿意相信。
张翠花道:“俺媳妇还真不说谎,要不咱大家拿拿看看吧,虫子都拿回来比比数儿。”
吴美英大声道:“这样好,咱们好好比比,看看谁拿的多,虫子在那里可哄不了人。”
就算大家一起比赛,莫茹也并不担心,现在棉花长得枝繁叶茂,她随便做做样子当掩护就可以。拿虫子的时候,人在地里低着头勤扒拉,花心、棉桃儿、枝叶都要看看有没有虫子,小的直接捏死,大的留着比数量。这些莫茹已经做得很溜,她不需要弯腰低头,只需要两胳膊在植株上一扒拉做个在找的样子就可以,之前每天和别的妇女一起也不会露馅,所以根本不担心。
这块地有点长,一早上别的妇女快的从南头走到北头,一般人根本走不完,要想拿棉桃儿里的虫子只有日出之前才有用,太阳出来热起来它就缩回去根本拿不到。
莫茹至少走俩来回,端看她体力以及脑力的承受度。
她从一个垄走过去煞有介事地低着头扒拉,却不像别人停留的时间那么久,走得要快一些。
张够和单蝶琴一左一右跟着她,单蝶琴道:“你走得那么快,虫子拿了吗?”
莫茹没理她,只管走自己的。
张够就在后面扒拉,里里外外的恨不得把那棵棉花薅出来拆零碎了看,连找了几棵,果然没有虫子。
除了张够,还有人不服气的也去扒拉,只要莫茹拿过的就有人检查,果然一个虫子都没找到。
而她们拿过的,周诚志检查一下就能拿出虫子来,他也没法说什么,太细了拿了棵数就少,没有办法的事儿。
他去了对面地头等,看莫茹已经快到地头他就招呼其他妇女快一点。
好不容易等十来个妇女都聚拢过来,各人拿出自己抓的虫子。
张翠花算拿得多的,有十一条,张够也拿了十条,实在是那些虫子太狡猾,也可能时间有点晚,它们又钻回棉桃儿去了。
最少的单蝶琴有两条,还一个劲地咧嘴犯膈应,“哎呀,我拿不了虫子啦,我看到虫子浑身发麻,我要是干别的还是很快的。”
吴美英道:“你拿不了那人家莫茹能拿,不是正好?”
工分是肯定得给涨的。
大家都让莫茹拿出来,莫茹这一趟拿的虫子悄悄地装进周诚志给她的瓶子里,便直接把瓶子交出去。
大家虽然都是做惯农活儿的,可看着一瓶子虫子都有点起鸡皮疙瘩。
张翠花乐了,嘿,家里的母鸡又有肉吃了,这可都是蛋啊!
周诚志让人采了一个大梧桐叶子过来,直接把虫子倒在上面,让人数数。
吴美英自告奋勇,她和陈秀芳俩一起数。
众人都盯着她们手里的小木棍,看着扒拉一个又一个虫子,“1、2、……15……25………50……78!”
要是3个虫子一工分这是……有人不怎么识数的就算不出,陈秀芳道:“26分呢,都要三十工分了。”
众人惊呼声此起彼伏。
这莫茹也太厉害了,要是这样比男人割麦子还厉害呢!那时候收一亩麦子才给三十多个工分,现在一早上拿虫子就这么多!
周诚志扫视了一眼,道:“明愈媳妇儿可真是咱们周家庄的护棉英雄。”
吴美英大声道:“真是,抓虫劳模!护棉英雄!”
周诚志又道:“以后就让明愈媳妇儿早上专门抓虫子,其他的活儿不用管,大家没意见吧。”
吴美英又带头喊这样很好,以后大家不用忙活抓虫子头大了,其他人也乐意。